窗外枝叶横飞,乌云密布,今夜看来又是一番疾风骤雨。林润声闻言,负手而立。眼前,雾霭氤氲,暮色沉沦。
他问了初濛家的地址,打算过去一趟。
何延波推开会议室的门。
“润声,看来咱们今晚别想早回去休息了。刚朝渝村发来求助,说那里需要看病的村民太多,要我们再过去一趟。”
初濛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林润声。
她开始怀疑白天那句话是错觉。
无法证实只能一遍遍在心里纠结,她握着手机左思右想,要不要给林医生打电话呢,那样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
孙竹音气得一晚上脸色铁青。
自打推开门,看到初濛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在外面漂久了有心思了。哪家的小子,不打算带回来瞧瞧么?”
“妈——”
初濛一霎从床上弹起,一脸警惕:“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是你妈,我需要敲门吗?”
孙竹音一句话将她呛了回去:“听你外婆说,你在外面遇到了一个医生,刚巧来咱们这边支援。那小子就是他吗?”
“妈。”
初濛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叫了她一声定定指着门,“您不想我气你又何必跑到这间屋子来,您安静一会儿不行吗?”
孙竹音面无表情地站在她床边,“我是你妈,有什么不能管你的吗?你说你在外面都漂几年了,心还没定下来哪。”
她胸口起伏了几下,呼吸声凝滞,“要想我不管你,你就别回来,否则我说什么话你都得受着。”
“您非得这么说话吗?”
初濛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被子一掀站在她的对立面,“有时我真想问问谁家的母女关系会弄成我们这样,从小到大,只要不如您意您就骂我。我真的累了,我就不该回来!”
她哭着收拾桌上的东西,然后将它们全数装进自己的包里。
孙竹音的脸白了又白,没有阻止,依然高高在上,“那次出事,都是你任性才一手造成的悲剧。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好好读书,不要谈恋爱,你非不听。初濛,沦落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
“我没有谈恋爱,解释过多少次了,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绝望是对无法获取任何益处的处境的想法,其作用因人而异。有时会带来不安或痛苦,有时会带来平静和懒散。
此时的初濛绝望又无助。
她的不安和痛苦已经整整消化三年,却始终在消极的边缘疯狂试探。
孙竹音再一次刺激到了她。
她重新跌落到不见天日的深渊。
门外,脚步声戛然而止。
高文秀率先冲了进来。
“竹音,你又在发什么疯,刺激孩子做什么?”
初濛掠过她,目光定格在后面那道清癯的人影身上。
男人低垂着眉,瞳孔聚焦,微不可察地缩了缩鼻翼。
“初濛,我想我,不该来。”
他冷静地说。
作者有话说:
女主有过一段往事渐渐要浮出水面啦
◎初濛这辈子完了……◎
棠林县城医院连夜派救护车去古河村,只因一个心脏病患者半夜发作需紧急救治。
凌晨三点,本应万籁俱寂的小乡村因为这桩事故提前进入漩涡中心。群山隐没在苍翠里,灯火将静谧一点一点灼烧。
初濛心急如焚地上了救护车。她不过才回来一天,事情就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气孙竹音,致使她心脏病突发,她这个女儿委实不孝到了极点。
自责归自责,该配合的流程还是得走。救护车内,医护人员初步了解病人情况以后,准备约专家进行全方位会诊。
云川支援的医疗队也来了,里面恰巧有一名资深的心内科专家。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林润声老师的校友——李卫平,李主任。此刻,他正带着一众医师在县城医院做学术指导。
初濛内心惶恐到极点,不只是因为孙竹音是她的母亲,更重要的是,倘若因为这件事让母亲不幸出意外,那么她将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外婆抚摸着她的手一遍遍抹泪,两个脆弱无助的人因为担惊受怕而感到恐惧万分。
林润声也来了,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几乎忙到凌晨才入睡,闭眼的刹那听到这种病耗,怎能视若无睹。
白晴同他一起来。
鉴于职业的天然优势,她率先去安抚高文秀。
初濛见到林润声的第一时间有些神情涣散。她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人是真的,更害怕这种错觉会使她大脑更加混沌。
“李主任不仅是市立医院顶尖的心内科主任,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心脏学领域教授。你母亲会没事的。”
其实没有任何一位医学工作者敢打包票包病人安然无恙,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医生会这么做。林润声第一次说这种宽抚人心的话,超出了他的职业范畴。
初濛此时哪顾得上儿女私情,她满心眼里都是内疚害怕。
“其实我妈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在外这几年,她虽然从不在表面上关心我,但无时无刻不让外婆跟我保持联系。她有心脏病,我这次回来本来是想督促她做手术,没想到…没想到她病情恶化,恰恰是因为我回来。”
“林医生,晚上你都听到了吧,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其实我没敢告诉你,我妈之所以病倒,完全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当年、当年我不懂事气晕了她,她也因此跟我爸离了婚。”
闸门一开,絮絮叨叨的话犹如水流喷发。初濛捂住脸,眼泪顺指缝流淌。压抑了许多,浑浑噩噩了许多,她已为当年的事吃了不少的教训,却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还是会自食其果。
孙竹音骂她骂得对,她就是任性妄为,无法无天。如果当年她能顺着他们铺好的路一步步走下去,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后悔。’还有一句话,‘诚实的人从不为自己的诚实感到后悔。’初濛,我虽然不了解你的过去,但我知道,此刻你是真心悔过。假若上天非要跟一个真心悔过的人较劲,那么这命运不争也罢。”
“……林医生,你认真的吗?”
几滴泪缀在卷密的睫毛上,初濛抬头,略微震惊。
林润声不懂她话里的含义,陷入迷惘,“怎么?”
初濛喑着个嗓子,声音糯糯地:“我以为你是无神论者。”
“嘘,这话只兴在咱们跟前说。”白晴转头走了过来,“你没听过一句话嘛,‘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虽然我比不上林主任懂得那么高深,但是这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一整个晚上,初濛满脸愁容没有半分喜色。这一会儿,她被他们两人同时逗笑了。笑容过后又是无尽的滋味,她期待孙竹音能早点脱离生命危险。
三个小时后,会诊结果出来。由李卫平专家牵头,决定对患者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心脏搭桥手术又称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县级医院规模不够,必须移到上级医院。考虑到患者还要做术前准备,棠林县医院决定等患者从重症出来后直接移交到云川市立医院本部。
孙竹音于次日脱险。
初濛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下。
外婆高文秀年迈,不便跟去邻市。初濛须独自打包行李带孙竹音回云川。
临行前的一个晚上,她在孙竹音的旧物里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曾经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家庭合照。
“姓初的,都是你长期不顾家你女儿才出的事,我要跟你离婚!”
“初濛这辈子完了,你这辈子也得完蛋!”
母亲刻薄不堪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初濛想起那天,原本平静祥和的家支离破碎。父亲初圻铭面对她一再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摇摇头收拾行李离家。
他们的婚姻破碎她有一大半责任。孙竹音责怪丈夫不问事,成天将家里的鸡零狗碎丢给她。而内敛寡言的父亲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濛濛,以后遇到困难了记得找我。我永远是你的爸爸。”
初圻铭临走时留给她一个号码,作为父亲,他其实万分舍不得女儿。
初濛从抽屉里翻出那张卡片,泛黄的纸张上面尽是岁月的痕迹。
从古河村回来后她准备找个时间去找初圻铭。
一个气质沉淀的富态女人接见了她。
在这所高档别墅,她从上到下装扮得奢华张扬。
“你就是初濛?”
来人似乎洞悉了她的身份,一口报出她的名字。
初濛看见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屋子,难免表现出拘谨。
“您好,我是初濛。我找我爸爸。”
祝海云从放松转化为警惕:“你爸不在。”
初濛咬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似地,“那请您把他最新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联系他。”
祝海云嗤笑一声,笑得些许放纵,“我凭什么认为七八年不联系的人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我只说你叫初濛,并不承认你是他的女儿。呵,找爸爸,那你登错门了,应该去派出所。”
“你……”
想不到眼前这个女人逻辑无敌,态度更是傲慢无礼。初濛涨着一张脸与她对峙,却在眼下找不到更事宜的话语去反击她。
最后因为无计可施,被人灰溜溜地赶出大门。
萧若何鸣笛进入别墅区的时候天已迟暮。保安客气地给他开门,后面是一辆又一辆豪车。
初濛失落的脸庞猝然间跌进后视镜,他瞬间眼花缭乱。
莫不是看错了,他打着方向盘折到那条干道上。
“初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灯光打在脸颊,初濛反射弧有点长,待看清坐在迈巴赫驾驶室里的人时同样不可思议。
不对,奇怪的人是她,萧若何那么有钱住在这里很正常。
“我、我见朋友。”
她随意撒了一个谎,准备开溜。
萧若何硬是驱车拦走她的去路。
“见什么朋友?去我家坐坐!待会儿润声也要来,你们正好一起叙叙旧。”
“不必了吧。”
初濛心里一万个推脱,听到林润声的名字更是下意识地逃避。
说萧若何平时聪明也聪明,他很快察觉了猫腻。初濛有事,而且不是一般的事。
他下车就把人往后座上塞,“别客气,我们都是过来蹭饭的,不差你这一个。我想润声也很乐意见到你。你们上次不是在古河村碰到嘛,听说你家在那里……”
拗不过萧若何的盛情邀请,初濛一个头两个大的上了他的后座。她不想提古河村的事,只悄悄转移了话题:“萧先生,这不是你家吗,你怎么用‘蹭饭’这个词?”
萧若何听到先是一愣,“哦,我平时不住这里,我家老头子住在这里。润声是他的外孙,偶尔也会过来。今晚我们就约好一起过来吃饭。”
“啊?这是萧老先生的家?”
初濛即刻感到头皮发麻,她还以为是萧若何的家。可惜后悔归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萧若何驱车往地下车库行驶。
管家对宾客致以最崇高的礼貌,邀请他们上楼后然后敲了敲书房的门。
“老先生,萧先生回来了,还带了一位朋友。”
萧远山此时正在书案上挥毫泼墨,一手仿王羲之的行书写得跌宕遒丽。
萧若何不耐烦地推门,“爷爷,你听到了没,我带了朋友回来,你就别捯饬你那些破毛笔字了。”
“你小子——”
萧远山笔尖一挫在纸上留了个尾,才准备教训萧若何,眼睛直勾勾盯向屋外的人。
“你小子长进了,知道带女朋友回来了……”
不怒而威的面孔霎时改了颜色。
初濛连忙摆手,“萧老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萧——”
她话音未完,只听管家又上来报告一声:“老先生,林先生也来了。”
萧若何舒坦一口气,“爷爷,她确实不是我的女朋友,她跟润声走得近。”
“润声呐。”
萧远山笑眯眯地冲初濛点头,发丝上的银光都在闪烁,“那我得好好问问润声了,从哪里认识这么一位模样标志的小姑娘。”
初濛心想,完了,误会更深了。
作者有话说:
女主有过一段创伤,各种线索人物登场啦,ps:女主高中没谈恋爱,都是被造谣
本文因行文需要设置各种情节,勿当真,无原型,不喜点叉
◎那我送你。◎
在初濛有限的认知里,不出意外,名流阶层的晚餐应该精致且奢侈。但今晚,萧家的晚饭打破了她的认知。
简单的六菜一汤全都是家常便饭。萧老先生更注重养生,他吃菜的口味比普通人家还要清淡一些。
林润声倒是习惯了,吃饭的姿势斯文尔雅。有意见的是萧若何,他不爱回家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满意这里的饭菜。
“爷爷,你说你这辈子钱也赚够了,过得这么寒碜干嘛?咱们家是缺鱼还是少肉?顿顿这几样菜,我都吃了八百回了!”
“不爱吃滚蛋,家里就不少你这一个。”
萧远山吃完最后的蛋花汤又斜视萧若何一眼,“哪回你带女朋友回家,我叫厨房烧满汉全席。你小子要有这福气!”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萧若何是个爱呛声的,回回跟萧远山不对付。他下桌就上了楼。
初濛也吃得差不多了,她不敢多待,便提出要跟萧远山告别。
“你这姑娘吃饱了嘛就跑,我是老虎啊,把你生吃了喽!”
萧远山嘴上虽是调侃话,心里却没有一点不舒服。像他这种人一辈子都要过去了,家里来几个人还增了几分热闹。
他挺喜欢这个姑娘。
“那我送你。”
林润声提出要送初濛,两人走动在别墅区,心思不一。
“你还在想阿姨的事?”
道路上密林丛深,灯火通明。
林润声跃过她的影子,并肩与她同行。
初濛忧心忡忡。
“搭桥手术费用不高,大概不到十万。可李教授说,我妈妈因为病症多年,长期抑郁,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他功能。医院方面要对她进行全面的评估。如果检查出来有其他问题,还要进行治疗。”
“你担心费用不够?”他的话飘彻在晚风里。
初濛老老实实答道:“我攒了几年有点积蓄,就是害怕后期康复费用太高,承担不起。”
说起这个,她经不住开始自卑。她之所以厚着脸皮去找父亲,就是为了给母亲一线希望。
林润声自然不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站在医者的角度,他对这种无力感深有体会。
“以前我有一个病人,是位80多岁的老人。她被紧急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后来了解到,她出了车祸。而肇事者是她的儿子。”
“她儿子常年在外面工作,本意是回来带她出去兜风。哪想到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将母亲撞得半身不遂。”
“老人家怕花钱不愿意做手术,想要保守治疗。儿子就骗她,说医院做研究,有个免费的手术名额。”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他清浅的声线有种似水的温柔,听得人酥软麻痹,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打断。然而好奇心作祟的初濛还是选择打断。
林润声低低笑了一声,声线有片刻的起伏:“儿子把这么多年在外赚的钱全数给老人治病了,待老人病好,他也差不多倾家荡产。”
“啊,怎么会这样?”
初濛难以消化这段事实真相,当即瞠目。
看着她被晚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庞,盈润湿漉的瞳孔倒映出他的影子,林润声伸出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她的发,“理想大多抵不过现实。征服自己需要更大的勇气,其胜利也是所有胜利中最光荣的胜利。有人为了理想埋头苦干,殊不知,征服自己才是最至上的理想。他愿意为母亲散尽家财,某种程度上,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国。”
初濛发现,最近林润声跟她说话总是爱引经据典,说一些名言。譬如这一段,部分出自柏拉图。她当然能够明白,他有意鞭策的意图很明显。
“如果因为金钱左思右想而耽误病情,我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女儿。林医生,谢谢你,我会再想办法。”
“初濛,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润声温声:“我觉得,你要跟你母亲好好谈谈,最起码在手术之前,卸下她的防备。”
“卸下防备?”初濛眨眨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林润声解释道:“没有哪一个母亲会对女儿抱有深仇大恨,你母亲同样如此。她之所以对手术抗拒不愿意配合治疗,是因为她放不下心结。解铃需要系铃人,你就是那个解除她心结的人。”
“可是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回不到当年。我妈妈怎么可能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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