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爷子喜不自胜,忍不住夸赞了起来。
“老人家客气了,我就只是个普通大夫而已,当不得神医之名,还有如此大礼。而且,你这病不能根治,若是不注意受了伤,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还是会继续复发的。我这里有一张纸,上面写了消渴症的禁忌,以及以后的食疗,最好照着上面的做。往后每隔七日,来复诊一次便可。”
苏长乐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韩家二爷身上,随着她话音一落,便将方才准备的东西,朝着对方递了过去。
韩二爷在看到老爷子行动自如的时候,是又惊又喜,虽然被老爹打了一个耳光,可他并不生气。然而,彻底回过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僵硬住了。
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注意事项小字的纸,看起来薄薄的一层,此时此刻对于韩二爷来说,却是有千斤重。
“我听说读书人最讲究一诺千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耍赖皮呢?”
苏长乐状似好奇地开口,韩二少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他闷不吭声地走到了医馆的大门外,张了张嘴,好半响,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汪——汪——汪!”
医馆里面的几个人,都憋住了嘴,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是,偏偏韩老爷子不客气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叫得好,这才是韩家男儿,言出必行!老二,过来,给小神医赔礼!”
韩二少黑着一张脸,到底还是上前,对着苏长乐开口道。
“方才是我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勿怪。姑娘的确医术高超,是我目光短浅,轻视了姑娘,抱歉。”
“没关系。”
既然对方老老实实地道歉了,苏长乐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紧抓着不放。她把纸条放到了韩二少的手上,随后忽然开口道。
“对了,你脸上这个疤痕,已经很多年了吧?我家医馆有专门祛疤的药膏,三个月内的伤疤七日见效,时间长一点的,保管半年内淡化,要不要来一份?”
推销的举动,简直不要太直接。
韩二爷下意识地神色一变,捂住了自己的下巴,那道伤口,是他十几岁的时候意外造成的。也因为五官有损,他错过了那年的秋闱,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入朝为官。
对于一个书香世家的子弟而言,几乎是断绝了前程。韩二爷暴躁的脾气,便是在那之后养成的,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认了命,在鹿鸣书院任教,替老爷子打理书院上下的琐事。
而为家族争光,入朝为官,有大哥和其他兄弟去完成。
他脸上的伤疤,几乎是个禁词,提起来便是犯了他的忌讳。换做旁人,他怕是当场要恼怒的,只是刚刚才被眼前这小姑娘打了脸,韩二爷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来一份吧。”
“老爷子的这个药膏每晚一次,三日后腿伤就会彻底痊愈。这一罐敷在眼睛上,半个时辰之后洗掉,也用上三日即可。这段时间尽量多休息,不要长时间看书和注视强光。至于你的是这瓶,每天早晚一次,用光来再来啊。医药费合计三百两,去柜台缴费吧。”
她抬起手,指了指白宣在的位置。虽说不计较了,可她还是要索取一定的精神损失费的,毕竟京居大不容易嘛!
住在乌衣巷的人,应该不缺这点银子。
果然,韩二爷没有说什么,把银子交了。三百两的确不少,这价格和打点那些太医都差不多了,但是能治好老爷子的病,那就值得这个数。
“医馆关门了,几位请吧。”
“辛苦了小大夫,老夫告辞,过几日再来。”
韩家人搀扶着老爷子上了马车,起身开始回去了。因为天色较晚,此刻也没人注意到,有家医馆居然接待了一个来自乌衣巷的病人。
此时此刻,韩家父子三人,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个新开的小医馆,坐诊的大夫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对方竟然治好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消渴症!
老爷子上车之后就昏昏欲睡,没一会儿就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韩大爷赶紧把那方子接了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和太医留下来的有部分相似,但是更详细。而韩二爷则是拿着一瓶药膏,神色古怪。
“二弟,我看这小大夫的药应该挺管用的,你不如试试,说不定真能祛疤呢。反正这东西擦在脸上,也不会掉块肉,你说是不是?万一有什么不适,就停下不用,扔了就行。”
看着自己弟弟犹豫不决的样子,韩大爷忍不住劝说了起来。
“咳咳,我就看看,又不是女儿家,一道疤而已,反正都习惯了。”
韩二爷淡淡地开口,要不是他把那药瓶抓得紧紧的,还真以为他一点都不在意呢!
医馆这边,苏长乐已经关了门,领着白家兄弟准备回家了。
“姑娘,你可真是厉害。虽然开张几天就来了两个病人,不过挣来的药费,抵消掉房租和药材成本,还挣了五十两呢!”
“等他们用了祛疤膏觉得好,肯定还会再来买的,到时候销路就能慢慢打开了。”
白宣和白暮你一句,我一句,脸上的表情喜滋滋的。
苏长乐点了点头,她给那个男人的药膏是特意加了点灵力的,所以一旦用了,效果会很明显。看来,最多再过半个月,医馆的名声应该会在乌衣巷传开,不管信不信,总会有人过来试试的。
而她预料的,也没错。
韩老爷子回到府上,便引起了一阵轰动。醒来之后,他不用下人伺候,自己拿着筷子用了晚膳,眼睛是真的恢复了视力。
三天后,他脚伤彻底痊愈,行走如常,和发病之前几乎别无两样。为此,韩家人再次请了一次宫里的太医过来,为老爷子看诊。
“怪哉,太傅大人的病症,怎会恢复得如此之快?”
此次前来的是张太医,他脸上的表情格外吃惊,显然是深感意外。消渴症一般没有征兆,等到真正发病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若是些轻一点的症状倒还好说,老爷子这种情况,即便能养回来,那也要用上起码半年的药,才能渐渐改善。
可他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而且身体还强壮了不少,照这样下去,只要注意平日的饮食和运动,便能不再发病,和普通人一样生活。
将自己的诊断结果告知了韩家人,张太医忍不住问了起来:“不知韩太傅找了那位大夫,对方竟然会治消渴症?若有机会,下官倒是想拜访一下。”
虽然是宫中太医,张太医倒是没觉得民间大夫便一文不值了,一些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不喜欢权势,才会大隐隐于世。
“这个要问了那位大夫之后才行,麻烦张太医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韩家人送走了张太医,显然是高兴极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那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本事。这样的人物,可不能得罪,要拉拢关系,交好才是。下次复诊,准备点薄礼送过去,大郎二郎,你们好好赔礼道歉,不能让人家心存芥蒂知道吗?”
韩老夫人双手合十,拜谢了一番西方佛祖,想起听老爷子说两个儿子冒犯了人家,立刻叮嘱了起来。
“母亲放心,孩儿省得。”
韩大爷和韩二爷被点了名,立刻点头应下。
“咦,二郎今日,好像有些不同。”看了一眼两个儿子,韩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二儿子脸上,下意识地顿住了。
“母亲,怎么了?”被老夫人这般直愣愣的看着,韩二爷颇有些不自在。
“二郎好像,比往日要格外俊朗些。对了,你下巴上面的疤,怎么不见了?”
老夫人仔细瞅了瞅,甚至还起身走到了韩二爷面前,隔得近了才发现,那疤痕还在,只是变浅了许多。隔得稍微远一点,就几乎看不出来了。
被老夫人这么一说,韩二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个平日里摸起来格外明显的疙瘩,竟是忽然感觉不到一般,让他一颗心都忍不住狂跳了起来。
这三天,他每天早晚按时擦药,甚至中午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抹一点。不过,虽然这么做了,他倒是没有刻意去照镜子。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老夫人这么一喊,韩家人都忍不住过来盯着韩二爷看了。
“真的淡了,不仔细看都不明显了!”
“是那个医馆里面,小神医卖的祛疤药,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韩大爷立刻道明了前因后果,女眷们的眼睛,顿时刷地一下亮了起来。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磕磕碰碰,在身上留下点伤疤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甚!有这样的药,不就能做一个真正的无暇美人了?
“夫君大哥,那个医馆在哪儿,我们也要去!”
两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文华街的有家医馆门前,左邻右舍好奇地看了过来,这家医馆平日基本上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今日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
而且,看那衣着打扮,分明是来自大户人家。这有男有女,加起来竟有七八个人,难怪一辆马车都坐不下。
两个下人捧着几个箱子,跟在主子身后走了进去。除了复诊的韩老爷子,赔礼道歉的韩大爷,韩二爷,还有老夫人,韩大夫人,韩二夫人,以及家中未出阁的五小姐和七小姐。
小小的医馆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柜台上的白宣见状,却是瞬间眉开眼笑。
“欢迎光临,几位是看诊,还是买药?”
“都要,都要!小神医呢,老头子我来找你复诊了。”
听到了动静,苏长乐从配药房里面走出来,倒是被眼前这阵仗吓了一跳。
“这位就是小神医了吧,上次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多有冒犯,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请小神医收下。”
韩老夫人走上前来,客气地开口,她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忍不住点了点头。眼神清正,容貌出众,气质不凡,也不知是谁家养出来的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医术,实在是了不得啊。
“老夫人客气了,上次已经道了歉,事情都过去了,这礼我不能收。我还是先给老爷子复诊吧,对了,还有这位姑娘,稍后我再来看你。”
苏长乐看向了韩五小姐,神色温和地笑了笑,倒是让对方微微一惊,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来。
“娘,难道这位小神医,看出明芝的不妥了吗?”
一旁的韩大夫人忍不住挽住了女儿的手,显然也因为苏长乐的话而震惊了。只是看了一眼而已,这未免也太神奇了。难道,是她们想多了?
“等等看吧,要是对方真有法子,那也是明芝的幸事。”
老夫人也是心神微动,她也想亲眼看看,这位小神医的本事。
韩家这次来的两个姑娘,之所以带她们两个过来而不是别人,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五小姐名叫明芝,是大夫人所出。今年已经十五了,却还没有定亲。她容貌生的秀丽可人,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性格温柔大方,很是让人心生好感。
七小姐明玉,二夫人的幼女,刚刚十岁,还是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只是脸上靠近耳边的地方有一块黑色的胎记。许是年纪小,还不懂得美丑的概念,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韩二爷和妻子却是担忧不已,生怕孩子步了自己的后尘,以后即便是因为家族的关系能找到一门亲事,也会因为貌丑而被人嫌弃。
这边,苏长乐看了一下老爷子的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枉她用了那么多灵力,老爷子恢复的不错。
“很好,上次给你开的药方继续吃着,不能间断。以后若不是突发急症,可以不用过来复诊了。”
让老爷子起身出去,苏长乐这才把韩五姑娘叫了进来。不过,来的可不仅仅是她,还有几个女眷。
苏长乐:“……”
有种自己被当成猴子围观般的错觉。
“苏小神医,你知道明芝得了什么病吗?”老夫人好奇地问了起来。
韩五姑娘身上有种特别浓烈的桂花香,虽然并不难闻,可凑近了却会觉得有些刺鼻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韩五姑娘并不喜欢离人太近,总会下意识地保持距离。
甚至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小心,尽量避免任何激烈一点的运动。连走路过来都是慢吞吞的,比起蜗牛的速度都快不了多少。
不过,苏长乐也能理解她的举动,毕竟稍微运动大一点就会出汗,然后释放出臭味,换做任何一个女孩都会觉得崩溃的。
也幸亏眼下已经入冬,不是炎热的夏季,否则的话,她身上的气味,就不是靠着脂粉香料能够遮掩的。
“那是自然,不过,狐臭也算不上什么大病,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苏长乐点了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韩五姑娘的情况。听到她的话,韩明芝顿时涨红了脸,似乎是羞窘到了,身上的气味也因为情绪上的变化而浓烈起来。
高门大户出身的姑娘,韩明芝本该是日常出门参加小姐妹们的茶会,活得恣意张扬的。奈何她偏偏身患狐臭,小时候便因为这个被人嘲笑,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敢轻易走出家门了。
家里找来了无数的大夫,吃了很多苦苦的药都没什么大用,平日也只能通过香料遮掩,在寒冷的冬季才能正常加入名门贵女的社交。也因为这个,她已经十五了,还没有定下亲事。
没有自暴自弃,变成一个怨天尤人的存在,已经是韩明芝性格坚韧了。
“别紧张,我能治好你的。”
苏长乐柔声安抚了起来,比起韩明芝的窘迫,老夫人,韩大夫人和韩二夫人,则是又惊又喜了。
“小神医,那我家七娘脸上的胎记,你也能治吗?”
韩二夫人抱着怀里的小丫头递了过来,仿佛生怕苏长乐看不见她脸上的不同,也是急切地追问了起来。
“倒是可以消除的,不过,这种天生的胎记,比起疤痕还要难恢复。我这里没有现成的药,必须专门采购研制出来,至少要用上一年才能看到效果。”
相比之下,韩明芝的狐臭更简单一些,她可以用灵力麻痹痛觉神经,再破坏掉她腋下的汗腺和汗腺导管,敷上疗伤药,然后就一劳永逸了。
“没关系没关系,小神医你需要什么药材,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便是,我们可以等!”
韩二夫人简直是喜极而泣,一年而已,反正七娘还小。只要脸上的胎记能除掉,她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行吧,五日之后你来医馆一趟拿药便是。”
苏长乐点了点头,她让几人都出去,只留下了韩明芝,开始了治疗。
“把衣服脱了,躺在软榻上,手臂往上伸展,闭上眼睛就行。”
韩明芝明显十分紧张,苏长乐一边和她说话,一边转移她的注意力,倒是从慌乱的少女口中,知道了韩家不少事情。
鹿鸣书院的院长,皇帝的老师,还是太傅!看来,她家的男丁们入学,应该有着落了。
既然有后门能走,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当然,苏长乐也不会直截了当的提这个要求,等过段时间,金宝适应了之后再说吧。
这一次,医馆从韩家又得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进账,此外,还有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两箱子谢礼。
韩老夫人买了一百瓶祛疤药,直接清空了医馆的库存,说是要拿回去给韩二爷慢慢用,多的自家还有人需要,还可以拿去送人。
祛疤药苏长乐定的是五两银子一瓶,土豪就是土豪,看来最近她又有得忙了。
“飞霜,这上面的药材你去准备一下进货吧。白宣,你陪我去一趟市集,添置一些东西,再订一批瓷瓶回来。白暮,你守在店里面,自己看书。”
韩家的人一走,医馆就没什么人了。到傍晚关门还有一个时辰,时间还早,倒不如出去逛逛。
“是,姑娘。”
白宣也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京城繁华,尤其是西市那边,很多东西都让人大开眼界。他也只是个还没及冠的少年,自然也喜欢去京城四处见识见识的。
这么说定了,苏长乐便带着白宣出了门,毕竟他现在还兼职着车夫这一个职业。
西市的商铺极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珍奇玩物在这里都有,她让白宣去瓷器店里面清点瓶子,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自己出去玩,半个时辰后,在瓷器铺门口汇合便是。
韩七娘那脸上的胎记,光凭灵力是不能祛除的,还要借助一些祛斑美白的药材植物。苏长乐沿着街道四处看了看,在一家胡商的铺子里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知不觉,她已经买了许多,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苏长乐这才回去了瓷器铺。她的马车在外面听着,车厢里面已经装好了定制的瓷瓶,只是苏长乐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白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