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么上道,还把自家人拉来让她诊治,看来今天,是要好好露一手,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她把了脉,仔细观察了一下宋氏的面色,随后摇了摇头。
“老夫人,不知两位公子,是否好酒,好茶,并且喜食芹菜,豆腐这类食物?”
苏长乐的话,明显是有些答非所问,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是给宋氏把脉,怎么就问到别的地方了?
宋氏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悄悄翻了个白眼。
“你这小姑娘,既然是为本夫人把脉,为何要东拉西扯,问别人家夫君的事情,简直是不成体统!”
这话格外的不客气,许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怒道:“宋氏,你给我住口!”
“苏姑娘,别听她满口胡沁。你说的这些东西,的确是我家孩子爱吃的。而且,我许家男儿的确好酒,并且天生千杯不醉,在这京城,都还有些名气。”
许老夫人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认真回答了她。
“不错,我家夫君和大哥每日都要和别人斗酒,喝再多也不会醉。而且你说的食物,也是他们经常点的下酒菜。苏姑娘,你问这个,莫非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氏和许老夫人一样,并不觉得苏长乐冒犯,反倒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担忧起来。
“老夫人,其实上次我也为二夫人看过了,她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问题。大夫人也是一样,在孕育子嗣上,都是正常的。依我看,应该是两位公子身体的毛病。”
苏长乐倒是没生气,解释了起来。
“无论是酒,还是我方才说的那些食物,对于男人来说,用多了就会妨碍子嗣。如果两位公子从今往后忌口,不再沾染那些,我开张药方,你们照着抓药每天吃,最多半年,最短三个月内,就会有好消息。”
仗着千杯不醉,竟然天天拿酒当水喝,就这样还想多子多孙?老实说,宋氏能生三个女儿,已经是相当的易孕体质了。
其实她之前看了林氏,问了一下许家的情况,便有这方面的猜测了。怀孕可不只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很多时候,男人才是不孕不育的罪魁祸首。
可惜这个世道,没人会这么想,只会一味的责怪女子。
“原来是这样!那就麻烦苏姑娘,给我家那两儿子开一副药方吧。”
许老夫人也是满脸的震惊,不过,她还是选择了相信苏长乐,毕竟试试看总归没坏处。
走出了医馆,上了马车,宋氏这才不敢置信地开口道:“娘,你真信了那丫头的话?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这种说法的,我看她分明就是个骗子!”
“行了,是不是骗子,三个月后就能见分晓。”
许老夫人懒得和她多说,宋氏气得不行,只能憋回去。她才不会让夫君吃这些来历不明的药,大不了到时候偷偷倒掉!
许家的马车驶进了乌衣巷,就在这时,隔壁也有一辆马车匆匆停下。
“咦,那不是宫里的张太医吗?刘太医,赵太医居然也在,韩家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听说是韩太傅忽然得了重疾,足底溃烂无法行走,连眼睛也忽然看不见了!韩家人连夜去宫中求了恩典,才会来了这么多太医!”
第270章 急症
韩家和许家一样,也是书香世家,不同的是,韩家家学渊源,已经出了好几代帝师。韩太傅,就是当今陛下的老师,虽说已经致仕,却还是鹿鸣书院的院长。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却还健壮,不甘心在家养老,所以每天都会去鹿鸣书院授课。多少学子,都以能拜在其门下为荣,能听上老爷子一堂课,都受用无穷。
便是许老爷子,对韩太傅都格外的敬重。因此,听闻此事,许老夫人忍不住感慨了一番,不免担忧起来。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
“毕竟年纪大了,生病是常有的事情。不过,来了这么多御医,想来韩太傅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健康才是。”
此时此刻的韩家,却是一团乱。韩太傅住的正房里面,全家人几乎都围在了外面,等待着太医们的诊治结果。
老爷子是五天前在书院的时候,意外被掉落的瓦片砸到了脚,上面被划了一道伤口。因为并不严重,当时就找了大夫上了药包扎好,便回家去了。
这伤势甚至都不影响走路,自然也没被老爷子放在心上。谁知道,随着时间的过去,那小小的伤口不但没好,反而越发严重起来,逐渐有溃烂的趋势。
哪怕叫了韩家常用的名医过来,换了好几次药都不管用。而且,也是在这个时候,老爷子的眼睛忽然花了起来,看东西渐渐模糊不清。
这读书人上了年纪,眼睛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的,但老爷子却不在此列,他的眼神儿向来好使。是突然之间就看不清楚了,如今只能待在家里,身边更不能少了下人的搀扶,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自己行动。
几位太医详细地询问了老爷子的病情,仔细检查了一番,最终得出了结论。
“太傅大人得的是消渴症,并且是急症,眼下的情形很不乐观。我们只能暂缓大人的病情,治好溃烂的伤口,可要大人复明,那便不容易了。”
“什么?”
韩家众人听到这话,都是神色大变。他们虽然不是大夫,然而却知道消渴症乃是绝症,根本就治不好的!
老爷子虽然病着,耳朵却还没聋。听到了太医们的诊断,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所谓病来如山倒,以前不觉得,这几日老爷子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身体上的痛苦以及力不从心。
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老爷子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能忍受自己只能躺在床上等着眼睛只能看到黑暗,一点点失去希望。
几位太医开了药,叮嘱了一番要如何照顾的注意事项,一旦病情反复,要立刻通知他们。随后,才告辞离开了。
不知道太医对韩家人说了什么,门外传来了女眷们悲痛呜咽的哭声,虽然极力强忍着,却还是被老爷子听到了。脑袋里面嗡嗡作响,韩老爷子强撑着一口气,想要安抚众人,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愣。
“老人家,你的病不能再拖了……如果没有什么转机的话,老人家不妨来一趟文华街的有家医馆……”
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她一眼就看出自己得了病症,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在说笑,难道,竟然是真的吗?
“来,来人!”
“爹,你怎么了,是不是疼了?太医留下了药膏可以止疼,儿子这就给你敷上。”
韩大爷赶紧蹲下身子,拿着一罐药膏,就要亲自过来伺候自己亲爹。
“去,去文华街,有家医馆,马上带我去!”
老爷子呼吸急促,催促着开口,顿时让韩大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想起鹿鸣书院就在文华街上,韩大爷温和地开口道。
“爹,你身子不适,书院那边的事情,就不要去操心了。”
“不是书院,带我去找文华街有家医馆的地方!让老方驾车!”老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现在也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到底是哪家医馆。不过,只要去了,看到了那小姑娘,总能找到的。
虽然这个念头有些荒诞,可万一对方真的能治好自己呢?只要有一线生机,无论多么可笑,他都要去试一试。
“爹是不是魔怔了?外面的医馆,能比得上宫里的太医吗?”
“别乱说,爹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老方就是那日跟在韩老爷子身边的车夫,经历了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之后,众人拗不过倔强的老爷子,只能由韩大爷韩二爷亲自带着老爷子,将人背上了马车,朝着文华街疾驰而去。
等到了文华街,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这街道上的铺子基本上都陆陆续续的关门了。
“大爷,二爷,小的经常和老爷过来,倒是知道文华街上只有一家医馆,已经开了很多年了,应该不是老爷要找的哪家。我这就去找个人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开的医馆。”
老方下了马车,找了个铺子门口的掌柜,问了起来。
“……后街那边的确是有个小姑娘开了个医馆,名字还挺好笑的,叫有家医馆,往前再走一刻钟,左转就能看到了。”
韩家人到了医馆门口,看到牌匾上的四个大字,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一言难尽。
这医馆看起来倒是干净整洁,可是里面空荡荡的,药材都没看到多少,连药味都没有。至于进来看病的病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年轻的少女,真的能治好消渴症?
要不是韩老爷子坚持,他们都恨不得马上掉头就走。
“几位是想看病吗?快进来吧,再晚点,我们都要关门了。”
白宣看到了门口的一行人,顿时热情地迎了上来。而这边,听到了动静的苏长乐,也从后面的库房走了出去。
她的目光落在了来人身上,看到了被搀扶在中间的那位老爷子,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是你啊老人家,看来你的消渴症,应该已经被诊断出来了。情况有点严重啊,眼睛,是不是看不清楚了?”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然而这番话,确是让韩家兄弟,包括老爷子都浑身一震。
她竟然知道是消渴症!
要知道,之前几个大夫都看不出究竟,还是太医们今日才确了诊。可听这少女之言,她分明是早就发现了老爷子的病情!
原本质疑的心思,这一瞬间顿时变成了将信将疑的期待。将信将疑的是韩家两兄弟,期待的那个人,自然是韩太傅了。
“姑娘说的是,看来今日老夫,没有白来这一趟。不知我这病,还有得治吗?”
已经颓丧了好几天的韩老爷子,难得地露出了轻松的笑脸来。不知为何,虽然看不清楚眼前这小姑娘的面容,可听到对方那淡然的声音,却让他莫名的有了底气。
“虽是绝症,却没到绝境,如果老爷子相信我的话,身为医者,小女自当尽力而为。不说根治,至少能让老人家重见光明,和常人无异。往后保养得当,也是能继续延长寿命的。”
苏长乐点了点头,肯定地开口。其实她也没想到,这位老人家居然这么早就找了过来,毕竟她的话无凭无据,谁会听过之后就信以为真呢?
原本的计划,是在半个月内,这才过了七天而已,看来,老爷子运道不错,注定了阎王爷暂时勾不走他的性命。
“那就麻烦姑娘了。”
韩老爷子松了口气,立刻对着身边的两个儿子吩咐了起来:“愣着干什么,扶我过去,让小大夫看诊。”
“爹,就算她说准了你的病,可对方不过是个小姑娘,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韩大爷神色犹豫,他可不能拿老父亲的命去冒险。
“便是宫中的太医,都不敢这般夸下海口。小姑娘,若是你治不好我爹,我可是要送你们几个人去见官的!”
韩二爷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苏长乐的身上,语气森冷,带着杀意。
“住口,不得无礼。是我自己要让小大夫治病的,即便是真的发生了意外,那也是我命该如此,和医者无关。”
老爷子不满地对着两个儿子训斥了起来,反正都是绝症了,太医也直言无法医治,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痛苦。既然如此,与其当一个废人等死,他还不如试上一试。
这种不被信任的情况,苏长乐遭遇得太多,心里已经生不起任何波澜了。不过,她也不喜欢这种明晃晃的轻视和威胁,于是挑了挑眉。
“这样吧,如果我今日不能让老人家的眼睛复明,你们就抓我去见官。不过,我要是治好了他,你就在门口学三声狗叫,如何?”
对于世家大族,文人雅士们来说,学狗叫这种行为,是完完全全的羞辱。韩家兄弟两个都是神色一变,尤其是韩二爷,气得脸都涨红了。
“怎么,不敢吗?我这个人从来不强求病人,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尽管离开便是。毕竟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关门了。”
“行!”
咬了咬牙,韩二爷几乎是从牙缝里面蹦出了这个字。只要能治好爹,学狗叫又如何?可要是这小丫头胆大包天敢骗他,伤了爹的身子,他绝对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二弟!”
韩大爷扶了扶额,二弟这个冲动易怒的性子,早知如此,他干脆带三弟过来得了。
可是,眼下的情况,老爷子非要诊治,二弟还跟人打了赌,已经容不得他拒绝了。
老爷子被送到了内屋,韩大爷和韩二爷,则是被苏长乐拒之门外。
“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我看病需要集中注意力,万一你们一惊一乍的吵闹,影响了我下针,是谁的责任?所以,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苏长乐面无表情地开口,一旁的老爷子也沉下了脸。
“都出去,你们两个逆子,是要气死我吗?”
面对老爷子的威严,兄弟两个不得不妥协。苏长乐关上了门,直接上了锁,将他们的目光堵在了外面。
“老人家,你真的这么信任我?”
不得不说,这老者的态度,取悦了苏长乐。
“你能那么早就能看穿我的病情,可见的确是有本事的。与其说是信你,不如说是信我自己的直觉吧。小姑娘,不要有压力,即便是真的出了事,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韩老爷子安抚着回答了她的疑惑,这是个心胸宽广,性格豁达的老人,苏长乐微微笑了。
“那我自然不会辜负老人家你的信任。”
她取出了金针,让老人家闭上眼睛,不要动弹。韩老爷子已经做好了准备,自然也是放松了身体,心如止水。
没一会儿,他只觉得眼皮附近,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钻了进去,有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却不是难以忍受的程度。
渐渐的,他甚至都觉察不到那刺痛,慢慢的,竟是倦意上涌,睡了过去。
自从脚上的伤口难以愈合开始,这疼痛日夜不断,韩老爷子已经许久不曾安稳的阖上眼睛睡觉了。
苏长乐脱下了老人家的鞋子,狰狞可怖的伤口,带着一股腐烂难闻的臭气,可她却是面不改色,不以为意。
她用清水洗掉了上面的药膏,敷上了自己准备的伤药,随后继续将金针刺入了左脚溃烂的皮肤附近,缓缓催动灵力。
对于韩家兄弟来说,时间忽然过的格外的缓慢,两人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只觉得心乱如麻。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那紧闭的房门才终于被打开,兄弟两人立刻冲了进去。
“爹,你感觉怎么样?”
“爹,你没事吧?”
本以为会看到老爷子痛苦不已的模样,亦或是昏迷不醒,谁知道进去之后才发现,老爷子躺在床上,神色安详,面色红润,鼾声阵阵,分明就是睡着了!
韩大爷看到了他放在外面的伤腿,立刻惊讶地发现了不同。
“二弟你看,爹腿上的伤好了!”
溃烂的伤口不知何时,竟是已经结痂。要知道,之前他亲自给老爷子上的药。那个时候,伤口还在流脓呢!
这女子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能让伤口好的这么快?
而且,爹已经许久不曾入眠,现在却睡得这么熟。难道,等他醒来,真的能看见?
要是这样的话,二弟怕是真的要去学狗叫了!
韩大爷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亲弟弟,那眼中的意味,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这一刻,他不知是该高兴爹能恢复,还是该心疼二弟即将颜面扫地了。
可惜的是,韩二爷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大哥的神色,他扑到了床边,直接把老爷子给晃醒了。
“爹,你还好吗?”
“混蛋小子,不知道扰人清梦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吗?”
睡得舒舒服服的韩老爷子被人强行弄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郁闷的气息,几乎是想也不想,一个鲤鱼打挺,利落的耳刮子便准确地落到了韩二爷的脸上。
老爷子虽然是读书人,教训儿子的时候,也会出口成脏的。他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不再是以往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虚影,这一刻,他甚至清楚地看到了儿子脸上浮起来的红印!
“我,我能看到了!”
虽然老爷子嘴上说着相信,其实心里也已经抱了最坏的打算。眼前忽然一片清晰,此刻再也忍不住神色激动起来。虽然是傍晚时分,光线没有白天的那么强烈,可他真的能看清楚四周的一切了!
不仅如此,他的脚也好了!
韩老爷子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跑了几步。脚伤痊愈,他终于能正常走路了!
“神医,真是神医啊!小姑娘,谢谢你,你是老夫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