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会联络肃王,也是为了阻止她和亲,却惹怒了裴王妃,向来维护她的大舅却死在了内宅的手段中。
这让安阳如何不自责?
她怨恨父皇,却也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可以为公府做些什么,她一定义不容辞。
未婚夫的毫无作为让她齿寒,父皇的无情让她心冷,可表妹她们依旧将她当亲人,安阳哭的更大声了。
等平复后,安阳抹了抹眼,挤出笑容,“我饿了,用完膳我们去泡温泉。”
她想,既然她如今的价值和北原相等,那总有她可以帮助到王叔和瑾澜的时候。
万瑾澜见她似是真的想开了,松了一口气。
五日后,萧沣那边发回了军报,蒋山已经身死,而蠢蠢欲动给蒋山提供了帮助的嘉莫小国被火炮震慑,已向萧沣俯首称臣。
这其中萧沣没说的是,建安帝的元后方皇后所出的大公主萧明瑧向萧沣提出了要将女儿嫁给萧沣为妾的建议。
萧明瑧是建安帝的大公主,年岁比萧沣还年长八岁,却因为被建安帝厌弃,身为嫡公主,连封号都没有就被打发去了嘉莫,如今她是嘉莫的大王妃,名下所出有一女两儿,长女如今已经及笄。
萧沣在收到这位“大侄女”的密信时都是不可思议的,辈分上,萧明瑧年岁虽比他大,但也要称他一声皇叔,她所出的孩子,那也是他孙子辈的。
从前萧明瑧那么顾体统的一个人,嫁去嘉莫多年,倒是和蛮夷之地的人一样不讲究了。
萧明瑧虽然是嘉莫的大王妃,但却不是嘉莫国王最宠爱的人,她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和建安帝又不和,萧沣虽然拒绝了联姻,却让使者送了礼物到嘉莫王城给萧明瑧的孩子们,也算是变相向嘉莫国王表明态度。嘉莫见识过火炮,已经被震慑住了,但有萧明瑧这曾关系在,日后关系也会更稳固。
万瑾澜正要启程回桦县,范渡命人送来了临戎的军情。
有了小皇帝盖上玉玺的国书,北原作为安阳的“嫁妆”,是要一起随安阳归于北戎的,但如今安阳被抢了,北戎的人自是有了由头向大魏发动战争。
北戎的人马贴着古拉山脚到了雍州的边境,陈兵五万要萧沣交出安阳公主。带兵来的人是北戎的大王子拓跋峰。
“大人已经增兵两万去了临戎,齐王殿下在凉州,大人也派了人手前去送信。”范渡的亲卫是听范渡的令到燕云径来给齐王妃送信,他想,很可能是因为安阳公主如今也在此处,不然这等军情,着实没必要告知齐王妃。
燕云关易守难攻,建安帝也没有更多的兵力来攻,万瑾澜离去的很是放心。
走到半道上,碰到了被萧沣派来报信的李麻子,李麻子看了安阳公主一眼,行礼过后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万小将军,换一处地方说话。”
万瑾澜和万知景不知他这是何意,走到了几十步之外。
“北戎三王子送来信函,要与王爷合作,助他歼灭大王子的势力,日后他可以为王爷牵制肃王,待他登上了北戎王位,可与王爷签订二十年不犯境的条约,前提是,得要安阳公主嫁于他。”
万瑾澜肯定的说道:“王爷没同意。”
李麻子点点头,“王爷用此事不可信、谨防中了北戎的圈套打发了知道信函内容的将军和大人们,让您带着公主返回燕云关,待他解决了临戎的事,便会回来与您汇合。”
“我连凉州都不能去了?”
李麻子说道:“此事知道的人不少,那信是莫名出现在营帐外的树上的,被飞刀钉在树上,王爷不是看到那信的第一人,王爷怕安阳公主听到闲话,不若让她待在此处安心。”
“夫人不必担忧,我等随王爷返回桦县时,陆先生又造出了一台火炮,此物当真神异,一炮下去,半个山头都没了,嘉莫的土墙城楼,瞬间就被打出缺口…”
说起火炮,李麻子神采飞扬,对这东西相当推崇。
事情都交代完毕了,李麻子便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走了。
万知景感叹道:“王爷是个性情中人,当今比起他是远远不及。”
万瑾澜下巴微扬,与有荣焉,“那是自然!”
李麻子来过一趟后,万知景带着一队人马往桦县回了,万瑾澜和安阳返回燕云径。
马车上,安阳说道:“刚才那人来说了什么?是和我有关吗?是不是北戎的人打来了?”
万瑾澜没想到安阳会这么敏锐。
安阳瞥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表妹,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我好歹也是皇室公主,怎么会没有这点敏锐性?”
万瑾澜挽住她的手臂,笑说:“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吧。”她故意以得意的语气在安阳耳中说了军器坊中制出一炮可轰碎半个小山头的火炮,让她不必将北戎放在心上。
安阳凝眉,“当真?”
万瑾澜拍拍胸脯,“我骗你作何?”
如今军器坊只有两架火炮,就算用于对敌,那也只是震慑。王术的信中言,如果何种材料都充足,那小半月便可制成一个。如今火炮的作用还是用来作震慑。
安阳虽然忧心忡忡,既担忧自己给王叔和表妹招来麻烦,又担忧着她母妃,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司州城外,肃王的五万兵马屯兵在泾河以北。
和朝廷对峙大半年,朝廷和肃王一方的势力如今是谁也奈何谁不得的局面。
京都有八水环绕,朝廷的水师可比骑兵、步兵等兵种要来的厉害。
两鬓有白霜的肃王正坐在营帐中和下属议事,一兵士从外进入,单膝跪地道:“王爷,有世子的消息了。”
“这是齐王妃万氏命人送来了信函,她派来的使臣还在外候着。”
肃王两鬓斑白,身形挺拔却消瘦,气度却从容隽永,年过四旬,却不难看出其年轻时也是个俊俏的儿郎。
接过信后,肃王看完后面色不变,“都退下吧。”
肃王的亲信问道:“世子可是落到了齐王手中?”
肃王淡淡颔首,并未多说别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说什么却都憋着。想起王爷对那位的用心,他们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都散了后,肃王起身出了营帐,上了马后打马向离营地不远的庄子去了。
万妃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头上并无钗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素净。
庄子外守了一百精兵,将庄子看守的密不透风。
肃王进了宅院,就见坐在树下石桌前做着绣活一身素衣的万沁儿。
万沁儿放下手中绣活,看着这个身形并不魁梧甚至看起来有几分瘦弱的中年男子,他两鬓已有白霜,昭示着从幼时就相识的二人如今都已不在年轻。
“可有安阳的消息了?”万沁儿秀眉蹙起,目露期盼。
肃王坐在她对面,将万瑾澜送来的信递与她。
“你不该来找我,如果你当初可以等等,便不会被困在这里。”
万瑾澜在信中说道,若她姑母在他这里,希望可以用萧念深换万沁儿回去。
万沁儿看过万瑾澜的信,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语气笃定的说道:“你不会。”
“不会什么?”肃王定定盯着她。
万沁儿唇角露出浅淡笑意,“即使萧念深没有被擒,你也不会利用我。”她相信他,从始至终都信他。
“继恒,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肃王心中复杂,他起身,背对着负手而立,眸光没有焦距,“待我与她约好日子,便送你离开。”
万沁儿问道:“你就这么想让我走?继恒,万妃已经死了。”
肃王神色复杂的回首看她,“你了解我,我同样也了解你,你为何会来找我?仅仅是为了安阳?”
万沁儿的面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什么都不说。
“你兄长的死,我虽然很遗憾,但事实已经造成,你侄女也给你兄长报了仇,裴氏的死,就到此为止。”
一切都回不到最初,他如今肩负的是追随他的十几万将士的兴衰荣辱与身家性命,即使心中有憾,也只能狠下心做决定。
肃王看着院中的木芙蓉,想起幼时在宫中和她初次相见,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色,仿佛和当年一样的澄澈。
万沁儿神色怔忡,看着他消瘦却不羸弱的背影即将踏出院落。
情绪上了头,她对自己说只任性这一次,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如乳燕投林般。肃王听到身后动静,回身时变被她抱了满怀。
她面上已无声落满了泪,让他心尖发颤。终究,他还是抬起手臂环抱住了她,越来越紧。
她骤然崩溃,嚎啕大哭。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人,仿佛见到了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勾起她这么多年深埋藏在心底的不如意在瞬间决堤。
木芙蓉在院中静静的绽放,蚊虫鸟叫声消失不见,一时之间,整片空间内都充斥着她的哭声。
二人相拥良久,直到她渐渐平息,他带着茧的干燥粗糙的指腹抹去了她眼下的泪水,叹息道:“莫哭了”。
她吸着鼻子,笑着笑着就又哭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日后好好活着。”
她终究是放开了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门口,她失魂落魄的坐回了石桌前。
在北上时,老国公派去的暗卫已经告知了她齐王和瑾澜已经拿下凉州的事实,她也知晓了瑾澜已经杀了裴氏给兄长报了仇。
她什么都知晓,更是知晓兄长是受了她的牵连才会窝囊的死于内宅手段,她如何能过自己的良心这一关。
她找到肃王,挑拨他父子三人的关系,挑拨他和他的臣属之间的关系,就是为了可以可以做些什么而帮助到瑾澜。
继恒他什么都知晓,却一直没有言语。
万瑾澜的信到了肃王手上的翌日,萧沣从临戎发去的密函也到了肃王手中。
萧沣邀他共击北戎,并定下了东西合围的策略。
“王爷,我们或可趁此举重创齐王。”谋臣知晓自己的提议一点都不光明磊落,故而声音中带着几分气短。
肃王沉声说道:“同为大魏子民,若能将北戎一举击退,大伤其元气,对大魏百姓也是功德一桩。”
“至于本王和齐王的争锋,便以谁先攻占了京都为结束。”
肃王一锤定音,让麾下诸位守将和谋臣们大惊失色。
“王爷怎可如此草率?”
众人皆不赞同。
肃王说道:“尔等可看过百姓如今所过的日子?大魏经不起内耗了。”
肃王不再言语,将约定写在信中,让人送去临戎。
第179章 夜
中秋节那日,燕云径半山中的庭院中摆了一桌,有李大壮等人在山中巡逻时猎到的野兔,还有范渡和一些雍州的属官送来的“孝敬”。
桌上摆着暖锅,锅中的菌汤味道很是鲜香,鹿肉片的很薄,各种菜肴放了一桌。
几日前万瑾澜就命人从城镇里买了不少补给,燕云径上烤肉的味道很浓,不过今日不许饮酒。
明月高悬,山中的凉意比外面更盛几分。和安阳吃饱又喝了几杯小酒,万瑾澜又去泡了温泉。
萧沣送来的回信昨日到了她手中,来临戎的战事很是顺利,过不了几日他便能带着人回来了。未免安阳多想,她还将信上的内容告知了她。
坐在梳妆镜前,春桃给她绞着头发,绞干后,又涂了一层西洋玫瑰头油,闻到这味道,春桃说道:“婢子觉得这味道比京中的真檀香油味道还好闻,这西域来的东西,香味都很是独特。”
这头油和先前喝的葡萄酒酿都是嘉莫送来的回礼,是萧明瑧送去凉州的,兄长又让人送来了此处。
“主子晚上的药丸还没吃,婢子手上有油,待去洗净后给你倒水吃药。”春桃说着就出去了。
万瑾澜则对着镜子往脸上涂面膏,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万瑾澜手上的动作停了,回头便看到一身戎甲的萧沣跨进了内室之中。
萧沣进去便见她一身雪色中衣,一头乌黑雪亮的长发披在身后,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衬的欺霜赛雪。他本就知道她生的好看,此时心中悸动更胜往昔。
万瑾澜起身走到了身前,脸上的惊喜在他伸出手掌挡在二人之间后凝固在了脸上。
“夫君?”她疑惑不解。
萧沣说道:“我已几日未曾沐浴,脏。”
他该清洁过后再进来,可他又着实想见她。
万瑾澜说道:“我让春桃给你备水。”
盥室内萧沣泡了许久,起身后又将长出的青胡茬刮了个干净。
待他出来,万瑾澜已经拿着布斤等好了。春桃知晓王爷不让婢女伺候近身的习惯,把东西备好后就识趣的退去了外间等候差遣。
万瑾澜给萧沣绞着头发,便被他抱在了腿上,她推了推他,“寝衣都湿了。”
萧沣在她颈窝深深一嗅,吻落在了她耳后,“你就不想我?”
她竟然从其中听出了几分委屈,她心中酸软,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凑了上去。
一番折腾,她雪白的肩头露在外面,纤细雪白的脖颈在他手中,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一不小心扫落了梳妆台上的镜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春桃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了,走到门口听到主子异样的声音,她探头一看,脸色瞬间爆红,又忙退了回去。
萧沣不顾一头湿发,抱起她往榻上去。
她红着脸将坐起身,将寝衣穿好,然后喊了春桃送盆水进来。
春桃端水进来时,脸比她更红,压根不敢往两人的方向看一眼。
二人皆洗过手,万瑾澜尽量忽视刚才发生的事情,又看了看他的头发,得,都半干了,用不着绞了。
万瑾澜给他拿了外衫披上,萧沣自觉的坐到了窗前。
她又唤春桃进来换了一床丝裘。
萧沣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等再次上了床榻,将她揽在身前,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肃王和萧沣约定好,谁先攻破京都便俸谁为主,并要安置妥当对方所有的部下。
萧沣应了,却没想过输,更不会再奉谁为主。
北戎的后患已经解决,肃王训练的一支水师也小有所成,大军压境,泾水之上,朝廷的水师已经退到了离京都只有五十里的地方。
萧沣从前本就掌控过朝廷的水师,对京都各个水道关卡颇为了解,燕云关据京都不过三百里,拿下了宜阳渡口后,九月初便陈兵十五万大军到了京都。
紫宸殿内,小皇帝不知所措的坐在御案下首,看着面色阴沉还咳出血的建安帝和众位面色惊慌的大臣,他声音稚嫩的问道:“皇爷爷,叛王们是要打进来了吗?”
建安帝神情阴鸷,双眸中有红血丝,随手将手边的砚台扔了,“给朕闭嘴!”
说着说着他便咳了起来。
小皇帝眸中胆怯,想哭却只能憋着,她母妃不在,祖母也不在,这座殿中,没有人是他的依靠。
“去把镇国公府的人给朕压上城楼。”
月前镇国公府的人就被秘密压进了天牢中,因他们算是有用的人质,不但关乎着凉州,也关乎着西南,即使进了天牢,也不是一般的囚犯。
老国公在朝中有不少有交情的旧友,一家人在牢中到底还能吃上干净的饭食。
宫道之上,张统领和关阳候并排走着。
“张统领,老国公一生戎马,难道你真要将他压到阵前?镇国公府为国镇守西南,功勋昭著,难不成要落到此般结局?”
张统领神色如常,“我等武将,本该忠于帝王。”
关阳候摇头叹道:“就是身为武将,本候才见不得公府一家落得此般地步。没死在敌人的手上,反倒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张统领沉默了。
武将本该忠心报国,也该忠于帝王,一生戎马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是最好的结局,为保护家国百姓死于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可若死在自己人手上,这憋屈的死法,是谁的错?
关阳候拍了拍张统领的肩,“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人想想,传闻齐王萧沣军中研制出了神兵利器,一炮下去,山头都能被轰碎…”
似是在应和关阳候的话,“轰”的一声巨响,响彻在京都的夜色中,这声音像是天上落下了沉闷的惊雷。
与此同时,京都城北火光冲天,肃王的大军也开始攻城了,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
建安帝神情阴鸷的枯坐在紫宸殿中,夜色中的声响早已传入他耳中,有心无力的挫败感让他发不出一条口谕。
此时,好像除了等待他们杀进来讨伐他,别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面容都更灰败了。
第180章 吞金
今夜注定无眠,京都外郭城的百姓们皆将门户紧闭,内郭城内的权贵和官宦人家也都在等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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