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沣自己熬了药,又煮了鸡丝粥,切了些牛肉。
二人懒得折腾,干脆坐在厨房的矮桌前,就着烛火对桌而食。
外头寒风凛冽,万瑾澜喝着疼气腾腾的汤浑身暖融融的还发了汗。
用过膳后,二人踩着积雪无声的回到内室,萧沣点炭盆,她去了书房扒出一张舆图回来。
烛火轻摇,万瑾澜叹了一口气。
萧沣净过手后坐在她对面,“觉得房陵不好?”
二人有一种无声的默契,不需要挑明就知道对方说的什么。
房陵地处京都东南,离长安城不到千里。
流放地也有讲究,不足千里、一千五百里、两千里、三千里。
越远越苦寒。
比起西南瘴气肆虐、苦寒的宁古塔和寸土不生的西北边疆,房陵堪称一声宝地,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萧沣道:“他既想彰显自己的仁德,又想牢牢将我握在手心,留在京都,他如鲠在喉,心里或许还有一丝愧疚,流放房陵,他或许如释重负,或许杀心依旧。”
如此,也够了。
第95章 当日
房陵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出逃极为不易,官兵只要把守住出山的几条要道就可以困住所有人。
但其紧靠汉水,土地肥沃,被就放到房陵,生活上是无忧的。但若要出逃,异常艰难。
自古以来,房陵都是王侯将相的流放之地,还得是皇帝念及旧情网开一面的结果。
不然换了西南、西北、东北及海岛等地,没死在路上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萧沣今日起的格外早,去厨房将药熬好,又熬了菜肉粥,切了些酱肉,端回了殿内。
万瑾澜知晓他其实一夜未睡,光是起来添炭盆都添了四回。
王府大门再次打开,解差们来了。
见他们手上并无戴在颈间的枷锁,万瑾澜松了一口气。
手上脚上都戴了厚重的锁链,对她来说,除了不方便,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押送的解差有三十六人,其中不少在行走之间都能看出是练家子,万瑾澜心中咋舌,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也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贬为庶人流放房陵好似是给了一条生路,可这些人会不会在路上对二人动手,她又很怀疑。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冷空气呼吸进她鼻中,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京都城门高大巍峨,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犹如一头盘踞的雄狮。
城门之外,镇国公与沈卿已经在此候了许久。
镇国公光明正大的贿赂解差,希望解差能在流放路途对他女儿有几分照顾。
春桃站在马车旁抹着眼泪,沈卿从马车中下来,眼睛早就哭肿成了桃子。
万瑾澜跪地对着父亲母亲拜了三拜。
“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伺候在侧,还望父亲母亲日后保重身子。”万瑾澜声音哽咽,看到母亲的眼眶就开始发酸。
沈卿早已是泪流满面。
萧沣在万瑾澜身侧跪下,同样拜了三拜,“岳父岳母,瑾澜是我妻,日后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让她无虞。”
镇国公叹气,将二人扶起,“到了房陵,日后好生过日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只是贬为庶人,又不用服苦役,在当地扎根,日后他打点一番,来日总有相聚之日。镇国公已用这些话安抚过沈卿多次,此时见女儿模样,心中亦是发酸。
几人叙话之时,地面传来震动,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不远处旌旗晃动,一队不低于千人的人马很快到了近前。
一人快步打马到了近前,定睛一看,穿着铠甲看起来气宇轩昂面貌大变之人不是萧明环又是哪个。
“皇叔和澜表妹你们这是…”
萧明环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让万瑾澜先前汹涌的情绪迅速褪去,她看了一眼解差,说道:“该启程了吧。”
领头的解差上了马,下令“启程。”
“慢着,容我与三妹妹说几句话。”
万秋雨紧赶慢赶终是赶到了。
她出手大方的打点了解差,得到了和万瑾澜说几句话的空档。
二人到了一旁,万秋雨看着锁链缠身的万瑾澜,拿着手帕捂着嘴弯起了嘴角。
她语带笑意,语气是压低的幸灾乐祸,“我的好妹妹,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可真是心情舒畅。”
万瑾澜冷呵一声,转身就走。
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的,不过是来嘲讽她。
她是被流放了,又不是要死了,来日方长,谁说她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
万秋雨今日出城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眼前看到的让她无比满意。
二叔的事是可以成为万秋雨要挟镇国公府的把柄,但她自身也有把柄在万瑾澜这,鱼死网破她不敢,如今万瑾澜这个眼中钉都倒了,让公府日后选择她还是有可为的。
萧明环此时的心情,不得不说也有几分舒畅。
万瑾澜过去虽未明言拒绝过他,但所作所为一直让他如鲠在喉,看到她如今的下场,不得不说,那口恶气都散了不少。也不知她如今有没有感到后悔。
“舅父,此去江南,我所思所获颇多,待进宫复命后,去公府与外祖父舅父一叙。”
见镇国公应了,萧明环心中冷嗤一声。
万秋雨扶着沈卿,安慰道:“母亲,日后三妹妹不在身边,我一定会代三妹妹尽孝,当初若不是母亲仁慈,我也没机会回到公府,这份恩情,秋雨永远记得。有殿下在,日后三妹妹的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
流放的犯人背后有人和无人待遇几乎是天差地别,沈卿听到万秋雨的话,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手。
天光已经大亮,萧明环和万秋雨隐晦的对视一眼。
他二人心有灵犀,不会允许万瑾澜和萧沣活下去。
皇帝毫不避讳的在太后死后收拾萧沣,在有心人眼里,夏柳姑姑的话已经坐实了。
萧明环是昨日随着大军回到的京都,昨夜就已知晓如今京中的状况。
若皇帝自己血脉不正,那萧沣身为先帝嫡子也有登顶的可能。镇国公在西南经营多年,虽然回了京,但军中旧部势力依然在。若要支持,也只能支持他萧明环一个。
至于不知好歹的万瑾澜,也随着她的好夫君一起归西吧。
听着晨风中身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万瑾澜眸中并无多少波澜。
若是祖父父亲日后再次选择扶持萧明环,她也不会怨他们,镇国公府这么一大家子人总要生存。
被贬为庶人再行流放的犯人还是可以带家当的,毕竟到了流放地就要在当地扎根,户籍也要落在当地。
沈卿给万瑾澜准备的包袱里有里头有菜和肉的干饼子,还有一瓶褐色的药丸,是给萧沣的,其它药物等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天气寒冷,饼子能存放很多天,拿出来都是硬的,就着水囊中的冰水,万瑾澜吞咽的异常艰难。
五日过去了,路上还算安生。这群解差一路上都冷冰冰的,不会给她们便利,也不会为难,一切全都按照规矩来。
两人给出去不少银票,解差们银票照收不误,却连口热水都不给。
万瑾澜干脆也不出银票了,不用想都知道这群人听令于谁,她也不浪费她的家底了。
解差们找了个避风雪的山洞,生起了火来。
万瑾澜手上已经生出了少许冻疮,纵使提前做了准备,穿的很厚实,可连着几日夜里宿在荒郊野岭,就算点了火堆,也觉得难熬。
萧沣从怀中掏出暖的温热的水囊,递给他后去捡干柴。
一般情况下,二人只能在解差们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万瑾澜若是出恭,倒是可以稍微去远些。
他们不怕他们逃,毕竟带着手链脚链,脚链控制他们的行动,一步最多就是二尺的距离。
万瑾澜喝过水后开始架柴点火,不远处有一个冰湖,萧沣拿着石头砸开了一个洞,过了些时候捉了鱼上来。
能吃鱼,解差们自然也不会放过砸开的冰洞,不一会,临时驻扎地中就飘起了鱼肉的香气。
夜色渐渐来临,万瑾澜吃饱喝足,围在火堆边烤火。
能遮风雪的山洞已经被解差们占据,两人只能依偎在一起靠在山洞外侧烤火取暖,既能让解差们看到二人,又不至于被风雪淋头。
柴火在夜色中毕啵作响,红色的火光印在二人脸上,山洞外放哨守夜的解差时不时看万瑾澜一眼。
萧沣的神色愈发冷凝。
几日的时间,足够他观察出解差们的来历。
三十六人中有十几个是如从前江惑这般的暗卫,其余人才是平日里负责押送犯人的解差。
一般的解差倒是好对付,麻烦的是那十几个。
如今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是,不知皇帝会不会让他们安全到房陵,若安全到了,出逃的难度估计不比现在小多少。
若是中途发生事故,他们又该怎么在中途安全脱身并且完全摆脱皇帝。
那守夜的解差赤裸裸的眼神让万瑾澜万分厌恶。
林中传来撕拉的响动,像是脚踩在枯叶积雪上的声音。
两人心中同时警惕。
在夜色中放哨的解差只是寻常的兵卒,夹杂在风雪声中的声音他并没有注意,兀自时不时看一眼万瑾澜。
突然,看到一双双在夜色中发着光的眼睛,万瑾澜握了握萧沣的手。
二人于火光中对视一眼。
万瑾澜突然出声喊道:“狼群来了。”
在山洞中休憩的解差们瞬间醒来,纷纷拿起武器到了洞口。
那名放哨的解差闻言赶忙往山洞这边跑。
萧沣紧拽着万瑾澜挪到了解差们的身后。
二人如今虽不是全然丧失武力,但面对这种情况,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保存自身。
狼群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已经包围了整个出口。
群狼已饿了多天,终究是忍不住到口的美味,发起了进攻。
狼的嘶吼声,被咬到的解差发出的痛苦的哀嚎声。
万瑾澜与萧沣二人身前的解差们都和狼群拼了起来,两人自是也逃脱不过狼们锐利的眼睛。
万瑾澜手中挥舞着燃烧的木柴棒,一只狼飞扑过来,露出尖利的獠牙,萧沣利用手中的锁链将狼群甩了出去。
狼群们好像看出了二人“势单力孤”最好欺负的局面,前仆后继的袭击二人。
万瑾澜被扑倒的一瞬,眼尖的看到领头的解差漠视的看了一眼她和萧沣的方向,二人的死活,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她的眉头连皱都没有皱一下。只要这些人不在背后捅他们刀子,情况就算好。
万瑾澜并起戴着脚链的腿狠狠将狼踹了出去,随即一个滚地翻身,避开了袭来的下一只狼。
双脚点地,腹部发力,一跃而立起身子,紧接着将手链绕过狼头,手背险险从狼牙下摩擦而过,她的血液滚烫,双目圆睁,双手用力一拉,手背青筋鼓起,一头狼瞬间毙命,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束缚着她的锁链变成了杀狼工具。
她的行动十分灵巧,出手看起轻飘飘却力大如牛狠辣无比。
万瑾澜与萧沣背靠着背,虎视眈眈的和群狼对峙,周围有三具狼尸,二人面上皆有些血迹。
解差中有伤亡,领头的狼见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仰天长啸了一声,前头的狼攻势更猛,其余狼将被咬死和深陷狼群包围的受伤的解差拖走。
这是一群非常有组织的狼群,有进攻掩护,有拖运到嘴的猎物。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狼群迅速撤退。
“头,快救人。”
领头的解差摇了摇头,“救下来也活不了命。”
他选择放弃,普通解差们追进了山林中,没过多久便都又愤怒的回来了。
解差之间的气氛有几分紧绷。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们不过也是解差,平日里也就算了,刚才你们明明有余力,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咬死被拖走。”
一个满脸血的解差愤怒的质问着。
他夫人的亲弟弟就是刚才被狼群活活撕咬分尸而被拖走的其中一个。
这些上面派来的生面孔明明武力超群,却不愿救他们。
“有种就自己去救,活不下来只能怨自己无能。”领头的解差神色冷酷,身上属于暗卫的冷血顷刻间展现了出来。
万瑾澜和萧沣无声立在角落中看着两方人对峙,数了数还活着的解差们。
本来三十六人,如今二十九个。
死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解差。
万瑾澜觉得此时的自己非常冷血,还在心中盘算该死的没死。
萧沣撕下一截衣摆,递给她将脸擦净,感觉到包裹在衣摆中硬状物的形状,万瑾澜偷偷掀开一角,就看到了一个钥匙。
萧沣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眼梢有笑意。
万瑾澜是真没想到,刚才的混乱中,他还能趁机搞到一把钥匙。
她们两人身上四条锁链,一共四把小钥匙,分别挂在四人身上,这是两人观察了好几日的结果。
萧沣借着给她捋鬓发的动作近乎耳语的说道:“暗中还有人。”
万瑾澜将钥匙藏了起来,神色警惕。
就在解差们对峙,众人都以为危机解除时,一群蒙面杀手突然出现,两道利箭于黑暗中朝着着万瑾澜和萧沣刺来。
“有刺客!”
解差们大惊,纷纷拔刀准备迎敌,见刺客是对着万瑾澜两人去的后,又放松下来。
万瑾澜肩膀处被划了刀,棉衣破裂,皮肉上也开了口,她疼得直呲牙。
萧沣一把将她抓起,向解差聚集的方向冲去。
这些人就算不救他们,也能当他们的挡箭牌。
“做人要聪明些,皇帝已经垂垂老矣,我二姐的夫君萧明环如今是最有可能顶帝位之人,做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
这些话说给皇帝派来的暗卫没有一点用,但对普通解差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今日帮我者,必有重金酬谢。”
万瑾澜和萧沣在解差中闪躲,暗中射箭的刺客也没有停下射箭,两人将解差们带的人仰马翻,听到此话的解差们俱无反应,普通解差对视一眼,见那些人都没反应,都老老实实的抓着刀,并不去帮二人,只是躲闪着冷箭。
这批刺客虽连话都没说一句,却和解差们有些非同一般的默契,一方不救,一方追杀万瑾澜和萧沣。
万瑾澜见萧沣将解差首领带倒在地,她急速到了近前,躲避刺客射来的弓箭,一个下腰后跪地,正好到了头领的跟前,锁链迅速锁他喉,萧沣一把拽下他腰间挂着的钥匙。
万瑾澜临跑前狠狠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解差首领的脸,让他鼻血直喷:“收了我爹的银子,收了我的银子还不办事,你这个狗,做的真忠心。”
“今日之仇,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万瑾澜胸腔中涌动着的情绪十分上头,让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许是老天见不得她猖狂,没跑两步,就被一个解差绊倒,倒在了碎叶混着积雪的泥泞土地中。
万瑾澜认得他,是先前守夜一直色咪咪看着她的人。
此时这位解差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令人生厌的神情,还用眼神给她示意。
杀手追的很紧,远处还有暗箭射来,萧沣手脚都被束缚,万瑾澜摔倒,他挡在身前腹部中了一箭,又险险避开划来的长刀,狼狈的与杀手周旋着。
万瑾澜抓起手中冰凉凉的东西,一脚将这位解差踹飞,一个驴打滚,起身后逃进了夜色中。
二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脚链打开,不然怎么逃的掉。
刺客们追的紧,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头,我们不去看看?”一个暗卫问道。
“我腰间的钥匙被他们抢走了,头,你的也没了。”
一个解差大惊失色的说过后,另两名解差摸了摸腰间,发现钥匙也没了。
解差头领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抹点脸上的血迹,“钥匙是用来迷惑他们的,打不开锁,他们逃不掉,只有死路一条。”
其余拿钥匙的三人一脸震惊。
领头率先带着人往密林中走去,并不如何担心二人能能活着逃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跑不了多远。”
此时的萧沣与万瑾澜滚到了山坡下,好不容易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两人赶忙用得来的钥匙试着打开锁链。
万瑾澜用最后那一把直接打开了脚链,下意识换钥匙打开手链。
突然,她察觉到了不对,“你手上几把?”
“三把,都不能用!”萧沣神色难看。
这荒郊野岭的不止有狼群,还有刺客,若行动都不便,谈何活命。
万瑾澜抓起打开脚链的钥匙,试着去开手链。
锁开了。
万瑾澜手链还没来得及打开时,刺客终于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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