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瑾澜看着,惊呼道:“那艘船上住的是不是康平县主一行人?”
“回姑娘,正是。”
“快调转,回去救人。”
也不知康平县主会不会水,若是为了避火落入水中,又能坚持多久?
“姑娘,您先回船舱内躲躲,有水匪。”府兵的头头老张扬声说道。
万瑾澜定睛一眼,后头万家包的那艘专门用来放货物的船下爬上来不少身手灵活的黑衣人。
先前在驿站之时,护送母女二人从西南回京的差不多有近百护卫。
这世道,也就是看着安稳,官道上都有可能出现山匪的。尤其是西南那一路,山民种族很多,不少行打家劫舍之事的。
那日将所有货物都送上船时,护卫只留下了三十余人。
万瑾澜还想着,离京都都那么近了,也就几日的水路了,渭水以南就是京都,最近的码头离京也就二十余里,天子脚下,还能闹水匪?
沈卿听到动静后也出来了,见到后方景象,眉目紧锁。
水匪人数远比她们想象的要多,但镇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各个都是上过战场的兵。
两方人马在后方的船上血拼,还有漏网之鱼上了这艘船,老张和剩下的护卫都相形见绌了,万瑾澜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沈卿平日的叮嘱了,一拳头快如闪电的砸向了袭来的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的一拳,能有多疼?
然而,拳头落下来后,他仰面倒去,只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春桃大喝一声:“小姐,接着。”
万瑾澜伸手一勾,接来了扔向她的长矛。
她不爱耍这种轻头的武器,对她的大力气来说,这玩意多少有些不合适。
“春桃,护好夫人。”
春桃响亮的应了一声。
沈卿身体虽柔弱,但去过边关,见过血,见过大场面,眼前的场景倒是不至于吓到她。
但自家姑娘!
还好这是在渭水之上,没有别人见到她这副虎样。
沈卿心里乱糟糟的,看着女儿武器和腿脚并用,挑翻了一个又一个。
沈卿些担心人手不够,瑾澜万一就出什么事了呢?
她又担心,日后回了京,若是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瑾澜会再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上去。
便是将门虎女,也没她这么虎的!
还怎么嫁人呦!
都怪夫君和公爹,教了她这些武夫的东西。
第4章 齐王
沈卿心中极为担忧,脑中想的乱七八糟时,翠文姑姑眼尖的看到江面上的雾霭之中有一艘若隐若现的巨船的影子、不,好像不止一艘。
“夫人,您快看,就是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
船慢慢驶近,沈卿眯着眼睛看,只见大船的甲板上,一道青玉色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一身气度,倒是很像一个人。
随着可见度的增高,若隐若现的身影让沈卿确定了来人。
她心中庆幸,还好,应当和水匪不是一伙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万瑾澜已经跃到了后面这艘船上了。
水匪都上了船,各个身手都不俗。
要说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万瑾澜还真没有太多。眼前这场面,是她经历过的最大的“战斗”。
在西南时,部族之间发生战乱,他爹根本不会让她一个女儿家上战场。
至于她为什么有这一身功夫,还是因镇国公府祖传的“巨力”血脉。
她幼时便有一身怪力,祖父见她个头小小的便能轻而易举的举起一块三十斤的石头,可谓是万分震惊。
镇国公府这一辈中,也就她大哥万慕行和她有一身怪力。
祖父想着,练一个娃也是练,两个也是练,于是她小小的就学会了打拳。
但女娃和男娃练武,强度上肯定还是有区别的,她自己虽然也乐意,尚算勤奋,但还是打不过她大哥,应该说还差的远。
和一般的文弱书生相比,她自信能占领绝对的上风。
便是和这些身手灵敏出手狠辣的水匪相比,因着她一身怪力,加上身姿敏捷,也还能游刃有余。
因为练武,她身体从小就好,壮的跟小牛犊子一一样,这两年长抽条了,个也高了不少,倒是没像母亲沈卿担心的那样,没个女儿家的样子。
“救命,救命”
江水之中,吴烨正在水中沉浮,脸上黑乎乎的一团,她辨了片刻才将辨出来,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万瑾澜左右张望一圈,从甲板上捡起一条麻绳,捡起一块木板绑在了那头,随即丢向水中。
“吴公子,接好了。”
此时在水中的吴烨都快被水呛过去了,眼睛被火熏的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一直在流泪,凭着求生的本能借助着余光抓住了沾着斑驳血迹的木板。
此时两个黑衣男子提着剑向万瑾澜袭来,万瑾澜脚蹬船沿,一脚将一人踹飞,随即和另一个黑衣男子打了起来。
水中的吴烨就惨了,万瑾澜在船上动来动去,绳子自然也被她拉来拽去,抓着木板的吴烨有时会突然被拽着前进,被吓得是心惊胆战。
好在他也不傻,到了船跟前时,便抓着船底的支点。
不过此时,他还没忘记自己亲生母亲康平县主。
“万姑娘,我母亲被贼子所伤,掉入河中了。”
现下也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去了。
吴烨先前见母亲中了一刀落河后心急如焚,想也不想的就跳了下去,到了水中后,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会泅水,还差点把自己也交代出去。
万瑾澜环顾了周遭一圈,康平县主所坐的那艘船火势正大,离这边也还有些距离,周遭的水中,有不少人在其中,或扑腾,或快沉了下去。
这边两艘船上,也乱糟糟的,喊打喊杀声,兵刃交戈声。
要想快点找到康平县主,还真的没那么容易。
“澜娘”
沈卿焦急的声音她很容易就捕捉到了,她转头看向沈卿,才发现脚下这艘船离沈卿越来越远。
显然这是水匪的手笔。
暮霭沉沉,水上雾气浓重,一艘大船出现后,又出现了四艘稍小些的官船,将这艘船包围了个彻底,训练有素的水军上了船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混战。
水匪见逃出无门,纷纷弃船跳水而逃。
水军们也呼呼啦啦的下了水。
一身青色锦袍的萧沣卓然的立在船上,看到了不远处水中正费劲扒拉着一个女子的万瑾澜。
他侧头对手下说:“找一根绳来,再拿来一个小杌子。”
待侍卫将东西都拿来后,萧沣将小杌子绑在了绳子那头,随即用力抛了出去。
小杌子砸在水中,就离万瑾澜不远,溅了她一脸水。
她抬眸,和萧沣温和中带着淡漠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现在也不是计较被溅一脸水的时候,况且人家也是好心救她。康平县主都气若游丝了,当即她抓住了绳子的一端,被带着到了大船边。
另一边的大船下,还扒拉着船边的吴烨见到这一幕是一脸懵。
他该不该说一句,大船上这位大人和万姑娘真是心有灵犀?办事情都一样一样的。
看到自己母亲被找了回来,不会泅水的吴烨恨不得插上一根翅膀飞过去看康平县主怎么样了。
萧沣带来的水军去追水匪了,大船之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万瑾澜拖着康平县主上了船后,见没什么人,才放下心来。
萧沣本就是个知礼的人,还不知从哪给她变出来两条披风,一上了船,她就将自己和康平县主裹上了。
“多谢王爷,不知船上有没有医师,县主她受了伤,又落了水,需要赶紧医治。”
万瑾澜虽去了西南两年,但对这位尽显青隽威仪的齐王萧沣还是印象深刻的。
萧沣没想到,眼前这位稚气未脱的年轻小娘子竟然识得他。
他微微挑眉,细细打量片刻,眼神克制有礼的只在脖颈之上,吐出的声音如金石击玉,话尾带着些微的不确定。
“万家瑾澜?”
听他念出自己的名字万瑾澜竟然有几分受宠若惊。
“王爷好眼力,是我。”
萧沣微微颔首,“船上有医师,我着人带你去。”
万瑾澜的亲姑母是宫中贵妃,贵妃所出的安阳公主和她关系甚好。
她从前也出入过宫廷,和齐王萧沣自是见过的,不过也没说过几句话,毕竟差着辈分和岁数。
今日出事出的莫名,这波水匪着实是胆大包天。
这段水域,距离京城也就一日的功夫。
京城在关中平原,据她所知,渭水之上便有三座大桥,渭水两岸还有水军守着,水匪是脑袋不好使才在这片水域上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吧?
水匪的脑袋好不好使万瑾澜已经无暇他顾。
此时沐浴过后将自己裹的紧紧的万瑾澜正在被沈卿训斥。
“娘,我这不是没事么,气大伤身,你再继续生气,我还心疼呢。”
万瑾澜还试图用平常那一套将母亲哄好,然而沈卿今日是真的想教训她,脸一直绷的紧紧的。
“你以为你会些三角猫的功夫便能次次全身而退?”
万瑾澜心中反驳,就算她确实不如她大兄,但一个人打三五个三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今天她不就全身而退了吗?
除了身上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起来可怖,实际上也就那样,都没伤到要害呢。
“娘,我错了,我在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听话。”她抓着沈卿的袖子撒着娇。
沈卿见她看似态度诚恳的认错,眼中都是不以为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今夜闹水匪,她都敢悍了吧唧的往前冲,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便是除暴安良,也用不着她一个姑娘家上!
“夫人,齐王来了,要询问水匪之事。”
沈卿呼出一口郁气,平整了呼吸,瞥了万瑾澜一眼,没说话便出去了。
万瑾澜这才觉得糟糕,娘好像真的生气了。
春逃端着热汤药碗进了客舱,“小姐喝下赶紧歇下,婢子再给您推些药油,明日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碍。”
万瑾澜对自己的身子有数,便是不喝,明日照样生龙活虎,不过此时她还是安安分分的喝下了,毕竟她娘肯定会过问的。
船上的主人是沈卿和万瑾澜母女二人,齐王查水匪之事,便没有派手下人前来,而是亲自来了,也并未进客舱,而是直接在甲板上。
沈卿先是对着萧沣道了谢,后又询问了康平县主的情况,待得知康平县主起了高烧,眉头便皱了起来。
待问询完所有情况,萧沣道:“水匪之事事关重大,待明日归京,本王还会着人去问府上二小姐。”
沈卿通情达理的点头。
交谈完毕,萧沣也没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
两船并驾齐驱,中间搭了条木板,江水涛涛,萧沣一身青衣淡定从容的从木板上回到了另一艘船上。
江惑禀报道:“主子,您去那边时,康平县主醒了,她说,那水匪是冲着她去的,她怀疑是吴守仁买通了水匪。”
听闻这消息,萧沣人都顿住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渭水之上,那是因为半月之前,在渭水上丢了一批官银,有五十万两之巨。
皇帝震怒,将找回官银揪出罪魁祸首的差事交给了他。
渭水之上,及渭水两岸的地区,他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在追查,有了些眉目,锁定了这片区域。
今个刚到此处,便看到水上起了火。
他本以为是抢劫官银的那批人。
可康平县主为何说是吴守仁?
难不成吴守仁与抢劫官银的那些人有什么来往不成?
此案越查,越是扑朔迷离,他越觉得其中参与之人牵连甚广。
翌日过了午时,船停在了离京都仅有二十里地的码头上。
镇国公府自是有人来接,万瑾澜老老实实的跟在沈卿身侧。
临江郡王府也有派人来接康平县主母子二人。
康平县主高烧已退,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人还虚弱的紧,此次受伤后落水,难免元气大伤,需得好生养些时日。
时隔两年,再次看到镇国公府的朱红大门、门口立着的石狮子,万瑾澜是倍感亲切。
虽说在西南,府中有父亲母亲和大兄,但在京城的公府中,有祖父祖母,还有三兄和其他房的兄弟姐妹。
第一任镇国公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是以功成后论功行赏之时,太祖便赏了一座前朝的王府宅院。
宅院占地极广,刚赏之时,里头虽有几分落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修修改改,如今看起来是又气派又有底蕴。
不过万瑾澜的太祖父不傻,都说功高盖主,当年他父亲那是凭着军功得的宅子,如今镇国公府已然成了大魏数一数二的将门世家,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些。
王府规制的宅子,他们公府一直住着,怎么会不惹眼。
是以在太祖父那辈,分了家,这诺大一个宅院便一分为二,又修修整整,成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院落。
小的那个,修整扩充后,也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分给了万瑾澜太祖父的嫡弟那一脉住。
如今挂着镇国公府牌匾的,则是由太祖父这一支嫡脉住着。
公府各处建筑都尽显匠心,山石草木与各处宅院相结合,虽没有扬州园林的秀美,却大气华美,既有武将世家的粗犷,又有百年世家的底蕴。
万知景知晓今个母亲和妹妹回来,恰好今日国子监休沐,一早便在门口等着了。
走在廊下,和万瑾澜说话,嘴都没闲过。
“祖父大寿,父亲怎么不和母亲妹妹一起回来?”
万知景鼻子动了动,“妹妹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药味?”
沈卿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万瑾澜,没好气的说道:“你妹妹威风着呢,昨夜里闹了水匪,她倒是好,不躲起来还提着拳头就上了。”
万知景“啊”了一声,随即说道:“前阵子水上丢了一批官银,闹的沸沸扬扬,渭水之上应日日都有水军巡视,怎得还有水匪?”
“妹妹可受伤了?要紧不?”
万知景话多,万瑾澜却不嫌烦,反而还有几分享受。
大兄稳重,虽也疼爱她,但不似三兄这般,能和她说到一起玩到一起去。
“我无事,你看我行动自如,身上自是没有一点伤,兄长不用担心。”
万知景赞到:“妹妹就是厉害。”
沈卿冷哼一声,兄妹俩同时讪讪。
走过月洞门,便到了老公爷和老夫人的院子。
锦春堂中,二婶、三婶都在,还有两房的孩子。
大房二房三房都是老夫人嫡出的,老公爷就没纳妾,也没有庶子庶女,就老夫人生了三儿一女,女儿是宫中的贵妃。
可以说老夫人是极有福气的,京中羡慕她的夫人不知凡几。
扬州城,梦好阁中。
旖旎的红纱床帐之中,一个面色娇嫩的女子紧闭着双眼,满头冷汗,口中呓语着什么,半晌后,她挣扎着坐起了身。
夜里灯红不歇丝竹乐声连绵不绝的梦好阁此时是每日最安静的时候,阁中的姑娘们忙活到后半夜才都歇下。
万秋雨大口的喘着气,平复后神色沧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莫生又有些熟悉。
“烟柳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一个面上有胎记的小丫头将万秋雨扶起,又宽慰道:“姑娘可别再和红妈妈置气,她一心想把姑娘打造成头牌,都是为了你好。”
“日后名声有了,不管是你自个攒够银子给自己赎身,还是嫁到哪个官员或富商府上,都是好去处。”
“姑娘的前途一片光明,不像我这种姿色的,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
小丫头从小在梦好阁中,见惯了阁中头牌和当红的姑娘们过着怎么样挥金如土的日子。
像她这种从小生在梦好阁中的,是天然的贱籍,没有别的去处,因面目有瑕,只能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像烟柳姑娘这样,长的娇娇怯怯,肤色嫩白,身段一流的,她便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当然,如果可以脱离贱籍,她才不会羡慕烟柳姑娘呢。
万秋雨再次听到“烟柳”的称呼,恍如隔世。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体虚弱的下了榻,拿起桌上的铜镜,看着镜中豆蔻之龄的女子,瞳孔牟然放大。
她使劲掐了掐胳膊上的肉,疼,但眼前的景象却没有消失,难不成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她死前的景象历历在目,太后赐了她毒酒,宫人强迫她喝了下去,她足足疼了半个时辰。
五脏都绞在一起的感觉,现在仿佛还没消失。
眼前的丫头她依稀记得是叫小杏来着。
“小杏,如今是哪一年?”
小杏怔愣住,莫非烟柳姑娘烧糊涂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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