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为她研究食补而‘日渐消瘦’的温叶, 内心很是感动, 作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辛苦是必然的。
因为必然,所以理所应当,就连陆氏曾也一直这么认为。
温叶不知道陆氏今日叫自己过来何事,食补从昨日开始就已经停了, 她也将之前在大夫的帮助下研究出来的食补单子交给了正院和国公府大厨房里的厨子们。
待她坐定,陆氏就朝青雪看了一眼。
青雪福身一礼后, 进屋捧着一个匣子出来。
然后就听陆氏扭头对温叶道:“你之前也太宠宣儿了些,又是什么金猪存钱罐,他生辰的时候,你还给他定做了个那么大的实心金猪,怕是之前那一万多两都花得差不多了吧?”
温叶:“......”
她宠徐玉宣?
温叶很想对陆氏说,恐怕整个国公府,论对徐玉宣的宠爱,谁都比不过你吧。
至于为什么生辰送实心猪,当然是因为省事又简便啊,图纸都是现成的,只是空心变实心而已。
还有那一万两,是从徐月嘉身上拔的‘羊毛’,徐玉宣作为他的儿子,日后肯定要继承徐月嘉身上大多数的‘羊毛’。
本质上来说,她只是在用徐玉宣的钱给徐玉宣买生辰礼物。
这可真是一个完美的误会。
温叶看了一眼和蔼至极的陆氏,不过,误会既已生成,还是不要轻易去改变为好。
她朝陆氏露了个略嫌腼腆的笑。
陆氏笑容大了些,心道,再鬼精也终究还是个初嫁人妇、涉世未深的小女子。
本性还是体贴良善的,偶尔的不稳重,多是年岁尚轻的缘故。
陆氏完全忘了,温叶其实也就只比她小五岁而已。
她在温叶这个年纪的时候,徐景林都出生了。
陆氏让青雪将匣子交给温叶身侧站着的云枝,接着又道:“这是去岁西院名下产业最后一个季度的盈利,你拿回去。”
从一万两跨越到一个季度的盈利,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过温叶还是假装推辞道:“嫂嫂,我银子够花的。”
陆氏:“哪里多了,你总要学会面对这些。”
陆氏想的是,一次只给一万两,花用起来免不了束手束脚,万一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这位国公府当家主母苛待亲妯娌呢。
而温叶却品出了另外的意思,她内心一紧,难不成这段时间她亲自研究做的食补没起作用?不然陆氏怎么还千方百计地想要她快些学会管家。
没错,在温叶心里,管钱就是管家的意思。
一想到这,刚开始有多假意,此刻就有多真心,温叶严词拒绝:“不瞒嫂嫂,郎君之前给了我不少金叶子银叶子,我都没怎么有机会用呢。”
然,温叶越这般拒绝,陆氏就愈发认定她心思的真诚度。
陆氏道:“我让你收的这些和子檀予你的那些什么金叶子银叶子也没什么区别啊。”
她又没让她管家算账。
就以她那算账的速度,国公府一年的账怕是要花两年才能盘算完。
年复一年,账复积一年,恐她将来去到了赶着投胎的黄泉路上也不得闲,得将国公府的账盘算明白了,才会被允准投胎转世。
温叶这会儿也从陆氏的神态中品味出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她就收下了?
陆氏见她明显意动,心里也满意了,又怕她多想,就又道:“之所以只给你这么多,是因为怕你一下子手里管太多银子,会花不明白。”
西院的仆从们虽然是她精挑细选训则过后拨过去的,但那时他们听命的是她,如今西院有了女主人。
陆氏怕西院的仆从见温氏是个好说话的性子,渐渐生出不轨之心来。
陆氏最后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将账务算顺当了,西院的产业终有一天要全部交到你手上的。”
温叶选择性忽略掉陆氏最后那句话,高高兴兴收下一匣子银票。
陆氏抿了口茶水后,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同她说:“三日后,我娘家堂妹心妍定亲宴,你与我同去,这段日子,为了给我研究食补,上元节那日你都没能出府上街热闹热闹,这次正好补上。”
温叶眨了眨眼,其实上元节那日,她本来就不想出去的,街上人多,人挤人的总是能让她想起上辈子工作忙碌,好不容易有一年国庆休了个完整的假,计划了去旅游,结果到了地方,景点没怎么看清楚,就记得有好多人头在攒动。
自那以后,温叶再有假期,也没再想过出去游玩了。
温叶不介意跟陆氏去一趟,她不可能一直憋在府里,偶尔还是要出去透透风的。
于是她问:“不知心妍妹妹喜欢什么,我好添个礼。”
陆氏回道:“心妍性子柔和,不在意这些,你看着准备就行。”
温叶听懂了,意思是不用太贵重,也不能失了礼数,普普通通就行。
有关定安侯府的事,陆氏鲜少与温叶说,今日既提到了,陆氏想起几日后的定亲宴,便挑了些需要温叶知晓的事儿说了。
“心妍是我三叔的女儿,陆家到我这一辈,一共就三个女孩,且刚好还是一家一个,侯府未分家前,我一直把心妍当做亲妹妹对待。”
“心妍定亲的人家,你是认识的,礼部的文家嫡次孙,就是你湘姑母大儿媳的二哥。”
徐姑母闺名为徐湘。
温叶:“这么巧?”
陆氏道:“盛京就这么大,姻亲本就是盘根错节,再者,男女之间说亲,能知根知底最好,这样下来,多少都能攀上点关系。”
文家根风正,反正陆氏是满意的。
说这多么,陆氏始终没提起她那位二堂妹,温叶心里多少有了底,大概这位二堂妹是个不好相与的。
果然,在说完文家与陆家二房定亲的事后,陆氏才不紧不慢提了一嘴:“至于我那位二堂妹陆心柔,年前就已经定亲了,当时你才刚嫁进来不久,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路况不好,我就没同你说,亦没带你去。”
温叶听及,不动声色试探了一句:“如此的话,我这次过去,正好将定亲礼补上。”
陆氏拒绝了,道:“不用。”
也没解释原因,只皱着眉补了一句:“等去了定亲宴,免不了与她碰面,尽量别与她有什么交流,你们不合。”
温叶:“......”
很好,人还未见着,就已经不合了。
陆氏不准备说,温叶也没准备究根问底,不过从陆氏提起‘陆心柔’三个字时眉头皱起的程度来看,她们之间应该真不会有什么和气了。
三日后,西院。
自上元节后开朝复印,由于年节这段时日积了不少案子,再加上开朝后要定下年前那桩朝廷命官之子杀害平民百姓案的最终刑罚。
原本这桩案子年前便已了结,谁知那李家竟攀上了文王,有文王出面,此案的主犯江铭本已定下于秋后问斩,结果文王插了一脚,几人的刑罚一直未能真正定下来。
因此徐月嘉最近一直是早出晚归。
今日徐月嘉虽起晚了些,但不过将卯时而已,外面天色仍昏暗着。
他照常动作轻缓,准备下榻。
后背突然有一道力拽住他的寝衣一角。
温叶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迷迷糊糊瞧见无声在动的人影,想也没想就上手去抓。
也许是因为昨晚,她此刻嗓音有些黏糊暧昧,“郎君稍等我片刻。”
温叶掀开身上的被褥,微凉的冷意钻进寝衣里,温叶脑袋也跟着清醒了不少,她坐起来,咳了咳道:“我今日要陪嫂嫂去赴一场定亲宴,也要早起。”
徐月嘉:“......”
既要早起,那昨晚还......
不过眼下似乎并不是回忆昨晚之事的好时候,徐月嘉望向快被温叶拽开的寝衣带子,言语间暗含一丝无奈道:“松手。”
“我不是有意的。”温叶后知后觉放开。
她就是没睡好,脑子不太清醒。
徐月嘉不紧不慢重新系好摇摇欲坠的寝衣带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微微一侧,意有所指道:“国公府虽富裕,但我身上这件寝衣也才穿了一次,你下回轻点。”
话罢后,徐月嘉起身离去,完全没给温叶反应的机会。
等温叶反应过来他话里暗藏的其他含义后,人已经去了侧间洗漱。
温叶:“......”
不就是昨夜一不小心撕毁了他一件寝衣嘛,她还没嫌弃他一如既往的老干部风格呢。
明明之前她都用行动暗示过了,结果那次之后,他依旧延续原来那套。
无甚新意。
温叶一早随陆氏去陆府赴宴,徐月嘉亦早早去了刑部。
等徐玉宣到达西院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屋里屋外都找了,连父亲都不在。
徐玉宣同纪嬷嬷瘪了瘪嘴:“都没有了。”
纪嬷嬷好声安慰道:“不是还有老奴陪小公子玩耍嘛。”
徐玉宣仰起脑袋,小脸认真道:“嬷嬷,踢毽毽?”
前些日子,为了搭配食补,温叶找人做了个鸡毛毽子在院子里踢,双管齐下,才能在半个月之内,瘦得效果显著。
徐玉宣来西院几次,碰到过温叶踢,很喜欢。
只是他人小腿又短,踢不了。
纪嬷嬷知道这事,她暗中摸了摸自己的老胳膊,犹豫道:“老奴让荷香、忍冬来踢给小公子看可好?”
徐玉宣背过小身子,明显不愿意的意思。
荷香和忍冬是照顾徐玉宣的一众仆从里,两个最稳重的婢女。
平日里纪嬷嬷精力不济时,都是她们俩顶上。
徐玉宣对她们俩还算熟悉,但终究比不过眼前的纪嬷嬷。
“嬷嬷,不会?”
小孩子的声音多数又软又奶,再配上略嫌可怜巴巴的神情,很难让人狠心去拒绝。
纪嬷嬷无声叹了口气,抖了抖老胳膊老腿,不就是毽子嘛,她学就是。
第42章 点心
定安侯府在陆氏出嫁三年后分的家, 陆氏的父亲作为长子继承了侯爵,陆氏的二叔靠着侯府的关系与分到的财产后,混了个无关紧要的闲职度日。
陆氏的三叔还算争气, 有侯府做后盾, 官场上很少有人敢他穿小鞋,再加上他自身能力尚可,如今在朝还算得用。
今日定亲的便是陆三叔唯一的女儿,陆心妍。
温叶与陆氏同坐一辆马车, 大姑太太和姚氏坐在后面一辆,等她们到达陆府后, 定亲宴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下轿的时候她们还正好碰到准备进府的徐姑母和文氏。
徐姑母听见身后有人喊国公府的人到了, 她便认定了是陆氏一行人。
盛京目前只两个国公府,魏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 因为过去的一些事, 自圣上登基后一直不受待见,这几年魏国公府的人很少出门赴宴, 始终低调做人。
陆家三房的定亲宴,魏国公府就算收到宴帖, 顶多派人将贺礼送过来, 人肯定不会来的。
徐姑母转过身, 看见为首的果然是侄媳陆氏和长姐徐英(大姑太太),她面上染上笑意,当即走下台阶道:“真是巧,我们竟一前一后到。”
陆氏也笑道:“国公府离陆府不远,我们出门比姑母您晚多了。”
徐姑母也没想就在陆府门前和大家聊起来, 她道:“今儿风挺大,大家就别在这了, 先进府。”
话落后,她走向大姑太太,姚氏默默将位置让出来,和徐姑母调换,去到文氏跟前。
年前大姑太太带姚氏去过一趟昌南侯府,年后又去了一趟,一来二去,姚氏也和文氏熟悉了不少。
徐姑母自小比较黏大姑太太这位长姐,此刻看到她人,眼神都跟着发亮,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大姑太太有些受不了妹妹的黏糊劲头,若不是有外人在,她早离远些了。
进了陆府后,陆氏带大家去见了陆三婶,对方满面春风,显然是对这场亲事极满意的。
陆三婶挨个招呼过后,便拉着陆氏的手道:“窈心啊,三婶就不和你客气了,今日来的客人实在多,如果府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直接帮三婶发落就是,千万别让下人慢待了你两位姑母和几位弟妹。”
窈心,是陆氏的闺名。
陆氏反握回去道:“三婶说的这是哪里话,不用您说,我也会照顾好她们的,您就放心吧。”
大姑太太也道:“大家都是亲戚,有窈心在,让她带我们四处转转,也是一样的。”
徐姑母更是体贴道:“如今也算上是亲上加亲,陆夫人去忙吧。”
今日这场定亲宴客人的确很多,陆家姻亲也是盘根错节,繁杂得很,又因为陆三叔前不久升了职,符合身份的定亲排面总要摆出来。
陆三婶对陆氏这个侄女颇为了解,知晓她是真心的,便也不跟她客气,将女儿叫出来给在场几人见见后,又同徐姑母还有大姑太太聊了一会儿,期间更是不忘夸赞剩下几位晚辈。
待时间差不多,便领着女儿匆匆离开了。
陆府的婢女都在院子里候着,屋外立着的是她们自己带的婢女。
陆氏和大姑太太聊着陆心妍的婚事,文氏和姚氏也在低声交流,偶尔会带上在吃点心的温叶,总之不会冷落她。
徐姑母见堂内只剩自家人后,逐渐放松心态,憋了一路的事儿总算能说了。
她假装咳了咳,其他人停下交谈声,几乎是同时将目光投向她。
徐姑母唇角一弯道:“最近,我那位大嫂似乎‘醒悟’过来了。”
她一副满脸‘快问我具体快问啊’的神态。
瞧见这一幕的文氏:“!!!”
原以为出府赴宴,婆婆能克制些,终究是她奢望了。
大姑太太率先开口:“你去点拨她了?”
在场只有温叶的好奇程度同大姑太太一样,只是她没有出声询问而已,陆氏和姚氏都是可听可不听的心态。
温叶连点心都不准备继续吃了。
徐姑母朝大姑太太笑了笑,多少压低了些声音,然后否道:“我没事给自己找麻烦作甚,是她自个儿‘醒悟’的,如今虽有文王从中作梗,但有子檀在,大家都能看出来,江铭一个斩刑肯定是免不了的,李氏不知怎么就看清了江铭父亲的为人,如今也不和后院那些莺莺燕燕斗了,专心抚养她那个小儿子。”
徐姑母讲得有些干,喝了口茶后继续:“李氏一共就两个儿子,大儿子要没了,丈夫又靠不住,只能寄希望于小儿子了,最起码儿子和自己还有血缘,丈夫又没有,费那么多力气斗莺莺燕燕有什么好处,孩子孝顺才能保证晚年的生活不会凄凉。”
不知道是不是一连串的打击刺激了李氏,她现在不想再争了,只想好好对待小儿子,图他日后能对自己孝顺,让她这个做母亲的能够有一个善终。
大姑太太点评:“那你这个大嫂还算没傻透。”
陆氏听完后,默了片刻,道:“这样也好。”
徐姑母点了点头赞同:“是啊。”
反正在她心里,孩子们肯定比郎君更重要,前者和自己可是血脉相连,那能是后者能比得了的吗?
温叶听到这,很想说,其实也有两边都靠不住的。
不过她想到大晋朝极其看重孝礼,李氏只要不造反,并顺利走在她儿子前头,老年生活大体是不会差的。
这也是温叶当初听到沈氏给她介绍元配早逝还有娃的徐月嘉时,为何会觉得天上掉馅饼砸她头上了。
她不想生孩子,有徐玉宣这个继子在,能缓解她几乎九成的压力。
继子也是子,温叶相信,只要她也不造反不给徐月嘉带绿帽子,肯定能安享晚年。
等徐月嘉去了,徐玉宣应该已经有妻有子,到那时,她就圈个偏一点的院子,带着云枝还有桃枝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温叶不禁想,应该没有哪个儿媳妇会不喜欢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婆婆吧。
不过等她老了,眼睛大概也花了,还得加个年轻的婢女,平日里给她念话本子听。
想着想着,温叶就笑了。
那头,说完了李氏的事,徐姑母听到温叶的笑声,停下话头,看向她,很是好奇:“叶娘,你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不如和大家一起说说?”
刚好她八卦也讲差不多了。
温叶:“......”
这不大好吧。
温叶觉得她们不会想听她刚刚在想的事情。
皇宫,勤政殿内。
比皇上小了有十岁的文王正在滔滔不绝说着刑部某些官员办案有失偏颇的‘证据’。
金阶之上,皇帝手中翻看御案上的奏折,对于文王的举证,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立在文王对面的徐月嘉,忽而觉得鼻尖涌起一股痒意。
差点失态。
但这一幕还是被感官敏锐的皇帝瞥见了,他缓缓抬眸,询问:“徐卿这是身体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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