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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记事/仰见春台/娇啼/娇靥(盛晚风)


她其实搞不懂为什么谢韫明明喜欢她,却要装的那么冷淡,虽然手册上说,他是因为害怕心意被察觉才故作如此,可这人装的未免也太像了。
过了一会,她又想,今天好像是她跟谢韫说话最多的一次。
桑家的马车停在宫门外,桑窈走了约莫一炷香才走出宫门,她远远的看见自家的马车停在那,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想快点回家,所以动作又几分急切,上了马车后,她伸手拉开车帘,正欲弯腰进去时——
一张温润含笑的脸出现在里面,他盯着她的脸,缓声道:“桑姑娘,又见面了。”
桑窈默默捏紧了手里赤玉。

第12章 过来
不算宽敞的马车内,陆廷姿态悠闲的坐在里面,他身着一身锦白,光洁的面庞上带着清浅的笑意,仿若不染尘埃的翩翩公子。
难以想象,这张脸在不久之前还满是嘲弄与轻蔑。
他胆大妄为,无视纲常,在一众宫女太监面前让当朝太子对一个家奴下跪。
他的阴沉与强势实在是给桑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此刻,桑窈根本无法把他仅仅当作一个光风霁月的皇子来对待。
心中犹如瞬间绷了一根即将断裂的弦,恐慌蔓延,桑窈动作慢了下来。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不对劲来,她只能强行忍住害怕,扯起一抹笑意来,惊讶道:“殿下?”
陆廷脸上笑意不减,问道:“桑姑娘怎么不进来?”
桑窈还停在车帘旁,她这般微微弓着腰,动作有几分僵硬。
她不想进去,她看着陆廷这张脸只想逃离。
可她已经踩上了前室,此刻若是不进去无疑是不给陆廷脸面。
陆廷可是个连太子都放在眼里的人,更别提她一个小女郎了。
如今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男人一直盯着她,未曾出声催促,但却极具压迫感。
桑窈最终还是僵硬着身体慢慢挪了进去,默默坐在了离陆廷最远的地方。
车帘放下,两人相对而视,原本的狭小的空间突然变得窒息起来。
桑窈小心开口:“殿下有什么事吗?”
陆廷弯着唇角,目光静静扫视面前的美人。
肌肤白嫩,红唇娇艳,即便层层轻纱包裹仍能看出其体态丰盈窈窕,裸露出的一节细白的脖颈,雪白蔓延至锁骨下,被衣料遮挡。
她不该坐在这里,她应该被男人按在床上,掐着那节细弱的脖颈据为己有。
少女漂亮的脸庞上带着明显的局促与紧张,避着他的目光不敢看他。
他轻声道:“姑娘不必紧张。”
目光扫至她的手指,又言:“那块赤玉,姑娘还喜欢否?”
桑窈闻言摊开手掌,赤玉上坠的红色流苏静静摇晃。
同陆廷方才在谢韫哪里看见的一般无二。
桑窈将赤玉递到陆廷面前,趁机道:“殿下,此物贵重,殿下还是将之收回吧。”
陆廷伸手抚上桑窈的手,但才碰上,少女便如惊弓之鸟般缩回了手
陆廷顿了顿,面色不改道:“姑娘不必拘礼,这块赤玉只有姑娘当配之。”
他看向桑窈,静静道:“姑娘若是喜欢,本宫以后日日都给姑娘送。”
什么叫日日都送,桑窈心中不适,抿着唇,不愿多想。
她未曾回复,马车内怪异的气氛让她不由攥紧衣角,手心泛出细汗,她心跳飞快,只觉这车厢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陆廷又慢悠悠道:“对了桑姑娘,宫宴早已结束,姑娘怎么这会才出来?”
桑窈心神一凛,很是心虚,她道:“我……顺道去见了见姐姐。”
“寂月宫?”
桑窈不常撒谎,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是吗?可我记得妗妃娘娘下午一直都在桐深殿啊。”
桑窈一哽,回答道:“是吗?那可能姐姐中途回去了一趟……”
陆廷含笑道:“桑姑娘,本宫不喜欢撒谎的女人。”
“……”
救命,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桑窈一时哑口无言,紧张的冒泡,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谎。
她不敢去看陆廷,他笑的越温柔,那张满是阴狠的脸在她脑中就越清晰。
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迫切的想要脱离眼前的境遇。
陆廷端坐车厢内,观察着面前的桑窈。
纯真柔顺的性子,此刻因紧张而面色有几分发红,犹如春日灼灼桃花,双眸潋滟,正畏于强权而被迫乖顺,但其实就算她反抗也不会翻出什么水花,像猫儿一般可怜。
怪不得能得谢韫垂爱。
方才在谢韫那里,她也是这样吗?
就在少女看起来已经急得要哭出来时,陆廷像是逗弄够了一般,满意的道:“同姑娘开个玩笑。”
看桑窈松了一口气,他又道:“这车里的确闷了些,我们不若下去再说吧。”
桑窈简直喜出望外,她压下激动,低声道:“好。”
然后她一下掀开车帘,迫不及待的率先钻了出去,然后回头道:“殿下,请。”
陆廷走下马车。
此刻宫门外来往之人并不多,桑窈至今不知道陆廷来找她目的是什么,她试探着道:“……殿下,您事务繁忙,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耽误您了。”
陆廷笑道:“为见姑娘,怎样都值得。”
桑窈面色一僵。
其实陆廷暗示的已经十分明显了。
时下男女定情哪里用得着说的明白,陆廷已有皇子妃,这般对她不就是想让她去当他的小妾。
“桑大人近来也同本宫提了几回姑娘,言辞间尽是满意,看得出来,桑大人很疼你。”
桑窈的脑子一向不太好使,但现在她竟然一下就听明白了陆廷的意思。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在用她父亲威胁她。
强权之下,桑窈只有妥协的份。
但其实他不这样说,她也明白的。
她父亲走到今日很不容易,姐姐也为家族入了宫,她身为次女,无忧无虑的享受了桑家几年的钟鸣鼎食,她不能那样幼稚又自私的去追求所谓真爱,而去得罪眼前这个人。
可她真的好不情愿。
她不想当供人玩弄的小妾,不喜欢陆廷这样的笑面虎,也畏惧于他叫太子下跪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可她不敢拒绝。
桑窈憋着委屈,眼眶泛出雾气,白嫩的手指揪着衣袖,小声抗拒道:“……殿下说笑了,我不太懂。”
陆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抬手搭在桑窈的肩膀,轻声道:“窈窈真的不懂吗。”
桑窈肩膀一颤,心中无比抗拒,可她不敢动弹。
朱红色的宫门敞开着,春日寂静的风轻轻拂动,巨大的宫墙横亘在青绿色的草地之上。
陆廷抬眼,看见不远处正缓缓从宫门里走出的清隽男人。
他一袭玄黑衣袍,走在首位,长靴踩在光洁的青石板上,朝中老臣跟在他的身侧,正同他商讨着什么,男人垂眸颔首,看不出赞同与否。
陆廷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不算宽广的石道上,几人不期而遇。
对话中断,谢韫掀起眼皮不悦的看向陆廷,以及此刻那个背对着他的藕粉身影。
谢韫身侧的李尚书看见陆廷,稍感意外,简单的弯腰作揖道:“殿下怎么也在这?”
桑窈闻声转头,一看就看见了李尚书身侧的谢韫。
他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模样,矜贵,斯文,胜券在握。
桑窈原就伤心难过极了,这会看见谢韫,不知道为什么,更是委屈的不行。
她瘪着唇,双目通红,使了吃奶的劲才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陆廷笑意不达眼底,收回落在桑窈肩膀上的手,道:“谢大人,好巧。”
既已撕破脸皮,谢韫便懒得同陆廷此类再废口舌,相较于几句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他更想看见陆廷从朝堂消失。
谢韫淡淡收回目光,并未搭理。
身为世家子,朝中臣,胆敢众目睽睽之下无视一个势头正盛的皇室子弟,谢韫此举堪称狂妄。
李尚书夹在中间,多少觉得有几分难做。
净敛早已习惯主子这个目中无人的德行,他现在不关心别的,他只想知道,桑姑娘为什么跟这个姓陆的在一起?
他们靠那么近干什么?陆廷这个晦气东西干了什么?
但很显然,在场只有他一个人关心这个问题。谢韫的目光基本没在桑窈身上停留,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走。
陆廷脸色铁青,站在她身边的桑窈最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她小小的缩着肩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点也不想被陆廷的怒火攻及。
但往往事与愿违。
陆廷看向了她,脸上还带着未曾收敛的阴鸷,配上那张含笑的脸庞,格外骇人。
“桑姑娘,叫你久等了。”
他伸手握住了桑窈的手腕,道:“我送姑娘回去吧。”
陆廷此举堪称冒犯,桑窈意图收回的自己的手,但不管她怎么努力,陆廷都不松手,她没有底气像谢韫一样直接出口斥责,只能毫无气势的挣扎道:“殿下,你……你松手。”
陆廷偏是不松,少女的手腕已经微微泛红。
桑窈痛的眼中含泪,挣扎道:“你不要抓我……”
而谢韫已经行至两人身侧,他甚至看都没看桑窈一眼就走了过去。
净敛毫不意外,他知道主子不会管,因为谢韫此人,向来如此。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韫又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目光扫过两人。
陆廷注意到谢韫的目光,他诧异的松开手,挑着唇角道:“怎么,谢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桑窈握着自己的手腕,害怕又无助,她实在委屈极了。
她从小就依赖爹爹和姐姐,现在他们都不在自己身旁。
桑窈想到自己要给陆廷当小妾,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像个小花猫,她可怜巴巴的对上男人沉寂的目光。
谢韫目光落在桑窈身上,跟她道:“过来。”
桑窈瘪着唇,特别想去,可看了眼陆廷,又心有顾虑。
谢韫又道:“你爹怕你迷路,方才碰巧遇见,他嘱托我带你回去。”
桑窈抽抽搭搭的想,一听就是骗人的,她爹恨不得挂在谢韫腿上,哪有胆子嘱咐他。
但此话一出,桑窈就有正当理由跟着谢韫了。
她哦了一声,然后规规矩矩的跟陆廷道别:“五殿下,那我……我先去找我爹了。”
说完,就赶忙搂着裙摆跑到了谢韫跟前。
像五年前一样。
那时候的谢韫也是这样说的,他让人解下她身上的铜壶,跟她说:
“你姐姐在找你,我带你回去。”
那次,他也是骗人的。

净敛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
他面上仍然一副斯文冷淡的模样,内里却开始疯狂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谢韫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冷漠,薄情,且毫无同理心,能让他不计利益的帮忙简直比登天还难!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主子你开窍了!
他含泪欣慰,真是缘分来了挡都不挡不住啊,桑姑娘这朵漂亮可爱的娇花终于要被他这不是人的主子霍霍了。
此刻,桑窈正站在谢韫斜后方的位置。
男人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她半个身子。
她害怕的时候会习惯于贴着自己亲近的人,但在这,显然没什么人可以给她贴。
陆廷闭了闭眼,眼皮掩去他的阴狠与不甘。他双手背后,清风明月得站着,皮笑肉不笑得同谢韫道:
“谢大人原来也是个多情之人。”
谢韫一连两次不把他放在眼里,若是换作旁人,早就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找他道歉了。
但谢韫不一样,他不是个仅有家世的花架子。
陆廷也必须承认,他暂且拿谢韫没什么办法,这种百年门阀,就算是父皇都动不了,更何况谢韫本身就锋芒毕露,同谢阁老当年全然不同。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憎恶。
他知道谢韫看不起他,这个男人眼里的轻视总是格外明显。
前几天他不过是动了几个谢氏不重要的分支,结果没过几天,曾由他授意,暗箱操作的几件贪腐大案就开始翻查,谢韫甚至毫无顾忌的处死了沈苛。
曾经的谢家旧臣,当今的五品老臣。
谢韫睨他的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敷衍的道了一句:“殿下说笑了。”
说完便转了身,然后差点撞上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桑窈在挨他挨的很近,方才几乎是用脚尖抵着他的脚跟。
谢韫微微蹙眉,迈开一步,同桑窈拉开距离。
桑窈没有意识到谢韫的刻意,抹着眼泪连忙又贴了过去。
净敛跟在旁边,正拼命抑制住自己即将升天的颧骨。
大庭广众之下你俩挨那么近干什么呢!不如直接去榻上吧。
谢韫唇角绷直,目露不悦,但他最终并未多说什么,阔步行至马车前,走了进去。
桑窈停在马车下,脸上泪痕未干,此刻还泪眼朦胧,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去。
带着谢家独特标识的马车宽阔又内敛,谢韫上去之后车帘便垂了下来,他也一直未曾开口同桑窈说话。
净敛站在旁边,适时道:“姑娘,请。”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的私心,谢韫的行事风格向来简洁,他既然顺道出手替桑姑娘解了围,就不会半途不管她。
桑窈这才动作有几分艰难的上了马车,她心里还害怕着,默默挑了个离谢韫最远的地方坐下。
坐着坐着,她就悄悄把屁股往谢韫那挪了挪。
再挪一挪。
净敛眼观鼻鼻观心,我说桑姑娘你别太主动了!
桑窈的眼泪仍在啪嗒啪嗒的掉,一张雪白的小脸的满是泪痕,无声的抽泣着,原先陆廷刁难她时她哭的似乎都没这么狠,这会跟谢韫待在一起,反倒越发觉得委屈了。
桑窈也不想哭,她不想让谢韫觉得她是个脆弱的小女郎。
可她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要去当小妾,她就觉得难过的脑袋发懵,简直不想活了。
陆廷真的好可怕,等她被抬进府了,这人不会折磨她吧。
就算往好点想,以后没给陆廷当小妾,那也要给别人当小妾。要被不喜欢的人玩弄,还要当个仰人鼻息的小可怜。
她大伯和小叔就有非常多的小妾,那些小妾过得并不好,平日就是不停的争宠承欢然后生子。
呜呜呜她真的好害怕,光想想眼泪就止不住。
车厢内安静非常,这也就显得少女克制的呜咽声非常明显,小猫一样。
谢韫眉心微锁,单手撑着太阳穴,看了一眼板板正正候着净敛。
净敛立马会意,拿出帕子来递到桑窈面前,含蓄道:“桑姑娘,我们已经在回桑府的路上了。”
所以不要哭了哦,再哭他那没耐心的主子该发火了。
桑窈接过帕子,然后对着谢韫道:“谢谢你。”
净敛嗯了一声。
继而面带微笑的想,能不能看一眼是谁在给你帕子啊!你们俩要调情去床上行不行啊!
桑窈抹了抹脸上的泪,她也不想哭,努力把近几年听过的笑话都回忆了一遍,还是没忍住这泄了洪般的眼泪。
谢韫一直静静坐在她身侧。
桑窈默默心想,其实谢韫也没有那么讨厌,她以后不能对谢韫那么冷淡。
这人平日装的滴水不漏,但其实如果她对他太冷淡,他也会黯然神伤的吧。
他那么喜欢她,又是这般不动声色的爱,如果不是她捡到手册,恐怕她这辈子都发觉不了。
就在桑窈思忖是否要主动开口跟他说些什么时,谢韫冷眸扫向旁边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冷声开口:
“再哭就自己走回家。”
“……”桑窈一下憋住眼泪。
他真的好凶。
谢韫真的好讨厌。
算了,他惯是会口是心非,原谅他。
她小小的哦了一声,不哭了。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道:“今天……多亏有你。”
谢韫嗯了一声。
确实该谢。
她在心中措辞着待会谢韫问她怎么回事时自己应该怎么回答,结果等了半天,谢韫也没问她。
马车内一时无人出声,清风偶尔掠进车帘,多少有几分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桑窈又沙哑着嗓子道:“你帮了我一回,我会记着的。”
谢韫没理她。
桑窈又道:“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来找我。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我——”
谢韫又闻到了那股清香,像是初开的茉莉,并不浓郁,但一直在他身侧,不受掌控。
他心中不耐,彬彬有礼的打断:“保持安静很难吗?”
桑窈彻底闭了嘴。
她心想,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谢韫说一句话了!
隔了一会,谢韫烦躁开口:“你身上用的什么花露,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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