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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记事/仰见春台/娇啼/娇靥(盛晚风)


桑窈只是迟钝,不是傻,她如实道:“谢韫,你嘴好硬哦。”
“你在吃杨大哥的醋吗?”
看看这可能吗。
谢韫不知道她是怎么问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的,可她看起来对此非常坚信,眼眸明亮,直直的看他。
谢韫忽而抬手,手指掐住了少女雪白下颌,拇指碰到了她的红唇,桑窈浑身僵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几分。
她轻声道:“怎么了?”
谢韫眼眸半阖,他道:“我嘴硬不硬你不知道吗?”
桑窈竟然一下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脸色发红,低声道:“……你说这干嘛啊。”
她觉得自从成亲以后谢韫就怪怪的,说不上来,反正以前的谢韫肯定不会动不动就碰她,还跟她说这种话。
可能是练习有点成效,仅仅一个晚上,她对谢韫的距离感就消失了大半,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挣脱开谢韫的控制,哼了一声道:“我要睡觉了。”
桑窈转过身朝床榻走去,她原本就有午睡的习惯,下意识以为谢韫也跟她一样,心想他应该会追上来跟她一起睡觉。
但等她坐到床上,才发现谢韫不仅没来,还起身走向了那张长条案。
那上面又盖了些新的东西,各式各样的,看起来很繁复。
他坐了下来,然后从容翻开了一份邸报。
也没看她。
桑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她坐在床上看着谢韫,觉得他大有像上次一样看一中午的架势。
看就看嘛,跟她说一声也好。
又等了一会,他还是没说话,看邸报看的可认真了,一眼都往她这边瞧。
桑窈道:“你不是说有九天婚假吗。”
谢韫仍没看她,只道:“你不必管我。”
桑窈哦了一声。
谢韫没再理她。
他不说话,桑窈就也不说话,她气愤的踢掉鞋子,然后自己躺在宽阔的大床上。
夏日屋外蝉鸣声声,桑窈背对着谢韫侧躺,蝉鸣越发衬的房内寂静。
可她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后,她又转过身,面向谢韫躺着。
他已经换了一本文书,狼毫笔被他握在手里,偶尔会批注一下。此刻正静静的垂着眸,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上没什么情绪。
一开始桑窈看他,还有点担心被他发现。
结果她都盯了半刻钟了,这人连眼睛都没抬。
她心里那点隐晦的不满更加明显了。
原先是要睡觉来着,这会她睁着双大眼睛看着谢韫,脸颊又渐渐鼓起,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正当她打算翻个身不看他的时候,谢韫忽然搁下笔,抬眼,直直的看向她。
桑窈心中一紧,气势上弱了下来。
谢韫对她道:“过来。”
桑窈才不过去,刚才他还让她别管他。
可谢韫一直在看她。
坚持不过片刻,桑窈便闷闷的哦了一声,然后慢吞吞的坐起了身,朝他走了过来。
行至长条案前,桑窈对他道:“有事吗?”
谢韫靠在椅背上,狼毫笔上的墨水缓缓滴在了文书上,他道:“确实忘了一件事。”
桑窈:“……什么?”
谢韫拉过桑窈的手腕,桑窈同他靠近了一些。
他坐在太师椅上,同站着的桑窈道:“低头,我慢慢跟你说。”
桑窈面露不解,她半信半疑的弯了下腰,然后侧耳靠近谢韫,低声道:“是要这样吗?”
谢韫嗯了一声,他抬手,扣住了桑窈的脖颈,在桑窈诧异的转头看他时,将她压向他,再次吻住了她。
桑窈有些发愣,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推开他,而是犹疑着抬起手臂,搂住他去回应。
那种怪异感又来了。
她的确不抗拒谢韫的吻,她回应他好像也不仅是因为这短暂的练习形成的下意识。
而且她每次跟谢韫接吻时心跳都会很快,好像要跳出来,可就算如此,也不太想去反抗。
难道是成亲了的原因?
这个姿势桑窈很别扭,没亲一会,她就觉得有点累了,谢韫的手适时落在她的腿上,稍一用力,就把桑窈按在了自己腿上。
等到稍稍分开时,桑窈才轻喘着气,小声问他:“中午也要亲亲吗?”
谢韫嗯了一声,声音有几分喑哑,道:“下次记得提醒我。”
他身体稍稍后仰,长条案上的纸张被桑窈带落,谢韫的手落在桑窈的腰上,在说完这句话后,又重新吻了一下她。
不同于方才的疾风骤雨,这次要和缓的多,但很快,他的吻就不在局限于这张盈润的红唇。
她的下巴与天鹅般的细颈,上面还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
他将痕迹加深,桑窈眼尾有些发红,实在是受不了,便小小的挣扎道:“别亲这了。”
谢韫的手渐渐从她的后颈来到她的脸颊,他垂着眸,动作少有的温柔,将桑窈耳侧的发缓缓揽到耳后。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可声音很轻,好像是在哄她:“乖,别动。”
桑窈很没出息的被哄住,不动了。
谢韫的手向下,在一片雪白中,他看见了那颗小小的红痣。
在不久之前,它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它身甚至入了他的梦。
他抬起眼眸,虽然谢韫不怎么爱笑,但桑窈觉得他此刻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礼貌询问:“我可以再亲亲它吗?”
“……”
这人真的太讨厌,他为什么还要问问她。
反正他昨天都亲过了,这会还有什么好问的。
桑窈很想拒绝,但她的嘴好像不听使唤。
隔了一会,她避开了他的视线,心中羞愧极了。她一边痛斥自己好没出息,又一边自暴自弃的配合,搂着他默认了。
她在心里不停的跟自己说,这才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只是配合谢韫练习而已。
那个谁谁不是说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吗。
最后谢韫还是没有来陪她睡午觉。
但是等她再次回到榻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很快就睡着了,也不再想看他了。
等到晚上,桑窈同谢韫一同去参加家宴,这是桑窈来的第一天,家宴设在凝香亭,丫鬟小厮匆忙来往,桑窈过去后,她原待在谢韫身侧,但很快就被虞枝叫了过去。
“窈窈,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
桑窈嗯了一声,道:“多谢二嫂关心,习惯的。”
虞枝拉着桑窈的手,道:“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底下人。”
她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刚嫁进来,定然有不自在的地方,我当年也是如此。”
桑窈其实真的没感觉有多不自在。
谢家大的超乎想象,这府里人虽多,其实并不容易碰见。
而且她特别喜欢沈妙仪和虞枝,这两个人从长相上就特别符合她的喜好,她喜欢那种温温柔柔像仙女一样的人。
桑窈嗯了一声,道:“没关系二嫂,我熟悉两天应当就好了。”
虞枝看了一眼旁边的谢韫,然后偷偷同桑窈道:“窈窈你发现没,阿韫一直在看你呢。”
桑窈闻言看了眼谢韫,却见谢韫正同一位小叔说着话,根本没看她。
“他可能是碰巧瞧了我一眼。”
虞枝道:“他是见你看过去才别开脸的,你可别信他。”
其实沈妙仪对桑窈满意的一个重要缘由还是她是谢韫亲自选的人。
作为继任家主,就算谢韫做事总是一意孤行惹人生气,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各个方面都有着突出的能力。
他们相信谢韫,自然也相信谢韫选的妻子。
晚膳时,桑窈坐在谢韫旁边,一开始话题还落在她身上,后来说着说着大家打开了话匣,便说起了别的。
等到散席时,原本要走的桑窈被沈妙仪叫住。

夏日暑气重,房内放了两座冰鉴,婢女持着扇,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摇。
桑窈坐在沈妙仪对面,面前的茶盏热气已散,沈妙仪同她道:“窈窈,你每日不必起早来我这里,我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清早你同阿韫可以多睡一会。”
桑窈道:“……没事的娘,不早。”
她又道:“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娘你不必忧心我。”
她从小没有娘亲,在她没满一岁的时候,娘亲就因病去世。一直以来都是桑印和丫鬟在照顾她,所以她几乎没体会过有母亲是什么感觉。
沈妙仪待她亲和,她同沈妙仪说话时就总是忍不住想亲近她。
明明谢阁老和谢夫人都是非常亲和可爱的人,怎么就生出谢韫这个闷葫芦来,桑窈想不明白。
桑窈原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才嫁进来一天,不必去帮家里做什么,也没什么人主动找她。
她同谢韫住得地方远,可能是因为今天一天谢韫都在身边,她觉得过得还挺快。
她对谢家虽不熟悉,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又说了会话后,时辰也越来越晚了。
沈妙仪轻咳了两声,进入了正题,她柔声问道:“窈窈,阿韫他啊,平日公务繁忙,若不是同你成亲,我瞧他今年一天都不会修。”
“所以他平日总会夜不得眠,日日忧虑心情抑郁,让他身体欠佳。”
她严肃道:“体虚也不是什么大事,窈窈你别介意,只要稍加调理,定会强健起来的。”
桑窈怔了一下,然后迟钝的啊了一声。
虽然确实很忙,但桑窈瞧他不管干什么都镇定自如,从没焦虑过什么。
心情抑郁更是不至于,他倒是挺能让别人抑郁的。
而且,谢韫很虚吗?
应该没有吧,他看起来很强健。
桑窈不太了解,又觉得沈妙仪这样说定然有她的道理,便道:“……可我也没见他喝什么药呀。”
沈妙仪啧了一声,桑窈这问法无疑是问到点子上了,她道:“可不是嘛!”
沈妙仪又道:“是他不愿承认,就爱逞强罢了。”
桑窈蹙眉道:“身体可不是儿戏,他怎么在这方面逞强,用些药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妙仪叹了口气,道:“就是说啊,他因为夜夜无法安睡,小厨房日日都会给他备安神药膳,可他一点也不碰。”
桑窈昨夜没注意谢韫到底睡没睡,她顺势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妙仪把握住桑窈的手,郑重道:“窈窈,这事还得麻烦你。”
桑窈默默坐直身子,道:“娘想让我做什么?”
她甚至不问一句为什么,沈妙仪既欣喜又感动,越发坚定决不能让桑窈受委屈的想法,她道:“窈窈,只要是你给他端过去,他一定会喝的。”
桑窈想起谢韫那臭脾气,心中觉得对他来说,不管谁端恐怕都一样。
但这是沈妙仪交代给她的,她不想拒绝,便道:“……那娘亲,我就试试?”
沈妙仪嗯了一声,道:“那我待会让人把汤送到西行苑的小厨房。”
而与此同时,原本应当早早回去谢韫仍站在长廊下。
月下花影凌乱,石灯里散着发黄的光,净敛从正堂走出来,看见谢韫在这里还颇感意外,他加快了些脚步,道:“公子。”
谢韫连理都没理他,净敛早已经习惯,他默默站在谢韫身后,道:“公子您是在等少夫人吗?”
谢韫这才开口,不无嘲讽的道:“不等她难道是在等你。”
净敛抿住唇,不吭声了。
隔了一会。
净敛默默抬起头,看向檐柱旁的谢韫。
虽然从几个月前起,事情的发展他就渐渐看不懂了,他也一度猜测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目前来看,哪有什么误会,他家主子是真的变了。
以前谢韫可从没刻意等过谁。
还是这种在他眼里“毫无意义”的等。
以前的他在这个点,除了一些特殊情况,他会雷打不动的去书房。
现在桑窈一开始都叫他先走了,他居然没听,还特地在这等着桑窈出来。
净敛叹息着摇了摇头,谁能说这不算爱呢。
静默了半天,谢韫忽而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在这干什么?”
一句话把净敛问懵了,他跟在他身边不是很正常吗?
他扫了一眼周边,大脑飞速思考,这附近下人不多,待会桑姑娘来了以后,他们俩可以一起回去,那他站在好像是有点多余。
“……”
反应不过片刻,他便道:“属下这就告退。”
净敛才走没多久,桑窈便从沈妙仪那出了门。她身后跟着侍女,长廊寂静,曲折环复。
转过一个转角,桑窈看见了月色下独身而立的谢韫。
他身形落拓,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肩头,目光穿过遥遥的长廊,落在了她身上。
桑窈看着他,脚步缓了下来。
她低声同身侧的侍女道:“你不必送我了,快些回去吧。”
那名侍女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谢韫,弓身道:“那少夫人,奴婢就先告退了。”
桑窈加快脚步朝谢韫走过去,临近时,她道:“我不是让你先走吗。”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谢韫道:“从这到西行苑可不近,你能找到路吗。”
桑窈不是第一回 在他面前因为找不到路而被嘲笑了。
她原本还以为谢韫是特地想在这里等她跟她一起回去,闻言有几分不悦的哼了一声,道:“我都走三回了,肯定找得到啊。”
“再说了,这儿人那么多,你不等我娘也会派人送我的。”
“你下回不准再嘲讽我不认得路了。”
两人穿过一道小径,谢韫对她的控诉不置可否,一句没搭理她。
桑窈也没再吭声,默默得走在他身边。
她低下头,突然发现她同谢韫步调一致,行至间衣摆会擦在一起。
她记得在不久之前,在她还没有跟谢韫成亲的时候。
那是的谢韫嘴更硬,别说是跟她说话,连目光都很少停留在她身上,那时她跟谢韫走在一起,总是很难跟上他的脚步,要小跑着才行。
好多时候,她仰起头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和宽阔的肩膀。
这这个认知让桑窈有点微妙的雀跃。
但想想这其实没什么好开心的。
一路无言,两人回到房间。
谢韫率先进了湢室沐浴,桑窈听着里面的动静,掐着点去小厨房把那盅药膳端了进来。
左右是夏天,也不担心它凉。
一刻钟左右后,谢韫从里面出来,桑窈非常认真的对待这次任务,她坐在圆凳上,见谢韫来了赶忙招手,道:“谢韫谢韫,你快过来。”
谢韫一眼就看见了那盅汤,他缓步走过去,道:“你最好不是让我来喝汤的。”
桑窈乞求道:“这是我特地去小厨房给你端的,你尝一尝吧。”
之前沈妙仪也总会给他准备些功效奇怪的补汤,但谢韫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根本用不着这些。
而且他原本饮食清淡,这些汤里多数都是油腻之物,他很少去碰。
以前沈妙仪就算送过来,也是直接倒了。
谢韫道:“既然这样,那你喝吧。”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两口后又回到了那长条案前。
桑窈跟着走到长条案边,她顿在他旁边,道:“娘说此汤有安神之效,你平日看这些那么辛苦,一定需要的。”
谢韫不理她。
桑窈又凑近一些,甚至蹲在了谢韫腿边,纤细的手臂落在他面前的文书上,捏着他的衣袖,小声乞求道:“谢韫,你喝一喝吧。”
“求求你了。”
据她观察,每次她用这种语气跟谢韫说话的时候,他都会耐心很多。
谢韫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执着,他说不用就是不用,而且他根本不喜欢。
这次他十分无情的拿开桑窈的手,道:“去沐浴。”
桑窈抿住唇,满脸写着不开心。
她想起了沈妙议说的话。
“只要是你给他端过去,他一定会喝的。”
太高估她了,谢韫根本不听她的话。
桑窈蹲着没动,看身边这无动于衷的男人,不由开始委屈。
眼泪说来就来,顷刻就蓄满了眼眶。
泪珠无声滚落。
沉默静静蔓延。
她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蹲在谢韫旁边,时不时抬起袖子抹一下眼泪。
“……”
片刻后,谢韫啪的一下阖上文书。
男人一手支着太阳穴,眉眼间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蹙眉道:“端过来。”
桑窈迅速止了眼泪,提着裙摆就站起身,然后跑回了案桌前,将汤盅小心的端了过来,放在了谢韫面前。
她一边走还一边道:“我不骗你,很补的。”
“我也是为你好嘛,你刚刚干嘛不理我。”
谢韫接过来,面无表情的掀了盖,汤体浓郁,混杂着多重药材和不知是什么肉香。
因为提前备好,所以也不烫。谢韫眉头稍蹙,一眼不想多看,他拿开汤匙,仰着头两口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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