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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记事/仰见春台/娇啼/娇靥(盛晚风)


桑窈连忙摇摇头,有几分心虚的道:“我只是知道他。”
杨温川也未曾多问,而是耐心道:“昭元长公主算是谢大人的表姑,这场赏花宴一年才这一次,他应当是不好回绝。”
杨温川不说,桑窈还不知道长公主同谢韫有这层关系。
杨温川又道:“对了窈窈,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桑窈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谢韫,她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
就为了见她一面,真的值得吗?
她可从未参加过长公主的宴会,他这样难道不怕旁人生疑吗?
桑窈看向谢韫的目光越发复杂,这个男人,他真的不至于吧?

长公主一来,场上便热闹了起来。
昭华长公主名唤陆长泱,原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妹妹,到今年已年近四十。
她早年丧夫,后来一直未曾再选驸马,膝下无子嗣,也不参与政事,在公主府中日日念佛赏花,兴致来了,会照着兴趣养几个年轻健壮的面首玩,日子十分潇洒。
她同谢韫的母亲谢夫人来往也非常密切,两人之前还总一同去城外的念鹙寺上香礼佛,所以往年的赏花宴,谢韫都会过来。
倘若他不来,谢夫人同长公主陆长泱就会把这事从年头念叨到年尾。
因为所谓赏花宴,说是赏花,不如道是赏人。
谢夫人执意让他来,意图也十分明显。
不过往年,谢韫在此待不了两刻钟就会离开,十分敷衍,这赏花宴在他身上从未发挥过用处。
今年也不会例外。
此刻,谢韫正面无表情的立在长公主身侧,就算如此,也轻易就俘获了许多暗中窥探的目光。
其中也包括桑窈。
刚才她盯了他半晌,一点都不知收敛。
色胆包天,
陆长泱笑着同众人打过招呼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桑窈身上,她稍一蹙眉,煞有其事的问谢韫:“阿韫,你可知那位是哪家的姑娘,本宫怎么瞧着有些面生?”
谢韫顺着陆长泱的目光看过去。
率先入目的是少女明艳的笑脸,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亮,脸颊轻轻鼓起,让那张略显肉感的小脸看起来越发软嫩。
那个小苹果此刻看起来很开心。
她又对着杨温川说了句什么,两人又一同笑了起来,不过兴许是碍于场合,没一会便收敛了笑意,凑在一起说起了别的,瞧着十分熟稔。
谢韫收回目光:“不认识。”
陆长泱面露疑惑,又道:“那你总盯着人家干什么?”
“本宫以为你认识,这才问你的。”
谢韫:“?”
“您看错了。”
陆长泱哦了一声,随即又轻声说了句:“本宫明明瞧你往那看了好几眼。”
因着前面人多,所以桑窈与杨温川在一开始时并未直接上前,而是等长公主身侧人少了些才过去请安。
桑窈上前时,陆长泱含笑应了一声,并未多问她什么,她心中松了口气,默默的站在旁边。
她其实不太不喜这样的场合。
她同谢韫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面,这人想见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不择手段,哪怕是托人送个信给她也行啊。
她越想越对谢韫不满意。
而正是此时,杨温川才同陆长泱说完话,他回来后非常自然的站在了桑窈的身侧,然后侧头低声同她道:“窈窈,殿下似乎很喜欢你。”
怎么可能,桑窈之前都没见过她。
杨温川笑道:“真的,你发现没,方才殿下看你目光都比看别人温和。”
桑窈皱着眉,低声道:“你这也太扯了……”
而台上,陆长泱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在同众人说完话后,目光触及桑窈与杨温川,见两人站在一起,中间虽有不小的距离,可侧眸说话时靠近对方的样子莫名和谐,她不由又低声道:
“啊呀,他们俩看起来好像很熟。”
谢韫心道确实很熟,什么窈窈,哥哥的都叫上了,能不熟吗。
他道:“殿下跟我说做甚。”
陆长泱目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道:“本宫在同芦清说话,你那般敏感做什么?”
“……”
谢韫不说话了。
芦清是陆长泱身侧的侍女,她点了点头道:“殿下,方才筵席尚未开始时,奴婢就瞧他俩站在一起。”
“这般看着属实是郎才女貌。”
谢韫看不出哪里郎才也看不出哪里女貌,只觉得这赏花宴真是一年比一年没意思。
陆长泱对杨温川似乎十分满意,她同身边的侍女道:“之前皇兄还跟本宫提过一嘴这位状元郎,道是文采斐然,气质不凡,彼时本宫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一见却是不同凡响。”
侍女应和道:“那是自然,听闻这位状元郎乃可是第一回 参加科考,往年的状元郎哪个不是考两三回的。”
陆长泱点点头,道:“就是不知比之阿韫当年如何?”
谢韫面无表情提醒道:“殿下,我与杨温川同岁。”
所以哪有什么当年。
况且他并未参加科考。
他少时成名,得陈坷赏识,初入仕途时进的是翰林院,为翰林院编修,出了翰林,又外派两年才回至京城,之后凭借在外的政绩进的通政司,然后两年做到通正司左通正。
一路走到现在,五年间,他的所有升迁都是实打实的政绩与次次完美考核堆出来的。
同这种靠着科举考试的,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席上人多,桑窈秉持着她不声不吭吃吃喝喝的八字秘诀,一直低着头捏着面前的那碟奶白的糯米奶糕吃。
她总觉得公主府的菜色似乎比皇庭的还好吃,她口味清淡,总爱一些带着奶味的糕点,眼前的这碟奶糕就十分符合她的喜好,带着点果香,一点儿也不腻人。
捏着捏着一小盘就这样被她捏完了。
“……”一小盘怎么才五个,好少。
沉默间,另一小盘满满当当的奶糕被悄悄推到了她面前。
杨温川收回手,笑着道:“这种小糕团叫在我们那叫百果奶蜜,是江南榆镇的特产,我也会做。”
桑窈因为吃的太多被发现,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面色发红,道了一声谢谢。
桑窈默默的想,碰着个认识的人可真好,没事还能说说话,她以前都是只吃东西的,可无聊了。
但遗憾的是,杨温川并没有跟她一起挺到最后,他中途似乎碰着点事先走了。
于是又剩下桑窈一个人。
但今日不知怎么,天公不作美,原先还艳阳高照,现下天色不知怎么就暗了下来。
众人便只好提前离席,桑窈开心坏了。
她抑制住心中的雀跃,为了让自己开心不那么明显,特地等着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正欲离去时,一个面容姣好的侍女行至桑窈面前,她缓声道:“是桑姑娘吗?”
桑窈记得她,她方才一直站在公主身边。
她顿住脚步,迟钝的应了声:“……是我。”
侍女又笑道:“桑姑娘,殿下邀您至敛芳阁一叙,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长公主相邀,桑窈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心脏砰砰跳,应了声好,侍女道:“姑娘请随奴婢过来。”
桑窈默默跟在她身后。
刚才感觉公主殿下也没有特别注意她啊,怎么这会临了把她叫过去?
难道要说的是一些不好在众人面前说的东西?
她原就跟长公主没什么交集,公主殿下平日见的优秀女郎那么多肯定也不会注意她,这会突然要见她,肯定是因为谢韫。
“……”完蛋。
桑窈心中一时闪现无数猜测,没一个是好的。
她想,定然是因为谢韫那厮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长公主答应给她投贴,长公主这才注意到她。
像他们这种顶级门阀,一定非常讲究门当户对,公主殿下看出谢韫对她情根深种,这辈子非她不可,可他们这种门不当户不对,注定是一段孽缘。
谢韫因为性格强硬不好下手,所以长公主只能从她身上下手。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说的。
桑窈心中十分忐忑,心道待会公主殿下若是让她离谢韫远点,她一定立马应下,然后马不停蹄的滚出谢韫的视野。
她家对付一个陆廷都困难死了,长公主要是再对她不满意,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吗。
胡思乱想间,两人已经到了敛芳阁。
侍女站在门边,道了句:“殿下,桑姑娘过来了。”
里面传来一道轻散的声音:“请她进来。”
侍女停在门口,道:“姑娘请进。”
桑窈跨步走进,才进去就跟从里面的出来的谢韫打了个照面。
两人四目相对。
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
桑窈正是气头上,没忍住瞪了谢韫一眼。
气死了,谁让他自作主张的。
谢韫眼眸微阖,脚步顿了下来。
但桑窈现在不想听他说话,直接从他身侧走过,然后进了内间。
谢韫看向少女的背影,颇有些不可置信,他问:“刚才她瞪的是我?”
净敛低头,不然呢,总不能瞪的是他吧。
但这种事他不能说,遂而默默道:“属下眼拙,没看清。”
谢韫简直要被气笑了。
所以她这是在生气?
气什么?
气她费尽心思赶来见他,他却不理她?
而这边,桑窈走进内间,原本坐高台的公主殿下,此刻正半躺在美人榻上,支摘窗洞开着,徐徐清风吹了进来。
桑窈莫名觉得有种压迫感,她低头规规矩矩的同陆长泱行了个礼。
“殿下万福金安。”
陆长泱稍稍抬手,道:“免礼。”
她坐直身子,不动声色的扫量着桑窈,片刻后才笑着轻声道:“姑娘不必紧张,说来本宫也是上回听妙仪提起你,这才想见见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妙仪就是阿韫的娘亲。”
桑窈想起谢夫人,心中对陆长泱的畏惧不由消减了一些,她低头道:“能得见殿下,是臣女之幸。”
侍女为桑窈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袅袅轻烟升腾而上。
“姑娘请用。”
陆长泱道:“这公主府太大,本宫也时常觉得无趣,这才总想叫你们这些年轻人过来玩一玩。”
她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温软可爱的小姑娘,感叹道:“还是女孩好,看谢韫那孩子,没说两句话就要走。”
这桑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默默道:“可能是谢大人公务繁忙……吧。”
陆长泱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诶对了,方才本宫还听阿韫提起你,原来你们那么熟啊。”

果然,事态还是在往她想象中那样发展。
谢韫方才肯定是已经同公主殿下说过什么,所以这会公主才旁敲侧击的问她。
说不定待会就要暗示她离谢韫远点了。
桑窈低着脑袋,按捺住心中的紧张,挑了个委婉的说法道:“算不得熟,臣女同谢大人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陆长泱了然的嗯了一声,仔细观察着桑窈的神色,又半是玩笑的道:“可阿韫道你们幼时便见过,言辞之间对你评价颇高,本宫还以为阿韫中意你呢。”
谢韫这厮,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就他们小时候那话都没几句的见面也能称之为见过?
桑窈越来越痛苦了,她原本就是不想惹人注意的性子,这会不仅面对的是尊贵的长公主,讨论的还是这般话题。
她不敢承认,也不好说谎,这会因着心虚,少女的脸颊涨出粉色,然后低声道:“……殿下您说笑了。”
少女未曾否认他们幼时见过,也并未对谢韫喜欢她而表露惊讶。
该问不问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就连支摘窗掠进来的风都大了许多。
陆长泱看了眼窗外,芦清便在一旁道:“殿下,好似是要下雨了。”
陆长泱只好遗憾的叹了口气,道:“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会说变就变。”
她看向桑窈,又和善道:“罢了,本宫就不耽搁你了,桑姑娘你还是先行回去吧。”
这就结束了?
桑窈心中不由一喜,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透露了最重要的信息。
她刚应声,陆长泱就又淡淡吩咐了句:“对了,去把阿韫叫进来。”
芦清应了一声:“是。”
桑窈精神一震,他不是走了吗?
谢韫确实本来该走的。
方才筵席一散,谢韫就被陆长泱给叫了过来,只是两人还没说几句,就有人通报桑窈过来。
陆长泱便特意嘱咐他在外面等着,万不可先走,道是有要事相商,等桑窈走了会与他再议。
谢韫走进内间,站在桑窈旁边。
偌大的房间似乎突然间变得狭小起来,桑窈默默抿着唇,觉得气氛古怪。
陆长泱活动了下脖颈,神色疲惫,对着两人摆了摆手,自然而然道:“阿韫,你不是也要走吗,正好,送桑姑娘出府吧。”
“正好本宫也乏了。”
“……”
气氛沉默片刻,谢韫抬起眼眸,道:“这就是殿下所言的要事?”
陆长泱瞥他一眼,随口道:“今儿要下雨了,本宫下回再同你说那要事。”
眼看谢韫又要拒绝,陆长泱沉下脸来,目光带着几分不满,率先道:“你不愿意?”
片刻后,原本还算热闹的内间便只剩下陆长泱同芦清两人。
芦清将支摘窗放下,隔绝了外头渐起的风,她看向陆长泱的神色,道:“看来殿下对桑姑娘很满意。”
陆长泱放下手中的瓷杯,回想起方才的桑窈,少女相貌艳丽,目光纯净,有什么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十分可爱。
她道:“一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怪不得妙仪喜欢她。”
旁人兴许会觉得谢韫日后娶妻,定是是娶个样样皆通,八面玲珑的女子,但对谢韫稍微熟悉些的,都知道他们并不适合。
两个锋芒毕露的人,在一起注定会比较艰难。
谢韫不需要门当户对,他也无需借助别人的势力,他像一把剑,他只要找到他的鞘。
芦清又道:“不过奴婢见桑姑娘同那状元郎关系匪浅,对谢小公子倒是一般般,该不会是谢小公子单相思吧。”
从桑窈进宴起,芦清就在观察着她。不同于旁的女孩来到这种场合后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攀附或稳固,她只是一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虽独身,却并不显得落寞。
看的出并不是强势的性子,她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功利性,不圆滑,温软又亲和,十分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同锋芒毕露的谢韫几乎天差地别。
陆长泱哼了一声,“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总那般不争气的。”
芦清掩唇笑了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怪不得谢夫人总是着急谢小公子的婚事。”
“谢夫人若是不说,奴婢还真瞧不出谢小公子对桑姑娘的心事。”
原本谢韫的年岁也算不得大,谢夫人总是着急于此,大多还是因为她这么多年未曾在自己儿子身上发现丝毫对女子感兴趣的迹象,这才总是日夜忧心。
不过若真论蛛丝马迹,陆长泱莫名觉得,若是换了旁的女子,就算她拿出公主威仪来,谢韫那厮估计该不愿还是不愿。
“他就是个闷葫芦,指不定心里喜欢成什么样呢。”
屋外风声呼啸。
天色说暗就暗,成片的灰云集聚于天边,狂风将树叶吹的猎猎作响,吹的少女裙裾翻飞。
谢韫一言不发的走在桑窈身侧,两人中间隔了足有数尺距离。桑窈心里还生着气,这会对着谢韫难有好脸。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谢韫这样自作主张的做法。
怎么着也该跟她说一声吧?因为莫名其妙收到了帖子,她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在家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因为风大,她身子又薄,这会吹的她走路有些费劲,但这并不妨碍她努力的迈开腿走快,冷着一张俏丽的脸蛋,浑身上下都在写着生气了。
净敛跟在谢韫身后,察觉到此刻气氛不太对,默默不吭声。
三人间的沉默显得此刻的风声格外喧嚣。
隔了一会,桑窈越想越气,她倏然停下脚步,气愤的看向谢韫。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会出去!”
谢韫静静垂眸,慢声道:“首先,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要出府。”
隔了一会,他又上下审视了一眼桑窈:“其次,凭你自己,能找着路?”
桑窈:“……”
他眼里的怀疑甚至丝毫不加遮掩。
桑窈觉得自己又被羞辱了。
她很想反驳,可是公主府确实很大,她方才跟着那个侍女去敛芳阁就足足走了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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