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是大人,你还是孩子。“”
皇上招了招手,示意陈鹿行过来,“不是父王母后不让你跟姑姑出宫,是你去了蒋家坝,祖母和父王母后想了你怎么办?”
“是啊,是啊,祖母还有父王母后想你了怎么办?”皇后说完还觉得不够郑重,又加了一句,“你天天都要去看妹妹,妹妹要是看不见你哭了怎么办。”
陈鹿行十分喜欢妹妹陈鹿鸣,每日都要去椒房殿看妹妹。
想到不能看到妹妹,陈鹿行又犹豫了。
他偷偷地瞅了陈媛一眼,心想,要不,就不去了吧。
被偷看的陈媛抿起了嘴巴,没有吭声,她看到了陈鹿行眼中的犹豫,心里越发觉得自己要去蒋家坝看看。
她听母妃以前和另一个太妃说过蒋家坝的事情,那里好像是母妃出生的地方。
也许,她在那里能找到自己的亲人。
辰时,陆飖歌的马车缓缓驶出宫。
护送长乐公主车驾的一百羽林卫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不但个个身形俊朗高大,身手也十分了得。领头陈小虎是陆飖歌的表哥,现在任羽林校尉。官职不算高,却也算是天子的心腹之人。
听说陆飖歌要去蒋家坝过小年,陈小虎主动请缨护送。
八驾马车,一百羽林卫。
其中一辆马车是陆飖歌乘坐,另一辆坐着服侍陆飖歌的宫女嬷嬷。她这次是以公主身份回乡,该有的派头不能少。
晚照和晴空白日里在陆飖歌的马车上伺候,晚上只留了一个人睡在车门处,另一个回到后面的马车休息。
其余六辆车装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箱子,并陆飖歌用的器皿衣物。
六辆马车里,有陆飖歌给陆家的各种礼物,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还有皇上准备的金银珠宝,有皇后准备的绫罗绸缎,还有太后备的六个大箱子,陆飖歌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成公公领着十几个小太监送来的时候,她只来得及道谢,连太后赏赐了何物都不清楚。
看着架势,知道的,她只是回去过个小年,初六就要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在蒋家坝定居,再不回来了。
不过,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陆家没进腊月就回了蒋家坝,陆全任的是个闲职,不用上朝不用坐班,每日可去可不去,按月领俸禄即可。
他们家在京中没什么亲戚朋友,索性过年的时候就回了蒋家坝。
亲朋都在,年也会过得热闹开心。
用陆全的话来说,我们回蒋家坝,说不定飖歌就会回来过年。飖歌是不喜欢京城,才一直在外面很少回来的。
邱氏也相信陆全所说,再说,她比陆全想回蒋家坝,她的两个闺女都要回婆家过年的。总不能让她们过年赶回蒋家坝过年,年初二再急急忙往京城赶了来拜年吧,不说大人受不受得,孩子跟着也遭罪。
正月初六,长乐公主会带着一百羽林卫,坐车往北而行,过淮城入瓢城。再上大船,跟船入海。
至此,大商朝的长乐公主会消失在大海中,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谁也不知道。
而她,会和陈小虎一起进京。
从此,她要亲自送葬兄长,养大侄子侄女,孝顺姨母,还要君临天下,将大商朝治理好,还侄子一个太平盛世。
想想都觉得不容易,可她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
京城一点一点远去,陆飖歌掀起车帘向外看,远处是皑皑白雪笼罩着大地。
冰雪尚未消融,放眼望去,除了白色几乎看不见其它颜色。
陈小虎驾马过来,隔着车窗和陆飖歌说话:“小妹,外面风大,小心受寒。”
“没事,我穿的多。”
陆飖歌抬手,让他看身上厚实衣物。
车厢内铺了锦被,就连四周和车厢顶,都用厚实的锦被细细铺实。
别说寒风吹不进来,就是陆飖歌在里面不小心摔个跟头,估计也撞不疼。
炭盆不能放,晚照特意备了手炉脚炉,深怕陆飖歌冻着。
陆飖歌在陈小虎不满的目光下,讪讪地放下车帘,抱着被子闭目养神。
从京城到蒋家坝走水路只要大半日,走陆路却要一日多。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
陆飖歌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后面吵吵嚷嚷,随后车窗响起敲击声,车窗外传来陈小虎焦急的声音。
第397章 出事
出事了?
陆飖歌将被子往旁边一推,刚要起身,就见晚照掀了车帘出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面的陈小虎许是忌惮什么,压低声音和晚照说了两句。
陆飖歌就听见晚照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随即声音消失,大概是她自己捂了嘴巴压住了声音。
许是知道陆飖歌心急,晚照很快掀帘子进来,压低声音急促道:“公主,小太子和安乐公主在后面的马车上。”
陆飖歌锁眉:“他们怎么上的马车?”
“就在太后宫里送来的六个大箱子里,小太子和安乐公主将里面的东西给扔了,人钻了进去。还是陈校尉巡视的时候听到了动静不放心,打开查看才发现的。”
此刻马车早已经出了京城,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因为去年冬雪后地面结冰后又化冻,一路道路难行不说,这车马要是不小心陷在哪里,都不是几个人就能抬上来的。
要是将陈鹿行和陈媛两人往回送,一来一去势必要耽误,明日天黑她都未必能赶到蒋家坝。
可要不送回去,不说陈媛,就陈鹿行这尊贵的身份,在路上有个好歹,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宫里找不到这两个孩子,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小虎哥。”
陆飖歌略一沉吟,起身掀了车帘招呼陈小虎过来,“先将两个孩子悄悄带到我的马车上,不要声张。让车队掉头吧,先将两个孩子护送回宫。”
“是。”
陈小虎应了却没急着走,而是建议道,“要不我带一队人送两个孩子回京,你先行。等将他们送到宫里,我再骑马追你,估计天黑之前肯定能赶上你们。”
他知道陆飖歌为这次回蒋家坝做了很多次准备,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
陆飖歌摇头:“不,你担不起这责任。何况这天寒地冻的,两个孩子受不住寒的,我这马车宽敞又暖和,还是我送他们回去才稳妥。”
最关键的是,这次不知道是两个孩子其中的哪一个拿的主意,这胆子也太大了,不给他们点教训,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事。
两个孩子被陈小虎和晴空用大氅裹着抱了过来的时候,两人的小脸已经冻得发紫。
他们只知道将箱子里的绫罗绸缎搬到柜子里藏起来,不知道这箱子四处透风,十分的冷。
两人进了箱子待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又冷又饿又怕,此刻见到陆飖歌已经不知道害怕,一头扑进陆飖歌的怀里哭诉起来。
“姑姑,好冷,我的脚疼手疼,到处都疼。”陈鹿行嚎啕大哭,他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那次掉进荷花池里,也只是一刻就被人捞上来。随后就被脱光了衣服,塞进温暖的被窝,一家人围着他转,虽是感了风寒,可没像今日这次,
这一次他和小姑姑两人在箱子里冻了这么久,又冷又饿。箱子里地方本来就不大,又挤了他们两个人,连个转身的空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不管他们怎么拍箱子,怎么喊叫,都没有人听见。
陈鹿行都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箱子里,才听见有人说话挪动箱子的声音,箱子掀开他看见表叔脸,那一刻,再没有人比表叔更俊美好看的了。
陆飖歌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又心疼又生气,却还要是要先将他们捂暖才行。
此刻,陆飖歌也顾不得其它,先让晚照生了炭盆,又用大氅裹着陈鹿行抱在怀里上面又压着厚厚一床被子。
脚的另一头,晴空抱在陈媛,也用大氅裹着,抱在怀里用被子围着暖着。
晚照给他们一人怀里揣了个刚换了碳的暖手炉,又给他们俩喂热水,等两个人缓过来一些了,才忙忙地用碳炉子将熬好的鸡汤加热,下了鸡汤面给两人各喂了一碗。
陆飖歌看着陈鹿行将一碗面吃完,才开口问道:“面好吃吗?”
小家伙抬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姑姑,点点头:“好吃。”
陆飖歌:“可是我记得上次你吃面的时候,也没觉得很好吃呀。”
“因为,因为我饿了嘛。”陈鹿行有些心虚。
“你饿了,所以你觉得鸡汤面很好吃。你不饿的时候,永远也想不到,原来鸡汤这么好吃,对吗?”
陈鹿行看着一脸严肃的姑姑,没敢吭声。
陆飖歌继续说道:“你和小姑姑躲在箱子里,喊破了嗓子喊不到人的时候,才知道后悔。陈鹿行,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敢和父母说的事情都不能做,你为什么还要做?。”
陈鹿行瘪了瘪嘴,眼泪又润湿了睫毛:“我……我只是想和姑姑一起去蒋家坝。”
陆飖歌:“姑姑说了,姑姑去蒋家坝很快就会回来,天这么冷……”
陈鹿行大声打断了陆飖歌的话:“可是姑姑每次走了都没回来呀。”
一句话,让陆飖歌破了防。
她想解释,姑姑从来没有离开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着你。
可面对孩子纯真的眼神,她还是将要出口的疼爱给咽了回去。
陆飖歌有些心疼地抱着陈鹿行,低声道:“这个姑姑先和你道歉,是姑姑不对,姑姑不该一声不吭就走都不告诉你。以后,以后姑姑尽量改。”
她不敢说以后不会了,等这次她去蒋家坝,她又要无声无息地消失,这次消失,再也不是当初的一年半载,而是漫长的几年甚至十来年。
到时候,她再以姑姑的身份回来,那个需要她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这么亲热地依偎在她怀里了。
陈鹿行问道:“那姑姑要是不改呢?”
陆飖歌一时语结,她确实是改不了啊!现在她要敢说自己去了蒋家坝就不会回来,陈媛还好,陈鹿行一定会整日缠着她不让她走的。
陈鹿行见姑姑不说话,就知道姑姑做不到,可是他又很喜欢很崇拜姑姑。
他想了想,只能低头,哼哼道:“我给姑姑三次机会,姑姑已经用了一次,还有两次,如果姑姑以后再一声不吭就走,我就再原谅姑姑一次,第三次,我就再也不会原谅姑姑了。你听到了没有?”
小家伙,用着最软糯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何尝又不是因为他爱姑姑,所以才给了姑姑三次机会。
第398章 拉钩
这次陆飖歌坚定地点头:“好,姑姑答应你,事不过三。”
“那我们拉钩。”
见陈鹿行傲娇地伸出小手,要和她拉钩,陆飖歌笑了。
姑侄俩真的幼稚地拉了钩,陈鹿行才放下心来。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最多回去受父王母后的责骂,陈鹿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姑姑会转眼翻脸。
“今日这事是不是行儿的主意?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爬箱子里躲着,还带着你小姑姑。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陈校尉发现你们,你们觉得就在那冰冷的箱子里,就能平安的到蒋家坝了?”
陆飖歌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如果不是陈小虎仔细,这两个孩子在风雪里冻个半日一夜,等到了蒋家坝,就算冻不死,估计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孩子不懂事,是他们胆子大,也是平日里并没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是危险的事情不能做。
这是大人的错,可陈鹿行也确实不对。
他不但自己钻箱子,竟然还拉着陈媛壮胆。
一旁的陈媛看着沉着脸的姐姐,嘴唇动了动,却半天不敢开口说话。
陈鹿行没想到姑姑翻脸责骂快,他怯生生地看了看陆飖歌,小声道:“我错了。”
大姑姑说的没错,是他拉着小姑姑一起把箱子里的东西藏起来,也是他拉着小姑姑爬进箱子里躲起来。
他本来不想带小姑姑的,可小姑姑说,他要是不带她,她就去和祖母还有父王母后告状。
为了小姑姑不告状,他才勉强带了小姑姑。
陈鹿行觉得自己也很委屈,他是被小姑姑威胁才带上小姑姑的,可他现在却不能辩解。
父王说,只有无能的人才辩解自己。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需要辩解的,因为他就是真理。
陈鹿行并不多懂得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辩解,就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大姑姑更生气,也会让小姑姑不高兴,觉得是他出卖了小姑姑。
陆飖歌:“你为什么要去蒋家坝?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你不顾危险,钻进箱子里也要去的?”
“我……”陈鹿行词穷。
他好像也不是很想去蒋家坝,他是大商的太子,虽然年幼,却也知道道理。在知道明知道做错事的情况下,他更不能对着姑姑撒谎,那叫罪加一等。
陈鹿行那里知道蒋家坝有什么吸引他的,不过是听姑姑说的故事有趣,心中向往。
原本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偷钻进箱子里,好跟着姑姑一起去蒋家坝。
是小姑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喜欢在宫外,肯定是宫外比宫里还要好,才引得姐姐不想回宫的。
有什么能吸引的姑姑都不想回宫呢,陈鹿行也想去看看。
陈媛坐在晴空的怀里,就像一只蔫了的小鸡,一直埋头在被子里不说话。
听陆飖歌问陈鹿行为什么要去蒋家坝,她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声:“姐姐,是我要出来的,不怪行儿。”
见陈媛哭,坚强勇敢的小太子陈鹿行也没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哭一会说一会,乱七八糟各说各的,不过陆飖歌勉强弄清楚了他们是怎么避开宫女和嬷嬷,又是怎么将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收起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去蒋家坝,陈鹿行是好奇,陈媛则是觉得自己在蒋家坝还有亲人,想去看看。
陆飖歌等陈媛平定的情绪,才问道:“你听谁说你在蒋家坝有亲人的?”
陈媛喃喃道:“是母妃和月娘娘说话的时候我听见的。”
那时候月娘娘要离宫,拉着宋太妃说了半宿的话。陈媛年纪小,却因为听了月太妃说明晚就要悄悄出宫,心中担心母妃也会抛下她离去,就装睡不敢睡。
可她到底是小孩子,尽管警醒着,却还是被宋太妃给哄睡着了。
等她再次惊醒,就听见月娘娘说,你也不要惦记你那些兄弟姐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偷偷摸摸往蒋家坝送了几次银子我是知道的。只是你也得为媛媛想想,她才是你最亲的亲人。
陈媛虽小,却也通过这些话知道自己的母妃在蒋家坝有亲人,至于这些亲人,为什么不能像太后的娘家一样住在京城,她就不知道了。
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陆飖歌陷入了沉默。
陈媛为什么想去蒋家坝寻亲,大概是在宫里,她感受不到亲人的关爱。
太后恨陈权害死自己的三个儿子,害死自己的兄长妹妹,她就算再心善也不会喜欢上陈媛。
皇后有自己的儿女,更加不会顾到陈媛。
而皇上,他忙的事情更多,能照顾到陈鹿行已经算是一个尽责的父亲,让他去照顾到陈权留下的孩子,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皇宫里,陈媛能得到好的照顾,也是因为太后和皇上仁慈,不然这样的孩子在后宫不过是自生自灭。
活下去了,以后找个人家嫁了,活不下去,再后宫悄无声息的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看着怯生生看着自己的陈媛,陆飖歌心中一软。
她不能原谅陈权做的事情,却也不能把仇恨撒到一个孩子身上。
现在的陈媛,在她眼里,就像孤儿院里那群无父无母被丢弃的孩子一样。
陈鹿行趴在陆飖歌的怀里撒娇,想着能跟着姑姑去蒋家坝一圈,就算回来被父王母后训斥也值得了。
陈媛一个人坐在一侧,抱着被子默默流泪。
她知道她这次闯祸了,要是回皇宫后,太后和皇上不原谅她,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真的要去蒋家坝,找她妈妈的那些亲人吗?
“过来。”
陆飖歌冲着陈媛招了招手,等小姑娘挪到她的身边,她抬手将她也揽到怀里。
“你母妃在蒋家坝确实有亲人。”
陆飖歌见陈媛抬起头,一脸期待,不由停了声。
她该不该告诉陈媛,有些亲人其实是不配做亲人的呢?
最终,陆飖歌还是没有说出当年宋太妃当年被卖的真相。
有时候,言语是没有说服力的,不如让她亲眼去看一看。
只有亲眼看见了,她才会知道,有的亲人,宁愿这辈子没有亲人,也不想要这样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