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看他不回答,虎起脸:“你听没听见?”
少女的凤眸圆睁,带着点威胁的凶蛮,又有种坦然的澄澈,这些日子被滋养得脸颊润红,娇蛮美丽。
修烨仙君看着她,半响淡淡道:“是。”
珠珠皱眉打量他,青年将军乌黑眼眸幽冷回视,他的眸色很深,不比之前很清明的凛正,而是更内敛深沉,让人难以捉摸。
与珠珠对视半响,他先移开视线,戴着薄甲护臂的手重新挽握两圈缰绳,手背勒出几根细青色经脉。
珠珠瞧着他,不知他怎么了,但这和她没关系,反正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了,所以她就没心没肺扭头带着阿蚌走向车辇。
等珠珠和阿蚌几人的身影进入车辇,门帘遮下来,修烨看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抬手:“走。”
瑶池是九重中廷的地标性建筑,与南域的洛水、三生天的大藏湖和北荒苍梧树苏醒时孕育的赤泽花海并称为神州四泽,这种并称不仅意味着钟灵毓秀的风景,更象征着一方庞大政权的辉煌与强盛。
这次中廷在瑶池作宴,宴请魔界使团,同时广邀六合神州各方势力来观礼,这是一场难得的盛事,大多宾客都会欣然提前一两天抵达,在瑶池住上几晚,和许多年没见的友人们交流交流感情交换交换情报,然后容光焕发地出现在瑶池宴上。
珠珠抵达瑶池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按历来的礼仪,修烨代表太天宫得先去拜见一下天帝天后,珠珠不耐烦去看那些人,就自己先去别苑找地方住。
瑶池周围的宫阙别苑已经住上了许多客人,路边的林院和亭台里都是欢声笑语,沸沸热闹,但当珠珠走过去,就像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白鹅跳进鸡群里,瞬间一片安静。
一片鸦雀无声,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苏珍珠!”
珠珠脚步一顿,循声看去,看见西边一座坡起的小山凉亭坐着许多红粉鲜艳衣裙的贵女,一个碧色罗裙的少女气冲冲到亭前,跳脚指着她骂:“苏珍珠!你个臭鸟,居然还敢来!”
珠珠心里哈了一声。
她其实偶尔会好奇,天帝与天后都是人精,怎么就生出碧华这么个脑子长草的笨蛋——难道是天后给天帝戴绿帽了?
珠珠扭头对阿蚌说:“你看见了,这可不是我先惹事的,又是她先来挑衅我的!”
阿蚌听弦知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说:“小姐冷静!您冷静!这是瑶池啊,咱们可不能打架。”
珠珠眯眼:“我不打架,我就是去和她说说话。”说着却露出反派的阴森森笑容,边挽起两条袖子,边转身快步向碧华走去。
“!!!”
广大悄悄偷看的吃瓜群众瞬间吓出鸡叫。
“啧啧啧,完蛋了。”不远处的另一座高亭里,几个宾客或站或趴在栏杆前看热闹,俯身趴在栏杆探着脑袋看的敖骁顿时乐了,吐槽道:“这碧华公主脑子有大病,干什么不好,非老去招惹她,每次都被她打,还不长教训。”
“大约是看纪焱老大君走了许多年,总忍不住把她当软柿子捏。”
旁边负手站着个更年长的褐衣青年,相貌清秀沉雅,是专管天地旧卷典籍的琅嬛玄山山主姬昌越,望着这一幕也少见地微微露出笑痕:“碧华公主与她不睦多年,如今北荒落寞,以为终于逮着机会,是急着把她打压下去。”
“笑掉大牙。”敖骁闻言破口大呸:“苏珍珠算什么软柿子,她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神经病,现在她爹死了,没人管她了,她一个人撑起北荒,更疯得没边,碧华居然还敢招惹她,也不怕被她连皮带骨头咬碎咔喳喳吃了。”
旁边丹火台刚出关不久的台侯古磐听着他们的话,忍不住笑:“仿佛骁太子曾与苏少君在长安学宫为同窗,苏少君那时也是如此风范?”
“不算正儿八经的同窗,我比她小两届。”敖骁摆了摆手,恶狠狠咬牙:“不过她一直这德行是没错的,自打她入学就在学宫里称王称霸,等我们那届入学,学宫已经全成她的天下了,要不是后来她中途退学,哼,我们还不知道要在她淫威下过多久。”
姬昌越却瞥他一眼,道:“是你不老实,非总去挑衅她,才被她揍,她可从不欺负认真学习的学子。”
“谁叫她总那么嚣张,年纪最小,还谁都不放在眼里,恁的气人,谁不想去弄她。”敖骁被说得恼羞成怒,想起那时被比自己挨一头的苏珍珠按着揍的情景,更羞恼,对姬昌越骂道:“你个书呆子有什么可得意的,是,她是没揍过你,那有什么用,你们才没本事,一群比她大四五届的学长,各个说出去有名有姓的人物呢,竟然没一个打过她!都被她按在地上打!愣是让她霸成学宫的老大。还有我二堂哥,他那时候堂堂西海太子,我爹还吹牛逼说是我们老敖家几辈里最有出息的,非逼我跟他学,不也被——”
“咳咳咳!”
旁边人突然疯狂咳嗽,敖骁一个激灵,看见一队人影热热闹闹穿过坡前小路来到亭前,亭门白玉垂珠帘被掀开,几个衣着富贵的宾客热情簇拥着一个攒金球深蓝华袍的俊美青年王侯走进来。
那蓝袍青年王侯嘴角含笑,边与旁边人说话,边解下肩披的厚海裘斗篷交与侍从,不紧不慢抬头,露出一张斯文矜奢相貌,并一双海水似的森浸浸竖瞳。
敖骁吓得又连打了两个寒颤。
说二哥二哥就到。
他刚说二哥坏话,二哥听没听见?二哥要听见了,是能打死龙的!
敖骁心虚左右看了看,躲到姬昌越身后。
姬昌越也不理会他,走过去与敖金瓴见礼:“西海王。”
“姬山主。”敖金瓴笑道:“许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他唇角牵笑,微寒目光斜垂落在敖骁身上:“我这弟弟不懂事,没给山主添麻烦吧。”
敖骁吓得差点嚎出龙叫。
姬昌越是个温和脾气的正经人,敖骁年纪小言语无状,他也并不计较,摇了摇头。
敖骁这才连忙扑出来:“二哥,二哥,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弟弟给你端茶。”不对不对,喝什么茶,敖骁灵机一动,立刻兴奋说:“哥,你来得正好,快来看快来看!碧华公主又去招苏珍珠了,苏珍珠撸起袖子要去打人呢!”
听听这欢天喜地的语气,不知道还以为看什么大戏呢。
姬昌越淡淡瞥他一眼,敖骁没察觉出正经人的杀气,还在傻呵呵捧他的好二哥。
台侯古磐察言观色在旁边看着,不由为这位二愣子似的北海太子捏把汗。
敖金瓴闻言,果然走到栏杆边往外望了望,很快就找见苏珍珠的人影
——她实在好找,人群里最不像人的那个就是她。
姬昌越也走到栏杆边,看了会儿,道:“一会儿魔界使团就来了,不好叫她与中廷公主打起来。”
是这个道理,按理全天下也不会有敢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打架的人,但苏珍珠就敢——这天底下就没她不敢干的事。
“简直神经病。”敖骁也跟着瞅,瞅着瞅着终于忍不住说出心声:“她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怕,等她再活几年,长成涅槃的大凤凰,真当了北荒的大王,我看她连天帝都敢——”
敖骁的声音在敖金瓴和姬昌越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敖骁:“!!!”干嘛都这么看我!吓龙!吓死龙!算了龙不说了不说不就得了!”
敖骁惊恐捂住嘴。
姬昌越见敖骁老实闭上嘴,才恢复清雅疏离面目,转回头来,道:“苏少君独力支撑北荒颜面,作派不免强硬,但这种时候,还是该劝一劝少君。”顿了顿,他才说:“西海王与苏少君更熟悉,可欲派人一试?”
敖金瓴目光这才从瑟瑟发抖的敖骁身上移开,落在姬昌越身上
——他如果不欲派人去,那这位姬山主大约就“只好”亲自派人去了。
敖金瓴缓缓凝觑他一会儿,眯一下眼,才逐渐露出笑模样:“山主不了解她,她那臭鸟脾气上来,凶得厉害,派什么人也没用。”
边说着,敖金瓴边从旁边侍从手里取来时披着的厚裘斗篷,笑道:“我亲去试一试,只不知她会不会卖我两分面子。”
敖骁刚才说错了话,终于逮到机会找补,连忙捧道:“她必定要给二哥面子的,二哥帮过她大忙,她谁面子不卖也得卖二哥的。”
姬昌越没说话。
敖金瓴嘴角掀起更深的弧度,他正要转身去抓那不省心的臭鸟崽子,就听一道颇动听的女声从不远处:“珠珠。”
山下那杀气汹汹要去干架的鸟崽子身形突然停住,扭过头,向一个方向看去。
远远东面的山亭上,走出个浅青色素裙的女子,已是少妇人的年纪,相貌温柔优雅,气度从容,笑着朝她招招手:“珠珠,来这边。”
所有人都看着那凶残霸道的北荒少君在原地站了半响,像是在纠结。
然后,敖金瓴眼睁睁看着她抛下碧华公主,扭头头也不回地向着青裙女子跑去。
敖金瓴:“……”
姬昌越:“……”
“靠!!”敖骁出离地激动了,活像个被戴绿帽子的无能小情夫,暴雷跳脚:“她还是喜欢林夫人!人家早已经嫁人了!不可能给她当老婆了!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贼心不死啊?!!”
我要成为最强大的凤凰
每当符玉觉得已经逐渐了解珠珠的时候,珠珠都会给它带来一些新的鸟的震撼。
它震惊看着珠珠放下了袖子,破天荒放弃了本来必揍的碧华公主,扭头跑到青裙女子身边。
符玉差点以为这个青裙姑娘是神仙。
连真·神王转世的天尊元苍,珠珠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边装可爱喝人家的血一边琢磨着将来当大王踩在人家脸上,但到这个姑娘面前,就变了张脸孔,人模鸟样起来了
——这是什么仙法?
符玉忍不住小声问:“她是谁啊?”
符玉以为她会回答什么好朋友啊好姐姐啊……
珠珠向林含音跑去,抽空不耐地回它一句:“是我梦想中的老婆。”
符玉:“!!!”
林含音单看起来并不算大美人,她也从不是一个以容貌闻名的人,作为灵林苑的主母夫人,掌管神州十之八九灵花异草的根养地,她相貌秀美柔和,目光清正,不急不缓,有成熟女性独有的典雅温柔的气度。
林含音看着珠珠跑过来,先不急着说话,抽出帕子,为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符玉隐约就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珠珠想要的老婆。
温柔,善良,宽容,正直,漂亮,还对她好……简直无可挑剔。
……难怪她总看元苍天尊不顺眼,嫌弃人家老,还嫌弃人家不温柔不宽容不体贴……
符玉看着珠珠的鸟尾巴都要露出来,兴奋地使劲摇。
林含音曾在长安学宫教过一阵的课——就是珠珠在长安学宫横行霸道的那段时间,珠珠是学宫里的小霸王,动辄逃课打架,有一次打架被抓,一群小兔崽子被提拎去医务室上药,林含音主掌花草,算半个医仙,下了课就顺便给她们上药,看珠珠年纪最小还是个小姑娘,格外轻柔地给她上药,问她疼不疼,还给了她一些清凉伤药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可可爱爱年纪小的珠珠才是整个屋里最凶的,一屋子鼻青脸肿的大小兔崽子,全是被她一个人揍的。
不过从那之后,珠珠谁的课都逃,唯独不逃她的课,屁股黏在座椅上也硬能坐满一整节课。
林含音哭笑不得,可也心软
哪怕知道她在外面凶得很,可谁能不喜欢在自己面前乖乖的可爱小鸟崽呢。
林含音给珠珠擦了汗,倒了杯甜茶给她,才柔声道:“我远远瞧见你,不想你与碧华公主起冲突,就把你叫来,这几天情况特殊,你忍一忍,坐在这里喝喝茶消消火好不好。”
珠珠脾气很大
——但林夫人超温柔嗳!
她最喜欢她娘,林夫人总让她想起她娘,珠珠的鸟脾气在这样的温声细语中像被泼了水的火,变成小火苗,然后变成小挫挫飘的白烟,然后就没了。
珠珠点头。
亭子里的宾客们叹为观止,这是什么哄鸟绝技。
不过能和林夫人坐在一个亭子里聊天说话的朋友,当然都是和气的人,大家善意地冲珠珠笑一笑,让出一个位置给珠珠坐。
珠珠有一种看见傻叉都想打人的病,但面对和善的面孔,就会自然而然变成只脾气还行的好鸟。
珠珠收起凶神恶煞的表情,努力露出一个好鸟的微笑,正要坐下,尖锐的女声又响起来,碧华竟带着一群跟班气势汹汹追过来:“苏珍珠!”
符玉:“……”
“……”众人呆住。
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碧华公主是疯了吗?
众人不知道珠珠最近和元苍天尊关系急剧好转的事,太天宫规矩严,天后少帝等人更不可能自揭其短、特意含糊盖过那天碧华因为和珠珠在太天宫里吵架被罚的事,而红线的风声也还没广泛传出来。
但碧华不管,她觉得必定是苏珍珠去天尊那里扭曲事实打小报告,害得她受罚!碧华自觉受了滔天委屈,怒火冲天,咬牙切齿,终于逮到机会,势必在所有宾客面前把珠珠狠狠踩在脚下,以雪前耻
——但看在其他人眼里,根本无法理解,简直惊呆了。
只有珠珠没有惊呆,她非常冷静,毕竟她和碧华从小打到大——划掉
——毕竟她从小打碧华到大,她清楚碧华是真没有脑子的。
看见碧华公主不依不饶,林夫人眉头皱起来,正要去拦
“苏珍——”碧华跑上来,指着珠珠的鼻子张嘴就要骂,珠珠把手里茶杯塞她嘴里。
碧华:“!!!”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男人追着我跑,倒是你天天追着我跑。”珠珠不耐烦极了,不客气骂道:“滚啊,我现在已经成婚了,不能娶老婆,娶也不可能娶你的,你太蠢了,娶了你我爹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
众人:“……”
林夫人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碧华呆滞,片刻后,脑子嗡地一声。
碧华几乎被气成了一个妖怪。
“苏珍珠!你个臭不要脸!你去死啊!!”碧华羞愤欲绝,掏出法宝就要冲珠珠砸去,珠珠一把抓住法宝,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脸,娴熟把无能狂怒的碧华按在地上打。
刹那间烟尘滚滚鸡飞狗跳。
众人躲闪的躲闪拉架的拉架,像被驱赶的鸡群,在笼子里扑腾羽毛发出鸡叫。
这时候,遥远的天门处传来沉沉的号角。
那和九重天上所有的号角声都不一样,是非常阴沉的、冰冷的,像永无晴日的天空。
乌黑的仪仗,从天门逐渐漫出峥嵘的一角,在冰冷的号角声中,像深压压的黑云,像盘踞的沉龙,浩浩逶迤而来。
一片乱糟糟的亭台逐渐停下动静。
所有宾客都从座位起身,遥望向那庞然的乌黑的仪仗。
漫天黑雾蔓延,数千全身黑甲的魔兵魔将开道,八头似龙似虎的魔魇凶兽匍匐迈步,缓缓拉出一座庞大玄黑王辇。
王辇披厚重的玄色垂布博帘,帘面错彩缕金,装饰的珠玉宝石,是一种冰冷森沉的异域的华贵,风吹过车辇,博帘微微拂动,隐约露出一线深黑宽大衣摆。
又是一声恢弘的号角,遥遥可见仪仗折过山峦,逐渐停在瑶池苑外。
博帘被掀开,王辇里的魔君走出来,太遥远的距离,众人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深黑峻拔的王袍,连日暮黄昏刺眼的霞光照在他背影上,都折射不出一丝光彩。
后面的车架也逐次停下,从后面一架小巧秀美些的车架走出一位面戴薄纱的蓝裙女子,体态婀娜,婉婉娴雅之态,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牵出来,走到魔君身边,姿态温柔亲昵。
亭台上,所有人望着这一幕,都知道这就是那位如今盛名赫赫的魔君,与已经快要成婚的新魔后。
碧华也不再和珠珠打了,她气喘吁吁捂着被打青的眼眶,突然冷笑:“苏珍珠,你看见了吗,这才是恩爱夫妻。”
“那个女人叫婉秀,是上一代魔界王后的亲侄女,是魔界最有权势的世族的嫡长女。”碧华遥遥指着那蓝裙女子,快意说:“她温柔美貌,身份高贵,从小就生活在宫中,魔界宫廷没一个王子不爱慕她,都想娶她为妻,魔君当年就是为了她,来长安学宫做质子,不惜和你爹拼命,盗走你们家的琉璃珠回去救她;老魔君垂涎她的美色,魔君就谋逆逼宫,杀了他爹和所有的哥哥,登基做了魔君,早早与她订婚,将来还会娶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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