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心底难道还有什么心思?
珠珠心情一下有点不爽,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哭的魅女,道:“你怕什么,你是女的,又没向我献鞭子,他怎么也不会杀你。”
魅女却还是连连摇头,恐惧道:“不,不,大君您不明白,陛下…陛下心思深沉,平素不露喜怒,可如今见了血,一个飞镰王根本不足够平息陛下的怒火,但凡有人想讨好陛下,把我们推出去泄愤,我们…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大君,求您把妾身要回来吧。”魅女哭求:“妾身以后一定好好侍奉大君、好好侍奉大君!”
珠珠眉头不由皱更紧。
珠珠先把魅女打发走,等回来,她背着手在屋中踱步,不高兴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做给我看呢?”
符玉心道,未必是做给她看,倒像是做给其他人看
——警告别人不要妄想去年轻美丽的妖王献媚邀宠。
西海王坐在旁边,也是这么觉得。
魔帝把人杀了,他半点不觉得奇怪,从一来到魔界看见魔帝看珠珠的眼神,他就看出来了,男人之间,对这种事总是格外敏锐。
但珠珠有意与魔界维持关系,小王八鸟没心没肺,他也就没说什么。
看小鸟背着手在那里不高兴地走来走去,西海王也不去惹她,只问:“你打算怎么办?”
珠珠想了想,很烦,但也懒得因为这个事和燕煜磨叽。
总不能为这点小事撕破脸,但这种事就像要拔一颗地里的萝卜,连萝卜带泥,一攀扯起来就是无数麻烦。
想想就烦,算了,干脆就当不知道。
“算了算了。”
珠珠烦躁地一摆手:“没空和他磨叽,我们走,正好该去仙族那边看看。”
不过在走之前,还得把手头的两个幼崽安置好。
珠珠原本属意让魅女养,毕竟外面一直都传言魅女受燕煜宠爱,这个胸大的小姐姐很会审时度势、也很聪明,珠珠对她颇为满意,觉得这俩小孩给她养八成能养得不错。
不过魅女被吓破了胆子,说什么也不干坚决只跟她走。
说实话珠珠都不明白她有必要那么害怕,燕煜好歹不吃人,自己可是真吃魔的!她宁愿冒着进自己肚子旅游的风险也不愿意继续在燕煜手底下当魔王,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好吧,算了,强扭的瓜也不甜。
一个候选人完蛋了,珠珠只能换人,但她谁也不认识,找之前那个田胖子,每次来都各种拍马屁,但一说起这些事就推三阻四,说陛下有多忙朝中有多少事,哭爹喊娘掉眼泪,反正就始终没人来把这俩小孩带走。
珠珠逐渐不耐烦了,决定把这个事交给贵妃办。
珠珠走进贵妃宫里的时候,就看见贵妃坐在罗汉榻前正微沉着脸与小长公子肃说话,不到人腰高的小公子一身深色王子冕服,过于年幼的幼崽,远远看去,还没长成的瘦小背骨都仿佛要被那身过于深沉厚重的华服压断。
小长公子站在脚踏前,低着脑袋,小孩子特有的密密眼睫轻颤,一声不吭。
贵妃在训斥着什么,手边不远处绣凳还摆着一件大玄色的金边帝衮服,已经绣了大半,精美无比,一看就是给燕煜织的。
珠珠瞥一眼这场景,觉得干这个纯属浪费时间。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搞点龙虎壮精丸之类的东西,看看能不能让姓燕的重新长出个把件来。
作为同样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大王,珠珠站在一个冷血无情王八蛋的角度,观察许久,觉得宫中许多漂亮小姐姐的努力全努力错了方向,现在重要的是谁会织衣服会争宠吗?当然不是啊!现在拼的是谁能和白骨架子生出新小孩来!新的幼崽、新的继承人,谁能生出来谁就赢了,其他都是脱裤子放屁——真不如研究研究“把件”重生,去悬壶谷三叩九拜,咨询咨询骨头架子怎么造小孩这种疑难杂症,那才是成功之道。
不过这个成功之道的确风险也大,啧,多少风险多少收益。
这么想想,珠珠也理解她们都爱缝衣服了,最起码缝衣服没有生命危险嘛。
珠珠背着手大摇大摆走进来,贵妃抬头看见她,面色瞬间僵硬,忙牵着小公子屈身向她行礼:“见过大君。”
珠珠摆了摆手:“不用多礼,这次来是有件事要你帮我办一办。”
珠珠绕过她们,径自在贵妃刚才坐的地方坐下,看旁边有一盘糕点,她顺手就捏起来吃,目光瞟向低着头脸蛋青紫带伤的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贵妃忙道:“不是,是来年的大比武,今日训练,长公子训练时小心受伤了。”
珠珠闻言,抬起小朋友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幼崽小时候都这样,磕磕碰碰不是事,没事,这伤得不重,给他抹点药就行,别念叨他了。”
她小时候天天打架斗殴,兴奋上头了胳膊断掉都懒得上药,这都是成为强者的必经之路,哪用得着这么训叨,给幼崽的心气都训叨没了。
贵妃忙应:“是。”
小长公子肃抿着嘴巴,突然飞快抬起眼帘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珠珠看他一本严肃端正,还有点可爱,更生出恶趣味,顺手从手边盘子里拿了块花糕喂他。
小长公子肃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巴甜糕,腮帮子都被撑起来。
他一下睁大眼睛,密密的眼睫颤动,像难以相信地看她,贵妃在旁边攥着手帕欲言又止,到底没敢说什么。
珠珠完全不在意,笑嘻嘻拍了拍幼崽的脑袋,才与贵妃说起给俩小孩找新养母的事儿。
贵妃坐在绣凳上,只敢坐一个小角,闻言顿时嗫嚅:“大君,小殿下们养母的事,是国相与田总管负责,妾身也不敢…”
珠珠摆了摆手:“那我不管,你是贵妃,是魔宫的女主人,这个事我就得找你。”
“这两个幼崽被我和西海王养过几天,就算有缘,不管以后魔宫里还有没有新的王子公主,她们都得衣食无忧、安康福寿。”
珠珠把贵妃的手牵过来,像没看见女人难以自控不断颤抖的手掌,无比温柔地摸了摸她保养得宜白皙的手背:“贵妃娘娘,你明白了吗,我可就把她们交给你了,给她们寻个好养母,知道吧。”
“…是。”贵妃一声不敢反驳,颤颤跪下应道。
珠珠很满意。
她一点都不在乎贵妃心里怎么想,贵妃也许怨愤她、也许恐惧她,那都无所谓,就像人从不需要去管脚下一只蝼蚁的喜怒哀怨,只要在她面前露出的是谦恭乖顺的笑脸,她就乐意当天底下最宽容大度的鸟大王。
她不在乎过程,她只需要让她任何想做的事得到满意的结果。
办完事,珠珠就准备走了,要起身的时候,却见面前小少年嘴里那块糕点还没咽下去,腮帮子还是鼓鼓的。
珠珠问:“怎么,你不爱吃吗?”
小公子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摇头,瓮声瓮气说:“爱吃。”
珠珠一听,就又往他嘴里塞两块:“爱吃就多吃点。”
端正严肃的小少年嘴巴顿时又被塞满,腮帮子鼓得像个过冬的小松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珠珠又拍了拍幼崽的脑壳顶,顺便把手上的点心渣子在人家毛绒柔软的头发上擦干净,慈爱说:“大好前途,未来可期,可要奋斗努力啊。”
好好努力,将来踩着你爹的骨头称帝当魔君,孝死你爹!
珠珠想到这儿,忍不住哈哈笑,重重拍了一下小少年的肩膀,才起身离开。
小长公子肃怔怔看着她的背影。
嘴巴里的花糕甜甜的,是只在他很小时候吃过一次的味道。
小时候有一次父帝出关,阖宫举办家宴,他挑桌上的奶糕吃,姝妃娘娘看见,笑着说从小看到大,他这么小喜欢吃甜食,以后定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贵妃娘娘当时笑着,回来之后却就再不许他吃任何糕点了
——父帝不喜欢温柔善良的好孩子,父帝只需要一个冷硬心肠雷霆手腕的优秀帝国继承人。
父帝倾向于什么,宫外的朝臣伯叔、宫里的娘娘姨母们就争相效仿什么。
贵妃娘娘、佐国侯,还有许多许多人,所有人都告诉他说他的运气有多好,才能被父帝带进宫中作为长公子教养,他更得感恩戴德、事事当先,才不能输给那些虎视眈眈的宗亲勋贵子弟;无时无刻不有人殷殷叮咛告诉他,他是父帝最有出息的孩子,一定更要压制住弟妹、要胜过所有觊觎他位置的人,要竭力去讨父帝的欢心。
他听着这些话长大,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时辰。
贵妃娘娘宫里有许多点心,每天就在他手边,可他从来不会吃到。
来年就是族中年轻一辈宗嗣大比武,今日下午训练,他被几个年长的宗亲堂兄们嬉笑硬拉过去围攻,他们下手很重,他没有敌过,他输了,被打得脸上都是伤,等他回来,一见他脸上的伤,贵妃娘娘就十分失望。
他低下头,一直没抬头。
他知道他输了,他受伤了,他失仪了,他丢人现眼,他不应该——
……他今天输了,可还是吃到了花糕。
年幼的、懂事的魔族小长公子默默把嘴巴里的花糕咽下去,嗓子里都是花香和蜂蜜的味道。
他忽然心想,真甜呀。
珠珠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也终于找到混沌司司命被关押的地方。
幽都魇城郊三千里外,有一处广大的天然泥沼,周围寸草不生,生成的灰黑色沼气一大团悬在半空, 乌压压笼罩住整片沼泽, 完全自成一重结界——据说这是国相相柳亲自督办建的监牢, 就算有犯人能从牢狱中逃出来,在沼泽里也无法分辨处方向, 再运气好能跑到结界边缘, 也已经吸饱了毒气,没吃解毒丸, 必就直接倒在结界前,全身溃烂、化成一滩烂水而死。
珠珠当时听说这些, 不由啧啧称奇, 那看着白皮细肉的相国好一副奇思妙想的歹毒心肠, 不愧能和姓燕的君臣相和, 这活脱脱的天生一对。
来到沼泽,珠珠抬手就挥开结界,轻松得像割破一层纸,漫天可怕的毒雾尖叫着往两边散开,腐蚀般被火焰滋滋烧出一条路。
珠珠就揣着手沿着这条路, 懒洋洋走到监牢前, 正冲出来的镇守禁兵举着兵器对向她,看清她面目, 全都僵硬当场:“大…大君?”
珠珠一脸正气, 仿佛根本不是一个毫无征兆擅闯进人家监牢的王八蛋, 中气十足说:“我要找一个人, 听说他现在住这里,我来看看他。”
“……”
禁兵们满脸呆滞,恍恍惚惚反应过来,正要说话。
珠珠摆了摆手,所有人扑通扑通都昏倒在地。
珠珠拍了拍衣袖,吹着小口哨走进去。
混沌司一直以来在神州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凡间的钦天监,是个附带吉祥物属性的神州大事评测表,偶尔兼顾粗浅算命、天机预警之类的奇妙功能。
其实混沌司算出来的东西大都是准的,而且非常准,但有一点不好,就是算出来的东西往往玄之又玄——不说人话,也没人看懂的那种。
是真的过于玄学,难以捉摸,珠珠知道,偶尔那卦象能离谱到连甚至作为天尊太上的衡道子都搞不清它在说什么,就离谱到这种地步。
因为这一点,混沌司向来被神州诸族广为吐槽,它就像个鸡肋,食之无味,谁也不舍得扔,但平常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干去吃,容易被气出高血压。
所以燕煜大费周章把混沌司抓来,珠珠真好奇他到底挖出了什么秘密。
一路通畅,走到监牢最深处,就见十几个混沌司的司者失魂落魄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围扶着一个头发胡须全花白了的老头子,老头子满脸萎靡,气息奄奄,一口气喘半天,在你觉得他要死了的时候,嗳,他下一口气又总能适时续上来。
珠珠觉得这老爷子很像一根血条,满血100的血条残得只剩1;
你每每感觉他要死了,冲上去,砍一刀——嗳,人没死,变成01;
你感觉他更要死了,再砍一刀,嗳,人还没死,变成001
“……”
你感觉他这次立刻必须马上肯定要死了,于是你拼尽全力奋力再砍一刀——你提着刀气喘吁吁,眼睁睁看着那血条变成了0001……
反正砍人的人都累死了,这老头大概还能挂着尾带一串零的残血继续颤颤巍巍喘气。
这就是神奇的混沌司,珠珠小时候就觉得这老爷爷这么老,喘气都有气无力,不会快死了吧?
等现在她爹入土几千年了,她都长大了,老态龙钟的闻老爷子还在这里有气无力喘气。
啊,可真是。
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是不是将来能把她都熬走。
“闻老司命。”珠珠招呼:“还记得我吗。”
混沌司众人一愣,纷纷抬起头,看见珠珠,瞬间呆滞,瞠目结舌:“苏…苏少——”
奄奄一息的闻老司命艰难抬头看见珠珠,居然没显得很惊讶,而是一副了然:“原来是苏少君…您回——等等!”
“苏大君。”闻司命猛地瞪大眼睛:“您…您涅槃了?”
珠珠:“是哦。”
“怎么会…怎么会…”
闻司命犹然难以置信,苍老的双目紧紧盯着她,像透过她身体看进最深处,看到她手腕时,全身猛地一震,震惊说:“您…把情根挖了?!”
珠珠心里感叹这老头子还是有点看家本事,爽快道:“是哦,我觉得我过不去情劫了,我就把情根拔了,从源头解决问题。”
“——”
闻老司命听她肯定,像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肩膀倏而坍软,魂不守舍喃喃:“完了…完了…”
珠珠没听懂他在神神叨叨说什么,不过她也却不在乎
——反正她情根都拔完了,谁完了她都不会完。
那别人完不完的,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嘛?
珠珠说:“听说魔帝之前让您算关于衡道子的阴阳卦,您算出来了什么,给我也说说呗。”
混沌司的阴阳卦是个统称,其中还细分为几种,既包括传统意义的生死卦,也包括一些秘闻、得失、凶吉之类的杂卦,燕煜让闻司命算衡道子的弱点,不过珠珠也没想到,燕煜居然是从衡道子的前世苍稷神王入手,从前世今生的阴阳杂卦里找破绽。
而且八成真让他找到了
——天啦,这种便宜鸟大王怎么能错过,珠珠大王也要!!
闻老老司命像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面如土色,摇头有气无力:“大君,魔帝在老臣的灵府下了死咒,封禁老臣口舌不许我与第二人透露卦相,老臣不能说啊。”
灵府死咒。
哦,原来是这样啊…
珠珠圆滚漂亮的大眼睛盯着闻老司命,开始思考杀人搜魂的操作性。
“!”闻老司命被她看得一抖,悚然惊恐道:“大大大君——”
“叫我爹都没有用。”
珠珠好心说:“老爷子,那您快想想有没有别的有用的秘密可以告诉我,我不能白来一趟啊,如果没有,我就只好把您的灵府挖出来搜罗一下了。”
!!!这像话吗,这小王八鸟说的是人话吗?!
闻老司命像要尖叫,突然看到她胸前垂着的赤红美玉:“大君!您的灵玉碎了。”
珠珠手一顿,嗳呦。
珠珠心里衡量一秒,毫不犹豫拿着符玉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问:“您知道怎么把它修好?”
闻老司命尴尬嗫嚅:“这…此玉是先天灵物,通成一体,既然碎裂,就修不…”
珠珠瞬间翻脸,掏出小刀:“是嘛,那我只好把您的脑袋瓜挖出来凉快凉快了。”
“!”闻老司命连忙喊:“大君!老臣虽然不会修复灵玉,但此灵玉通体澄澈,气馥郁而沉深,玉中必有器灵。”
珠珠:“继续。”
闻老司命吞了吞唾沫:“此…此器灵气息之厚重,如今玉碎一角,灵光泄露,臣方才得以一窥,其光华昭昭,神仪之态,更远胜神器,乃臣平生所未见。”
珠珠低下头,看着红玉,它通体清澈,却没有如任何宝物那样散发出熠熠的亮光,正相反,它光泽含晕平定,璧身甚至皲出许多细细的裂纹,仿佛洗尽铅华,低调内敛。
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司命所说的光华神仪。
“这灵玉是承载不住器灵的神威,才崩坏黯淡至此,看样子已经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碎裂,在灵玉碎裂之前,大君是否正准备为器灵寻个新宿体。”
珠珠来了兴趣,撑着膝盖说:“没错,那您有什么推荐呢?”
闻司命小心觑一眼符玉,道:“器灵强大,寻常宝物难以供其容身,依老臣所看,唯有更胜过符玉的那几样荒古传下来的神器,才可暂且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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