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要把她牵去身后,珠珠站在那里没有动,还换了张脸,继续人模鸟样对摄政王劝道:“王爷沉迷梦魇,全是执念,这样下去,对你对我们都不好,还是趁早清醒过来好。”
裴公子看了看她,少女没注意,只烦恼紧紧盯着摄政王,嘴巴不无意识撅得老高,好像那是她有生之年碰到最大的麻烦。
珠珠见秦雍王抬起头来,盯着自己,嘶哑地出声:“你…真不记得本王?”
“…”珠珠心情顿时抓狂,恨不得挠着头发仰头发出狼嚎,明明早就分了手,为什么把她弄得像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不记得!”珠珠定了定心,毫不犹豫说:“从始至终就是你在自作多情,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早跟你说不是我了。”珠珠觉得刀还不够致命,赶紧又补几刀:“退一万步讲,即使你非要觉得是我,即使我真想起来了,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缠着我不放,只会叫我更讨厌你,真的!我会超级讨厌你的!!”
“……”
摄政王的表情真像被捅了几刀。
他盯着她,忽而低下头,唇边又渗出几道血丝,面目灰白,整个人仿佛瞬间大病一场。
“……”珠珠看得心里都有点嘀咕,不就是被拒绝了,有必要这么夸张嘛?他们都没见过几面嗳,他就是做几个梦,至于这样吗?
——她还都失恋分手好几次了呢,也没见寻死觅活啊。
珠珠心里碎碎念,但看着一群人惊慌围住摄政王,嘴上也没敢再逼逼什么——毕竟她也不是真想把人气死。
“快叫人!快请大夫来!”
“快!快先扶王爷去后面歇息。”
“王爷——”
段晁忙要搀扶起摄政王,却见摄政王抬了抬手,嘶哑道:“不必了。”
“不必请大夫。”他喘了口气,低沉说:“本王无碍,继续,今天是好日子,别因为本王坏了好宴。”
段晁瞬间热泪含眶:“王爷…”
摄政王摆了摆手,姜大监颤手递上帕子,摄政王拿过去擦了擦嘴边的血。
“……”珠珠看得莫名有点复杂。
符玉叹气:“摄政王也是一代英豪…”可惜了。
符玉想,当年的元苍天尊要能有这位凡间摄政王的执念,也就未必会与珠珠闹成最后那样。
只可惜阴差阳错,小鸟下凡来先遇见了裴公子,心就先被占住了,容不下别人了——总不能把小鸟切成两半,一人抱一半走,那倒是好了。
珠珠不知道符玉在想什么,她就是看见这幕感想有点复杂,忽然感觉火辣辣的注视,她一抬头,琼犀碧华满眼震惊站在对面,碧华像看什么绝世渣女一样看她。
——可恶啊!她怎么就渣了!
珠珠一下就很气,超凶地瞪回去。
裴公子一直静不做声看着珠珠,见她目光从摄政王身上移开、活蹦乱跳去瞪那边的郡主,才收回视线,对众人道:“开宴吧,请几位王爷落座。”
今日贵客极多,中南王和几位藩王也在,都被迫眼睁睁看了一场大戏,只恨不得自己当场瞎掉,此刻瑟瑟发抖站在不远处,祈祷千万别触到摄政王与大公子这两尊大神的霉头。
在这乱世,能做出大事业来的人,必定不会缺乏心胸与城府,摄政王吐出几口血来,惨白面容恢复几分血色,平下心绪来,还能与大公子相邀着入座。
珠珠坐到裴公子身边,摄政王不能再看她,眼眸只看着裴公子,叹道:“前些日子本王听闻公子陈兵中南时,就隐有所感,到头来是我狂妄自大,小觑了公子。”
“王爷言过了。”裴公子清淡道:“正因为王爷并非常人,某才只得倾力而赴,否则恐不能胜过王爷虎狼之心。”
两人敞开天窗说话,面目镇定自在,全不顾周围众人大变的脸色。
摄政王笑道:“公子不信本王?”
裴公子垂眼平静道:“人心易变、一念善恶,是世态常理,我从不去赌人心善恶。”
摄政王哈哈大笑。
“大公子,你这样的谪仙人,不该在人间。”摄政王道:“因为,你说得半点不错。”
“本王至今有强取生夺之心。”
全场倏然一寂。
摄政王像是没察觉骤变的气氛,看向珠珠,眼神柔和下来,问她:“朱姑娘,如果本王夺你为妻,立你为后,以天下聘你,从此珍你爱你,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妃?”
“!!”珠珠本来已经想去拿筷子夹菜了,没想到他还在想这个,还公然说出来。
珠珠一把把筷子扔飞。想都不想抱住身边裴公子的胳膊,警惕瞪着他,超大声喊:“不愿意!”
“我刚才都说了,我只会讨厌你,我超级讨厌死你!”珠珠理直气壮说:“我只会一辈子讨厌你,早晚一天把你噶掉,跑回来找我老婆。”
“哈哈哈——”
摄政王再次大笑,面庞却逐渐苍白起来。
他咳嗽着,那一刻,竟仿佛比身着鹤氅的裴公子还病态虚弱。
“大公子,我只晚你一步,便再得不成随珠的欢心。”
他声音沙哑,近乎苦笑:“天意…何必如此作弄我。”
他沉默了好半响,才喟然长叹。
“大公子,你胜我。”摄政王端起酒杯,敬裴公子,沉哑道:“凡人不可坐拥至宝,明珠若落于旁人之手,本王必定夺来,公子却不是凡人,本王敬重公子为人,明珠与您、不算暗投。”
“…来日刀兵相见,本王若败,公子尽可砍我头颅。”摄政王深深望着珠珠,才看向裴公子,缓缓道:“若公子兵败,本王不杀公子,本王将岭南封给你,续羁糜之约,公子带着朱姑娘去那里、去海外之地,本王百年葬入陵墓之前,不要再回来。”
珠珠竖起耳朵听,听出来他的意思,瞬间兴奋。
她连忙拉着身边裴公子小声咬耳朵:“他的意思是不是不折腾了?是这个意思吧?他看样子人品还行,承诺了应该不会再撒谎吧?你不是不想当皇帝嘛,要不咱们现在就走算了,去岭南,或者造条大船出海去。”
摄政王在珠珠眼里就像一颗大定时炸弹,珠珠有点怵他,实在不想和他再有一点牵扯,那还不如出海去呢,她和裴公子出去过二人世界,天高皇帝远,在海上酱酱酿酿,想想还有点刺激!
珠珠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超级棒,大眼睛亮晶晶期待看着裴公子。
裴公子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顶,却道:“我刚刚才说,人心易变,既为大事,定了决心,便不可全然寄托于旁人的承诺。”
“…”珠珠有点呆:“啊?”
裴公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神容清静,眸色轻深,不见大惊大喜。
他端起酒杯,端向摄政王,声音和缓:“王爷胸襟宽阔,令人钦佩,日后江山定鼎,若某有幸,必保王爷阖府平安、礼待王爷臣子部将,今日此言出我之口、便以之为诺,此为君子之约。”
摄政王面露动容,他沉默半响,终于露出些许释然豪爽之态,主动先一步起身向裴公子走来:“公子高义,既如此,本王便——”
天边鸣镝一声响。
珠珠耳边忽而响起破空声,那是无比尖锐而恐怖的一声,几乎不该是凡间有的力量。
珠珠眼睁睁看着一支巨大的、青铜铸的长箭,像庞然的怪物撕裂夜空,从背后生生贯穿秦雍王的左胸,大股的鲜血喷溅而出,迎面喷了她一脸。
隔着秦雍王高大的肩膀,她看见深深的夜色,几里外的水榭亭上,修长劲瘦的青年斓衫峥嵘猎猎,他举着一把大得吓人的弓,月光映照出那半边英俊无匹的脸孔,几乎凝着鲜血般滔天的冷酷与森烈。
他举起第二支箭矢,对准秦雍王的头颅,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松开尾弦,箭尖狰狰破空而来。
珠珠脑子轰地一声。
她想都没想跳起来,掀起面前的桌案,狠狠拍飞那支要横贯秦雍王头颅的箭矢。
“苏珍珠!!”咬牙巨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珠珠充耳不闻,过去一把攥住那支已经贯穿秦雍王胸口的长箭。
“叫大夫!快叫大夫!!”
她厉声吼:“要滚水!匕首,还有止血散!”
大股滚热的鲜血从她手心喷涌,这盛年高大的藩王踉跄着跌跪下来,珠珠攥住他心口的箭,被迫随着他一起半跪下来,男人半个身体都搭在她肩膀,沉沉的重量,和着腥热的血、铁器的冰冷锈味,让夜风都变得恐怖而腥热。
珠珠浑身无法控制地渗出无数热汗。
“苏珍珠!”
“苏珍珠”
“苏…珍珠”
珠珠还听见叫她名字的声音,她烦得脑袋顶像要炸,她恨不能当场把燕煜这傻叉拽过来五马分尸。
“叫叫叫!叫个狗蛋!你个傻叉你等——”
她急得满头是汗,手里攥着箭,再忍不住抬起头远远要破口大骂,手背忽然一暖,被黏稠滚热的血和掌心包裹。
“苏…”
“珠…”
嘶哑的、细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珠珠忽而全身僵硬。
她攥着箭,像个人偶一卡、一卡地扭过脖子,对上男人一双因剧痛生理本能泛开无数血丝的眼眸,他的眼瞳黝黑,虚弱无比,渐渐湮灭原本的生息,却同时逐渐泛上更熟悉的色彩。
那不是凡间那位英武正直摄政王的眼神。
那一刻,像有一股寒意,瞬间从她头顶凉到脚底心
她知道那是谁
——那是真正的九重天元苍天尊,神州至尊太上,衡道子。
珠珠想,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之前那么久都没醒,怎么可能中一箭就苏醒了记忆是吧,这又不是话本子, 怎么可能这么巧是不是, 绝不可——
珠珠眼看着男人的眼眸从死亡的空洞慢慢恢复生息。
原本凡间的藩王的眼神, 充满英武、强硬、野心勃勃,哪怕已经是当世权王, 也掩不住常年军伍之人特有的骁勇悍厉之气。
但这双眼睛不是的。
这是一双如乾坤在握、压山海于掌中不可翻动的眼眸。
这是威赫、强盛、绝对的不可悖逆而带来的至极雍重。
那是强权到极致的具象化, 是非长久亘古的尊贵而不可有的冷漠与沉和,像天与地一样自然地呼吸存在, 毋庸置疑,无可抵抗, 所见者唯有俯首叩拜。
说真的, 珠珠从小到大从没怎么见过衡道子失态的模样
——除了她跳下天门的那次意外。
但按理只有那一次意外就够了。
就像人间皇宫前高悬的帝王瓦, 他是一尊巅峰权力化身的象征, 他是不应该动的。
可这一刻,珠珠看着这从来至高无上的尊者在她面前崩然变色。
他的眼瞳遍布血丝,碎裂着剧厉的痛楚,无数斑驳的色彩在年长的尊者眼中冲撞,尊者大口大口喘息, 像竭然吸喘着最后一口气力, 被箭矢贯穿的胸膛在生与死之间艰难穷尽地起伏,却仍紧紧望着她。
那眼神几乎让珠珠毛骨悚然。
无数喷涌的血淌过她的手, 滚热的, 腥腻的, 珠珠杀过人, 她的手不是没沾过血,可她从没有一次觉得血像这样黏稠炙热,几乎像要从她手腕每个毛孔渗进去,让她整条手臂都像发麻。
珠珠并不想让摄政王死,于公于私,也从没想过让衡道子死、让镇坐神州维护了九重天几万年太平的元苍天尊死。
她没想让衡道子死,她只是想自己变强,强到能有和衡道子平等对话的权力。
她原本想的是,先苟在人间渡过情劫,等成功涅槃,就可以带着老婆雄赳赳气昂昂回神州去。
珠珠倒也没想过和衡道子来个“分手了也能继续当朋友”,那就不现实,还是直接天南海北不相往来的好,以后衡道子在南域,她就留在北荒,和衡道子保持“王不见王”的冷淡态度,那总应该没啥问题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作为维护九重天的重要力量、共同携手维护神州的长治久安安定太平,是不是,听着就多正能量、多和谐啊!
但一切的前提是,她涅槃。
她渡过情劫、涅槃,等变强后,拳头够硬,一切当然就都好商量。
然而,事情出了亿点点意外。
她还没有涅槃,衡道子先醒了。
——在她拳头还不够硬、还没变成大妖王之前,衡道子已经醒了,来抓她了。
“——”
珠珠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当场麻掉。
救命,救命!
她心里几乎有只小鸟在扑腾翅膀团团转着乱叫,她好想挂出来一张求救帖子,上面大黑字标题写着:急急急!分手后被权势滔天的半个爹兼前夫下凡来抓了怎么办?!
盛年的男人喉头滚出大口大口的浓血,那血里甚至夹杂着残破内脏的碎沫,场面惊心无比,可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神情,像被骤然搅动的风雨。
珠珠清晰看见尊者眼瞳里倒映的无数颤动的情绪,痛楚又震怒、悸喜而深惊,那前所未有的复杂,让她脚趾头发凉,后脑壳神经几乎要原地起立跳起踢踏舞。
救命,救命,大爷求您别这么看她,求您了快变回原来的德行,她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你…”
尊者艰难抬起被血浸满的手,像想抚摸她的脸。
珠珠当然不想给他摸到。
珠珠下意识往旁边扭头躲,却不小心忘了手里还攥着箭矢,手一下松开。
她避开尊者的手,少女细白的脸庞从他手中躲开,她鬓角微微翘起的发丝像鸟儿的尾羽扫过他掌心,流露出少年人独有的轻盈冷淡的抗拒。
那一瞬间,所有的惊怒与欢喜在尊者脸孔僵凝。
他像猝然被捅了一刀,血肉被利刃生生掀开,那刀刃还在肉里肆意搅动,搅得鲜血淋漓。
等松开手,珠珠才反应过来,赶紧又去抓住箭矢,不让箭矢乱跑造成二次伤害。
但好像还是晚了。
尊者猛地全身颤抖,忽而佝身一大口血喷出来,如大红的血墨溅湿了半张桌案。
“你…”
“你——”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手攥下来,那双目如燃起熊熊鬼焰,珠珠瞬间呲起牙,脏话还没来得及骂出来,他双目一阖,整个人仰头往后昏倒去。
“王爷——”
“主公!!”
“!!”珠珠快要疯了。
所有人仓皇恐慌围过来,男人昏过去仍然攥着她的手不放,珠珠双手还得攥着箭,心里骂骂咧咧也没空去掰,直到几个大夫连滚带爬地赶来,接替她攥住箭。
“血止不住。”为首的老大夫看见这样一支青铜长箭,刹时几乎魂飞魄散,抖着手三四包止血散撒下去,血还是不死不休从血洞中喷涌:“血止不住,这样根本拔不得箭。”
众人听得顶门三魄飞散,段晁目眦欲裂:“不可能!不可能!拔箭!快拔箭!我命你立时拔箭!必得保住王爷性命!”
他说着就要扯那老迈大夫拔剑,姜老仙君第一次骇变了脸色,推开他喊:“拔不得,拔不得!这箭压着伤口止血,血还没止住,一旦拔出,立时所有伤口崩裂大出血,十几息内必死无疑!”
段晁脸色瞬间惨白,众人头昏目眩,哆哆嗦嗦如丧考妣。
“少君!小少君!”姜老仙君什么也顾不得了,转过来冲着少女扑地哭喊:“太上不能出事,太上万不能出事啊!您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保住摄政王性命!”
“——”珠珠还满手是血,听得瞬间咬牙。
摄政王该死吗?摄政王不该死。
摄政王不该死,他死了已经要凡间天下大乱了,可衡道子比摄政王还不能死
——衡道子一死,六合神州所有的秩序将瞬间崩塌,那再也不只是凡间的乱相了,那将是诸界世州、妖魔道佛重新暴动厮杀争夺的真正大乱世。
燕煜!燕他祖宗个缺德王八蛋!
珠珠咬着牙,喊阿蚌帮她抽出衣兜里藏着的桃花枝。
这是南楼侯在九重天上赠予她的桃花枝,现在桃花枝上只剩下三朵桃花,珠珠让阿蚌递给姜老仙君,姜老仙君像捧着宝贵的的婴儿,小心翼翼一片一片摘下来喂给尊者,直到一朵多的花瓣喂完,他胸口的血才勉强止住。
珠珠有点怔怔看着那花枝,三朵桃花,只剩下一朵半,光秃秃开在花枝的最后,像花开过春夏过入了寒秋、将逐渐走向枯寂。
“——”她心头忽然微微一抽,心尖像被什么揪起,却说不出任何原因。
“少君。”姜老仙君将桃花枝递还给她,几乎老眼含泪:“少君大义,少君大义,神州百姓都该记得少君的恩情。”
珠珠回过神,摇头把刚才莫名其妙的念头甩飞,懒得听那些废话,只让阿蚌把桃花枝接过来。
珠珠这时才感觉手背发僵,一低头就看见男人还抓着她的手,顿时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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