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好！你打小就聪明，娘就知道肯定出息的！”
杨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瞥眼看见方氏，老脸立刻又拉得老长，“你那肚子给我争气点吧！不嫌丢人！”
方氏下意识缩了缩，低下头不敢吱声。
她也想肚子争气啊，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婆婆光会说人家，她怎么就不能花钱请大夫给自己瞧瞧啊......
当然了，这话方氏是打死也不敢提的，提了准定会挨一顿骂。家里的钱都得供小叔子上书院念书，哪里有什么闲钱请大夫......
闵家人做清明的地方距离村里没多远，是里正见他们可怜，特意拨给他们的地。
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太好。但对于闵向明和蒋氏来说，已经很感激了。
一年没收拾了，荒草蔓蔓，还有许多荆棘、一人多高的树苗、长满了四个坟包。
到了地方，将东西放下，大伙儿便开始清理起杂草杂树来。就连敏敏也蹲在地上拔草。
他们人多，很快就将地方清理得十分干净整齐。
杂草被统一弄到边上堆放着，坟上添了些土，闵向明和蒋氏便带着儿女、儿媳妇们摆贡品、倒酒、点香烛。
大家一起磕了头跪拜，随后每个人都烧几张纸。
最后将酒倒在坟前，用细长的竹竿挑了白色的纸幡，插在坟头上，便算祭拜完成了。
整个过程大家都很严肃认真，空气仿佛都变得肃穆了起来。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爹娘的心情都很糟糕，谁也不敢招惹到他们。
也不敢多问。
以前问过，挨了训。
如往年一样，当爹的一开口，大家伙儿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说，乖巧的先走了。
闵大郎本想背着敏敏，被闵三郎抢了先。
小丫头很久没见三哥哥，这两天跟三哥哥正亲近着呢，开开心心的趴在三哥哥背上。
闵大郎笑笑也就作罢。
山风吹过，草叶树叶摇晃间索索作响，明亮得刺眼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在地上投下的斑斑点点，光影交错看久了让人眼花，不由得就迷茫起来。
坐在高大树木遮挡的坟墓前，空气中还有淡淡的尚未消散的燃烧纸钱的烟味。四下里一片寂静，凉意一点一点的从心底爬上来，传遍四肢百骸，冰寒彻骨。
闵向明和蒋氏并排坐在坟墓前，蒋氏轻轻靠在闵向明的肩上，闵向明揽着她。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蒋氏咬了咬唇，眼眶渐渐泛红，眼眸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忍了又忍，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靠在闵向明的肩上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娘子......”闵向明想要安慰她几句，又不知如何安慰。他轻轻拍抚着她，哭出来也好。
“闵哥，你说阿祺还活着吗......”
“阿祺一定还活着，他那么聪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咱们好好的，他自然也会好好的。”
蒋氏流着泪哽咽：“也不知这辈子我们姐弟还能不能再相见，我没有照顾好他......”
闵向明心里一痛，柔声道：“不是你的错，阿祺他不会怪你的。”
蒋氏摇摇头，哭得难以自己。
两人待了半响，离开的时候，神色已经很平静了。除了微微有点儿泛红的眼圈，已看不出来蒋氏哭过。
只是，两个人的心情依然不太好。
闵家兄妹们回了家，便烧火做饭、准备菜，等着爹娘回来好吃饭。
敏敏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肘弯衬在膝盖上，双手托腮，眼巴巴的瞅着院子门的方向，听见院门打开，敏敏欢快的叫着：“爹！娘！”奔了过去。
闵向明和蒋氏眼神一软，脸上情不自禁多了几分笑容。
“乖宝呀！”蒋氏含笑俯身将敏敏抱住，嘴边被小闺女递过来什么果子，红艳艳的，一股儿十分好闻的香甜果味儿，“嗯？这是什么？”
蒋氏纳闷。
“娘吃嘛！”
蒋氏失笑，便张嘴吃了。
香甜多汁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果肉细腻的口感让人惊艳，蒋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娘，好不好吃呀？”敏敏眉眼弯弯的笑问。
“嗯！”蒋氏连忙点头，更觉诧异了：“敏敏，这是哪里摘到的果子？娘可从来没尝过！太好吃了！”
“还有还有，娘喜欢吃多吃一点！”
蒋氏心里一暖，每到清明节她和闵哥心情都会很糟糕，平日里努力不去想、努力遗忘的往事总会压不住的失控。这一天，也是他们唯一放纵自己不去压抑往事的一天。
小丫头必定也是看出来了自己心情不好，所以变着法儿的哄自己呢。
蒋氏亲昵的捏了捏小丫头那白里透红的粉嫩脸蛋，“娘尝个味儿就够啦，留给敏敏吃！娘看敏敏吃比娘自己吃更高兴。”
“有好多，娘也吃！”敏敏看了爹爹一眼，又加了一句：“爹爹也吃！”
闵向明和蒋氏都笑了起来。
两个人进屋，才看到陈旧的八仙桌上放着一篮鲜红的果子。
果子比鸽子蛋略大一点儿，呈一头大一头小的尖卵形，饱满新鲜，红艳艳的色泽十分漂亮，一看就特别招人喜欢。
“这是——”
两口子傻眼。
闵五郎得意笑道：“爹、娘，这是我和敏敏在山里边拔回来种的，今天才发现竟然结果子啦！我们便把成熟的都摘了下来！这都洗干净了的，我们一人尝了一颗，可甜可甜啦，太好吃了！敏敏说要等你们回来才吃，你们快尝尝！”
闵二郎也笑道：“敏敏和五郎也不知从哪儿拔回来的，真是好东西呀！敏敏管这叫草莓。”
“草莓？”
“长在草丛里嘛！”敏敏笑眯眯的抓了一颗喂给爹爹：“爹爹吃，好甜！”
闵向明下意识张口吃了，眼睛也亮了亮，“唔，果然很甜！”
蒋氏便笑道：“都吃都吃！这果子的确不错。”
“哎，好勒！”
大家都吃起来，赞不绝口。
敏敏又特意拉着闵向明和蒋氏去院子里看。闵大郎等已经看过了，也都跟了过去。
只见院子一角，这草莓长了有一小片，覆盖着大约两平米左右地面，爬满碧绿的藤蔓，开了许多小白花，挂着许多大小不等的果子，有的才长出来，有的已经隐隐泛着红色了。
“这——”
蒋氏和闵向明目瞪口呆。
闵大郎好笑道：“老五说他们种的时候没这么多，你们瞧，这玩意儿会自己长出新的来，怪不得长了这么大一片呢。”
闵向明和蒋氏看过去，果然。
蒋氏笑道：“挺好挺好，回头弄些上菜园角落里种一些，这果子真是不错！还一直在开花结果呢。”
“嗯！”敏敏笑呵呵顺口说道：“吃不完还可以卖呀！”
大家都笑起来。
闵五郎还打趣了一句：“小财迷！”
闵二郎却是心里一动，笑道：“爹、娘，敏敏说的对，我看的确可以试一试。这草莓跟别的野果不太一样，果实大，果肉多，又香甜又好看，我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闵向明说道：“进城卖东西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再说了，也没有多少，不嫌麻烦？”
闵二郎想了想，“我可以试试去问问茶楼、酒楼一类的地方。讲究些的茶楼、酒楼都会提供时新果子，这草莓我看真挺合适的。”
闵二郎这么一说，闵家兄弟们都激动起来，纷纷表示可以试一试。
敏敏也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就是嘛！没人买我们自己吃！”
“哈哈，这倒是，反正不会浪费！”
闵向明便也点头笑道：“行，那就试试吧！”
闵二郎顿时精神一振，扫了一眼地上的草莓苗说道：“过几天应该还会成熟一些，我便摘了去试试！”
“好好！”
“好哦！”
第70章 自信满满杨二郎
敏敏心说，这可是她从超市系统买的优良草莓苗哦，个大味美的草莓谁不爱呢？
等二哥哥摘了草莓拿去卖的时候，她再从超市系统里买一些个头差不多的混在一起，可以多卖一些。多好呀！
这意外之喜让一家人都高兴起来，蒋氏和闵向明阴霾低落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午饭的时候大家都还在讨论着草莓的事儿。
下午，闵大郎、许君和弟妹们便在家门口的菜园里硬是划拉出了两小块角落地儿，许君用剪子从院子里剪了一些草莓苗，在菜园里种下了。
“等长出来新的，咱都给它种好，多浇浇水、施施肥，保管果子又多又大个。”
“这结了果，能卖很多钱吧！”
“卖不了也没事，可以自己吃！”
大家都很期待，反正是好东西。
闵大郎交代：“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你们可都管好自己的嘴。老二你去城里卖的时候，就说是山上找的野果子。”
闵二郎点点头：“大哥想的周到，我记住了。”
闵四郎、闵五郎等也纷纷表示记住了。
过了清明，下了两天雨，天放晴后，家家户户便开始准备插秧种田了。
闵家也一样。
蒋氏和敏敏在家做饭，敏敏可勤快了，帮忙烧火、帮忙扫地、帮忙喂鸡、还会一根一根的洗菜。
寺庙工程是不允许经常请假、且一请好几天的，闵大郎便仍旧在那儿做工。
好在家里人手充足，倒也还好。
乡下人家，插秧收稻的时候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交换人工，互相帮忙。
人多力量大，一家的活儿集中在一天里便做完了，会更方便。
闵家虽然人多，但也跟村里人换人工，忙活了好几天，终于将稻秧都给种好了。
当然，种好的只有原本那点儿，后来的只能等各家种完之后剩下多少秧苗，再跟人家买。
什么时候买到就什么时候种，只能慢慢儿的等了。
陆陆续续的，也已经种了两亩左右。
闵家换人工的时候自然没跟隔壁杨家换，村里很多人家也都找各种借口，不太喜欢跟杨家换。
杨家就杨大亮和方氏两个劳动力，水田却是不少，别人给他们家干活儿的时候都是踏踏实实的干，轮到他们还别人家人工的时候，却总会投机取巧。
别家给他们干活的是男人，他们还人工基本都是方氏去。去的晚、走的早，问就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走不开。
她厚着脸皮笑嘻嘻的一通诉苦加连连抱歉，有意无意的还总要拉扯上杨小亮两句，大伙儿也不好意思跟她计较。
但没人心里边会高兴。
有些人觉得因此若是能让杨家二郎记得几分好那也不错，倒还罢了，有的人却看清了这一家子本性，光想着占人便宜的，能有什么好？再说了，杨二郎还没当官呢......
一来二去的，乐意跟他们家换人工的人家自然就少了。
今年更加，因为杨大亮得上青俞山去干活儿，一来人家工程进度不能耽搁，不允许有事没事请假，二来，一天三十文呢，杨大亮自个也舍不得啊。
于是，他们家七亩多水田今年可就成了大问题了。
大伙儿看到杨大亮去挣钱干活儿，杨二郎读书人又不下田，就方氏一个，更是不肯跟他家换人工了。
这方氏啥时候才能换得完？说不定直接就占自家便宜了！
一天半天的人工，乡里乡亲的，又是个妇人，谁好意思跟她较真？
最后还不是只能“算了”？
杨老太气极，不由得数落方氏没用，“这点儿事都干不好，要是耽搁了插秧，影响了一年的收成，老娘饶不了你！”
方氏也委屈啊，怯怯道：“可是......我问了好多家，人都说没空，我、我也没法子呀......”
“那你不会多问几家？我就不信了，村里这么多人家呢，还找不出来几家换人工？又不是白占便宜！一个个的这么会算计，等我家二郎出息了，看我看得上哪一个！”
杨老太气愤之下嚷嚷的这话，偏巧有人从他们家院子外经过给听了去，于是便在村里传了开来。
村里人又想起先前闵二郎和闵家人说的那些话，越发不肯再搭理杨家了：这还没怎么样呢，杨老太就这么嚣张，将来杨二郎真的出息了，杨老太恐怕要骑在大伙儿脖子上作威作福呢！
闵二郎说的也是，大伙儿本本分分的，怕他怎的？便是做官，难道还敢鱼肉横行到乡邻本宗头上来啦？
就不信他不怕坏了官声！
于是之后，大家越发远离杨家了。
且说眼下，杨老太这么一嚷嚷，方氏便忍不住道：“要是以前就好了，以前闵家肯帮忙，哪儿用这么麻烦......”
往年春耕秋收，闵家可真没少帮他们。
杨老太总是说的可怜，加上闵向明和蒋氏等又以为她帮着照顾敏敏待敏敏好，横竖自家劳动力多，邻居嘛，帮一帮也没什么。
帮杨家插秧，杨老太他们可从没提过还人工的话。
杨老太一愣，不由得更怨闵家，冷笑道：“你既这么说，倒是有本事叫他们帮忙啊！”
方氏轻微的撇撇嘴，“他们哪里肯......”
“你！”
方氏忍不住小声道：“娘，那闵三郎不也干活儿吗？能不能让二弟——”
“你给我闭嘴！闵家老三算什么？他便是上几天书院骨子里也是个乡下泥腿子！能跟我们二郎比？你、亏你说得出口，二郎的手多金贵？他能干这种粗活吗！”
方氏被骂得抬不起头，哭丧着脸道：“可是那么多田，我怕来不及种完呀......”
杨二郎正好也听见了方氏的话，心里也有些不喜，但他懒得跟这种蠢妇计较，故意表现得大度不在乎。
“娘，不如我去隔壁再说说？如果他们愿意给咱们家干活儿，我便给闵三郎点拨点拨功课。”
杨二郎说的十分慷慨大方，仿佛闵家占了便宜似的。
杨老太也的确这么觉得的，“哎哟”了一声忙说道：“给他点拨？他那是读书的料吗？你要是万一给他点拨开窍了、会不会影响你啊？”
杨老太犹豫，方氏急了，忙在旁打边鼓。
杨老太这才点了头：“罢了，这回算是便宜他们了！毕竟咱家的春耕不能耽搁了！可得让他们干活儿干快点，趁着天好这两天就得把秧插完。”
杨二郎自信满满，打算晚上去找闵家。
闵家自家的田已经种好了，闵向明、闵二郎、许君这些天都在还别人的人工。
闵三郎也想去，可惜别人家死活不肯要，闵三郎只好作罢。
好在自家人多，跟人换的人工并不多，还有三个人工就还完了。
闵三郎兄弟三个便带着敏敏上山砍砍柴、自家地里除除草、山上转转。每天闵三郎还会温习温习功课。
蒋氏在家做些针线，以及做饭。
家里倒是闲了下来。
昨天闵四郎和闵五郎在山沟里放了好几个竹笼，今天正好去收，于是三郎四郎五郎和敏敏一起去。
抓鱼的竹笼村里没有人会编，毕竟没人有兴趣特意做这门营生。
还是敏敏提起钓鱼、抓鱼，闵三郎想到自己在城里见过那种捕鱼的笼子，便顺口说了说。
敏敏特别感兴趣，漂亮的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缠着三哥哥问。
闵五郎见妹妹喜欢，就想给妹妹做一个，也问起来。
他似乎天生对这些手工的东西格外敏感，他问跟敏敏问可不一样，总能问到点子上。
闵三郎记性好，描述能力也一流，兄弟俩就这样一个说一个做，试了好几回，居然真的就做成了。
听着敏敏夸“三哥哥、五哥哥好厉害呀！”可把闵五郎给高兴坏了，兴头头的干脆又央着三哥、四哥帮忙砍了两根竹子回来，多做了几个。
放到了山沟里，放了点儿鸡蛋壳当诱饵，请君入瓮。
敏敏趁着哥哥们不注意的时候，假装去看，趁机又往里头放了好些诱饵，棒！
这天去收笼，正好碰到陶里正家的小孙子陶令河、小孙女陶小溪以及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平日里跟敏敏玩儿得还不错的。
知道敏敏他们要去抓鱼，小孩儿们哪有不爱去的？
反正乡下孩子上山爬树都很熟练，家里人压根儿不会管这些，于是五六个小孩儿也都嘻嘻哈哈的跟着一块儿去。
地方并不远，走个约莫两刻多钟就到了，闵三郎也就没有拒绝小孩儿们跟着。
“真的会有鱼吗？”
“真的可以抓到呀？在哪里？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嘘，你们小声点，这么大声会把鱼吓跑的，对不对，闵四哥、闵五哥？”
“......”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闵三郎不由往后退了退，头有点痛。
敏敏兴致勃勃混在小孩儿中间，睁大眼睛看四哥哥下水起笼。
“这是我五哥哥做的捕鱼笼，肯定好多鱼！我五哥哥可厉害啦！”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闵四郎双手将那长半米多的捕鱼笼从水里取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