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流利,祝珣眼眸微沉,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只瞧锦被掀开之后,红褥上展开一大四方白缎,奚昕然朝祝珣方向站直身子, 而后手便伸上腰间系带。
此刻祝珣整张脸又红上一层, 瞧着她手上动作,双唇轻抿。
才想要说什么,只瞧奚昕然突然自腰间宽带中取出一枚小纸包, 举在身前, 于祝珣面前晃了晃。
“这是......”祝珣不明所以。
奚昕然也不急着答, 只当着他的面一层一层将纸包剥开,不多时, 她掌中多出一片女子用来修眉的精致小刀, 小心拿捏于手指间,又指了褥上那四方白缎说道:“我知道, 既成了亲, 你就得有东西交差, 这是规矩。那日在宫里, 是你救了我,我承认,所以有些事我尽力配合,我奚昕然可从来不占别人便宜。”
出阁前夜,奚夫人曾将奚昕然叫到房中,教了她些成亲前后的规矩一应,其中一件便是新婚夜的这方白缎。
新婚之夜新娘落红,次日要交与府中长辈女子检验。即便祝家当家主母早不在人世,可祝珣还有长嫂在,那长嫂便会担了此差。
祝珣甚至还未听懂她到底在讲说些什么,只瞧奚昕然心下一横,捏起小刀便割在自己指腹之上,薄刀锋利,只肖一划便是一条伤口,刹时鲜血似圆珠自她指腹伤口处沁出来。
伤口虽不大,却也很疼,奚昕然轻咬唇角,狠心弯身将自己指腹上的血珠子蹭于白缎之上,原本雪白无暇的白缎正中染了一抹血色,不大却醒目,仿若雪地中独落一颗红豆于其上。
她复而站起身来,满意笑笑,随手将刀片一丢,“好了,你明日就可拿去交差了......”
才将白缎拎起要交与祝珣,全然没有留意到方才她指尖沁雪之际,他万分难看的脸色,先前的红润皆被苍白所替。
他见不得奚昕然的血,毫无征兆的两眼一黑,整个人朝前倒去,只听奚昕然尖叫一声,二人齐齐后倒仰于榻上。
祝珣一手扣着她的肩,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疼的五脏欲裂。
他意识是清醒的,但是他拿这突来的疼痛无法,眼前黑处散去,变成了他不识得的楼阁。
【楼阁相建颇有江南之意,临于水上,似湖心一洲,他一袭青色长袍于廊中信步,四周似有人引着他入了这陌生园子的二楼。推门进去便是一扇绣着娇莺落黄花的屏风,绕过屏风,奚昕然板着上身坐于榻上,妆容妖艳,衣衫罗裙亦是色彩明艳,丝毫不似她素日之风。他只轻笑一声,而后上前坐于榻上,此刻奚昕然竟在他面前掉了泪,他二话不说搂着她的肩便将人扑倒......】
随着眼前画面消失,心尖儿上那种绞似的痛也随之不见了。
明明不过是瞬间,他却觉着时间过了良久,当他再次睁开眼,见到的竟是身下奚昕然一张万分惶恐的脸。
借着烛火的光影,他分明瞧见奚昕然眼中透着他的身影。
“你没事吧?”方才那一下着实给奚昕然吓着了,她只见着祝珣似脚下不稳,脸色若纸一般苍白,明明自己也是惊魂未定,可还是第一时间询问他的情况。
他该如何讲说他方才见了什么?
祝珣沉定一气,缓张口道:“你和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没头没脑的一句,十分不像平日她所认识的祝珣。
见她仍是满目茫然,显然,这种事唯有他碰到了而已,他目珠微移,盯着她指腹上的伤口看了稍许,后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指尖儿一字一句道:“往后尽量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未等奚昕然答话,他又道:“你流血,我心会疼......”
“啊?”身底的奚昕然瞪圆了眼,以为自己听岔了,“祝珣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很快,她便将自己的手指自祝珣手中抽离出来,随后双手用力一推将人推开,她立落自榻上站起身来,横眉竖眼指着祝珣道:“你怎么回事?想占我便宜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虽嫁过来了可不代表我要一辈子跟着你,你若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对你不客气!”
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实属发自肺腑,他指的疼,是真的疼。
祝珣亦自榻上坐起,这会儿脑子似才彻底清醒,“抱歉,方才是我失言。”
刚刚瞧他脸色极差,奚昕然也就不打算同他计较,在他道歉后语气稍缓和了些,不免好奇,“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抬眼对上她探究的眸子,祝珣心再次颤了一下,轻笑一声,“或许吧。”
“既如此,你就早点歇息吧,”奚昕然大步走回榻边大咧咧坐下,“外间有一张罗汉榻,你去那儿睡吧。”
祝珣缓缓提目望着她,今日她妆容明艳,倒有几分像方才画面中的模样。
瞧他不动,以为他不乐意,奚昕然便又高声道:“怎么,你该不会让我睡外间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
这会儿心口当真是不痛了,整个人的精神也照比方才缓和了许多,他突然有些想要逗她的心思,不禁提眉道:“咱们都成亲了,哪有分处而居的道理。”
“你想干嘛?”见他神色有些诡异,奚昕然下意识朝后躲了躲,“我先前不是说好了吗,待我家的事一完,我就与你和离,给你心上人腾位置,旁的你可别想!”
瞧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倒当真有几分娇憨,他敛了浮笑,自榻上站起身来,“不逗你了,今日你当是也累了,早些歇息。”
就这样,奚昕然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去了外间,这个角度稍一伸头便能瞧见他坐于外间罗汉榻上,提的心胆这才缓缓落地。
房中有清水,她将面上铅华洗净,露出一张白净无暇的素面来,惊魂未定,她虽料定了祝珣对她没旁的意思,却也不习惯脱衣而眠,便干脆将床帐放下,和着嫁衣而卧。
小姑娘愁事从不入心,今日亦是累极,躺下没多久便入了梦乡,与她相比,外间的人便不能如此痛快安眠。
明明今日喝了不少酒,又接亲宴客奔忙了一整日,可一躺在这榻上便倦意全无。
房内红烛要燃上整夜,祝珣一时瞧着那烛上光火入了神。
过了许久,听到内室中连翻身的声音也没有了,他自榻上站起,轻步行入内室中去,昔日属于他的拔步床此刻上面正睡着奚昕然,隔着一层朦胧的红帐,他隐隐能瞧见她的身形轮廓。
虽知道这般冒失不妥,可终是没忍得住,伸了手去轻轻探开红帐。
卸了妆的小姑娘面容奶白,长眉平整,侧着身面朝外,初次,祝珣初次这般安静的盯看她,实际上奚昕然长相极美,五官立体,一双眼中总是透着一股难见的灵气。
他清楚,现在心底似对她的情感正因那些奇怪的画面一点一点的改变,似天水润物无声,只是他一时还不乐意全然承认罢了。
他清高自持了二十多年,从未想过会为这样的姑娘困顿住脚步。
极低的一声叹息,他将帐中的手收回,任由红帐垂落,扭身出了内室,回到罗汉榻上。
府中宾客尽兴,自这园中已经少能听到前院的吵闹之音,今晚月色极美,府中灯火明光似星河落于凡间,一片映照之景。
月光皎洁处,一人身单影只坐于园中竹林石椅之上,手上长剑在月色下闪着清寒的光,七杀手执巾布认真擦拭剑身,不落任何一处角落。
竹林后传来脚步声,七杀眉目一动,即便不瞧,也能从脚步声中分辨来人,原本的警惕一点一点消散。
良启自竹林后露了头,一见七杀果然在此,便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七杀似没看到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若此刻天地间仅有他和他的剑。
他这样的性子良启早就习惯了,并未嫌他目中无人,只自顾地走到他身边来坐下,“今日前院儿没见你,我就给你带了些酒菜过来,大喜的日子,一同乐呵乐呵。”
放于石椅边儿上的酒菜七杀连看也没看一眼,不为所动。
好在良启并未介意,挑了一处坐下,顺势于盘中抓了两粒下酒的豆子丢进嘴里,话起家常,“你说,咱们少爷和奚家大小姐还真是有缘分,两个人当初都散了亲,这回兜兜转转的又成了夫妻,早知如此,这两个人当初闹个什么劲儿呢!”
良启嘴碎,一把豆子半盏凉水都能自己讲说半天,却丝毫未留意在他提到奚昕然时,七杀手上的动作微顿一下。
“往后奚大小姐嫁到咱们祝府,那就算是咱们的主子了,依我瞧啊,她虽然脾气臭了点儿,但人还是不错的......“
话未说尽,只瞧一旁七杀长剑收鞘突然起身,话也不说一句,扭身绕过竹林那头,很快便没了踪影。
“哎......”待良启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影,他无奈只能望着空荡荡的回廊深处喊道,“这酒你不喝了?我给你拿的菜也不吃了?”
那头自然没回音,良启讪讪回身坐下,小声嘀咕了句,“这人当真古怪。”
自廊中拐出来的七杀没有去旁处,而是扭身一个身轻腾跃上了屋脊,居高临下,整个祝府皆在眼底。
自寻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自这角度望去,恰好能看见祝珣与奚昕然的新房所在。
房内隐隐透着暖红之意,将窗纸上的双喜轮廓映的分明。
素来冷面冷心面上很难有情绪的人,第一次眼底浮了些怅然。
他一条腿曲起踏在屋顶脊兽之上,身子微微朝后贴靠去,自怀中掏出一物,借着天上满月的光辉,一只桃粉色的绒球正好好躺在他掌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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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开的价, 只怕奚小姐给不起
祝珣所居园子里种有两棵桃树,自然招了许多鸟雀,夏日子少不了聒噪, 硬生生的将奚昕然吵醒,长梦被扰, 她闭眼皱眉气急败坏的朝帐外丢了一只软枕,刚好不好砸在祝珣的脚底下。
他弯身自地上拾起, 大步来到帐前, 瞧着里头的人仍睡着,便拍了拍榻沿,“奚小姐,该醒了。”
在听到祝珣的声音后,奚昕然猛地睁眼, 且瞧帐外正长立一人, 祝珣仅着中衣站于榻前,一下子,她便半分睡意也没了, 直挺挺地自床上起身, “你干嘛?”
从不曾见过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奚昕然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只瞧祝珣指了指窗外,“外头有丫鬟候着侍候你我梳洗, 新婚第一日, 好歹做个样子吧。”
昨夜和衣而卧,她垂眸低眼, 睡前什么样, 醒来还什么样, 显然, 昨夜她即便与祝珣同处一室过的仍很安全。
心宽之下,她起身踩了绣鞋下榻。
见她起身,祝珣这才朝门外高声唤了一声:“都进来吧。”
话音落,门外梳洗丫鬟们端着水衣一应入了门中。
其中一人手端檀色木盘,行至奚昕然面前,“三奶奶请。”
这别扭的称呼让奚昕然头皮一阵发麻,祝珣于家中排行第三,她既已经入门,唤她三奶奶也属当然,她指了奉送到眼前的檀色木盘问道:“这是什么?”
“回三奶奶话,这是三公子的新衣。”
言外之意,需得她这个新妇侍候新郎穿衣。
不容分说,这也是规矩。
她心下十分不情愿,抬眼望向一侧站着的祝珣,正眉开眼笑地望着她,二人对视,他毫不避讳的朝她扬了扬下巴,有些挑衅的味道在内。
到底这亲事一成,也算是祝珣救了她,终是咬了牙,将衣裳自木盘中拿起,行至祝珣身边。
主家一起,房中便又随之入了几名洒扫丫头,原本空敞的房内一下子变的满登起来。
待奚昕然一行至身前,祝珣便展了手臂,似等她良久。
自小到大,奚昕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帮人穿衣还是头一次,然祝珣却是一脸受用的模样。玉葱似的指尖儿于他腰间系带上来回游走,她做起事来倒是认真可爱。
自这角度,刚好能看到她毛乎的发顶。
“奚小姐,辛苦了。”他头微微前探,于她耳畔仅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倒半分感激之情没有,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奚昕然送了他一个白眼,只回嘴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嗯,好。”祝珣点头应下。
知她这是在守大家的规矩,新人第一晨,是要为郎君穿新衣。
祝家现在虽是大家,但上无当家主母,连父亲也卧于病榻,家中唯一尚可掌事的明白人就是他的长嫂,可长嫂从不在乎这些,所以这些规矩几乎可以等同于无。
但这些他并未同奚昕然说过,且留了个私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嘀咕,明明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儿,在外间那些洒扫丫头看来,却似两个人在打情骂俏,不由也偷偷笑说起来。
“今日天气不错,我大理寺中有要务要忙,奚小姐可以随意在府中走走,熟悉一下,有事不明可以去找我大嫂。她人很随和,不会为难你的。”
若这二人在一处,祝珣倒当真不会担心陈月英为难奚昕然,反而是怕这位奚大小姐牛脾气一上来,连陈月英也要怼上几句。
因昨夜新得了消息,奚昕然不免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去忙我爹的事了?”
“是,时间紧迫,耽误不得。你三表哥提的这件事,本来太子那头是不应的,可封禅期间的确避讳良多,陛下这才允准。”
一听此,奚昕然不由也对祝珣多了几分好感之意,好歹他也是为着帮自家事,不由语气也软和了许多,“我三表哥和我姑姑在宫里还好吗?现在你我名义上成了亲,这件案子若再由你查,会不会引得外人多说什么?”
“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大好,许是因为奚家的事心力交瘁,一直在宫中静养,她这么多年主持中宫从无差错,陛下也信任她,当初的确是因为你爹的事迁怒于她和三皇子,可时间稍长,皇上的气消了一些,慢慢的对皇后娘娘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至于三皇子,陛下素来器重他,我估摸着,封禅间不行杀戮之事,也是陛下顺势给了三皇子一个台阶,也是暗中给他留了时间让他去查清此事,若非如此,陛下早就将你爹移送到别处了,怎么还会再经我手。”
这一番话颇有道理,奚昕然脑子灵,只肖他一点便能想个通透,“既是这样那就最好了。”
原本给他穿衣还不行不愿的,这会儿面见喜色,原本撅的老高的嘴也弯成了抑月。
此时距离相近,祝珣才留意到,她笑起眼底有两处眼窝,十分讨俏。
不知为何,瞧着她欢喜,祝珣压沉的心也跟着松意起来,他原本也不是油腔滑调的人,可她在眼前,便总想逗着玩,“若是你爹的事成功翻案,奚小姐打算怎么谢我?”
自小生在富贵窝里的人第一反应当然是金银,且这些日子奚家备受冷落,让她这个自小对金银无所估量的贵家女也一下子意识到金银的好处。
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你要多少钱?开个价?”
干脆利落,十分诱人,却唯一点,不存情义。
“我开的价,只怕奚小姐给不起。”
“少吹牛了。”她反驳道。
他分明还想同她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衣裳好不容易经她的手理好,他抬手略整衣襟,而后嘱咐道:“好生在家歇着,我下了值会早些回来。”
话落,他扭身离去,方才那句话萦于奚昕然耳畔,倒让她在原处愣了许久。
明明他说此话的时候语气正常,却让她恍然觉着,似一个真正的夫君在同她的妻子临别之话。
温存而柔情,平常却动人。
想到这一层,不免又让奚昕然起了一层鸡皮。
她是个待不住的性子,独用过早饭后,穿了新衣行去前堂见过祝家长嫂。
闻说陈月英出身连普通的平民百姓都不如,所以即便嫁入高门亦没什么架子,可奚昕然还是按着小辈之礼给她敬了茶。
这倒真让陈月英受宠若惊,茶接过轻抿一口,随之送了礼物给奚昕然,而后笑言:“三弟妹往后便不用如此多礼了,你我平辈。”
“祝......”且说一个字,便觉不对,奚昕然立马改口,“夫君说,长嫂如母,这杯茶嫂嫂当喝得。”
见她说话客气,倒不似外人传的那般跋扈,至少一点,明礼是真的。
陈月英一直提着的心也稍稍安放下来。
“对了,祝相是否还在病中?我可否去同他老人家敬一杯茶?”奚昕然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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