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悠悠稳妥的将针剂注射完了之后,她开始重新帮顾清洐处理伤口。
顾清澜端着骨头汤走到了顾清洐的门口,他轻轻的敲了敲房门:“哥,我进来咯?”
武大一惊,见陆悠悠看了眼他,他开口道:“清澜,你先别进来。”
顾清澜端着碗的手紧了紧,他直直的望着房门:“为什么不能进来,可是哥他……”
“你哥哥很好,只是你现在进来不方便,你且回去休息,明日再过来。”
“可是……”
“听话!”顾清洐开口。
陆悠悠看向顾清洐,明明他已经那么难受了,竟然还能开口,并且说的那么大声,想来,他应该是攒足了力气。
顾清洐说完,整个人显得脱力,他看着陆悠悠,见她手中动作不停,她并不看他,他扯了扯唇角,闭上了眼睛。
“师父,顾东家痛晕过去了。”武大没能忍住再次出声。
陆悠悠眸色一凛,面上越是保持着之前的镇定,心里越是更加的自责,是她的不严谨,所以才造成了他现在的痛苦。
房门外。
顾清澜端着汤走下了台阶,但是他没有回房,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院子里,看着顾清洐紧闭的房门,从他哥哥做手术开始到现在,他还一眼都没有见过他。
一滴水落入了汤碗中。
顾清澜才惊觉,他竟然哭了,泪流满面。
半个时辰后,陆悠悠剪掉了最后的线头,她才看向顾清洐,此刻的他已经不知道晕倒了多久,她压下心底的心疼,看向武大道:“他现在没有什么危险了,今晚我亲自守着他,你出去照顾一下清澜,他今晚必定睡不着。”
武大点了点头,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陆悠悠的手术,那犹如天神之手一般的穿针引线,引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震撼。但是他也很清楚,纵使他现在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但是眼下却不是询问的时候:“师父放心。”
“把门关上,嘱咐他们,没有我的同意,不许进屋。”
“是。”
陆悠悠看着武大出门,她尤不放心,起身将门锁上之后再重新走回了床边,心里止不住的默念营养液:“顾清洐,这还是我在这儿第一次给人输液。不过我也顾不得要如何给你们解释了,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陆悠悠一边将装有营养液的瓶子挂于高处,一边寻找着合适的位置,费了好些功夫,终于给顾清洐输上液,再往营养液中加入消炎药,她调整好了滴液的速度之后,才坐在了他的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她见惯了他冷清,孤傲,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如此虚弱的任由人摆弄的躺在床上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对不起。”
陆悠悠再一次轻声道歉,她不敢再看顾清洐,起身之际拿过了一旁刚从他伤口处拆下来的线,现在屋子里没有别人,她正好可以检验一下她之前的猜测,这个线上是否染了毒。
顾清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上透明的装了水的瓶子,须臾之间,再次的昏睡了过去。
陆悠悠靠着穿书的福利空间要了检测药剂,药剂滴入线上,不久就变了颜色,她的面色也随之一变:“竟然真的染了毒!”
还好她之前用酒泡过线,毒稍稍的有所稀释。要不然造成的后果怕是比现在更加的严重。
“武大制的线,且这件事情虽然家里的人都知道,但却不是每个人都经了手的,最大的嫌疑人就只有武大。”陆悠悠神情凝重,一开始她的确怀疑武大。但是她怀疑之后,却还是留下了武大。虽然冒险但也在检测,看看他是否心虚,但是从他帮忙到离开之前,他都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心虚。甚至连她拆下来的线都没有多看一眼。如果不是他本身太擅于掩藏,那就是这件事情真的和他无关。
而陆悠悠更相信后者,毕竟没有一个人做了坏事,还能够自然到事不关己的程度。
“水……”沙哑的声音响起。
陆悠悠回神,赶紧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她小心翼翼的搀扶起顾清洐,让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话语声有多么的温柔:“慢一点喝,让嘴里有湿润的感觉就好。”
顾清洐睁开了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陆悠悠:“恩。”
“虽然你的面色还是很苍白,但是看你的眼神,明显比之前有神了许多,看来药物起了效果,好好的睡一觉,我守着你,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陆悠悠说完,准备将顾清洐放下,却不料他脑袋一偏,整个脑袋放在了她肩颈之间。
恍惚中,湿湿润润的又有些软又有些干裂的感觉在她的脖颈处徘徊,陆悠悠瞬间僵硬了身体,该不会是顾清洐的唇此刻就在她的脖颈处吧?
陆悠悠赶紧抛却了这个想法,顾清洐此刻才刚经历了手术,加之毒素未清,他哪里有闲心占她的便宜,想来他现在的行为,是无心,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这么想着,她压下了心底的悸动,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将他放平在床上。
营养液快要输完了,她也该给他拔针,处理后续。
“喔喔……”鸡鸣声响起。
陆悠悠确定药瓶回收到空间之后,她才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然忙活了一夜了吗?
“药瓶……消失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陆悠悠心中一惊,她猛然的看向顾清洐,见他此刻正睁着眼睛看着她,他不是已经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都看见了?
顾清洐看着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陆悠悠,张了张口:“很难回答?”
陆悠悠望着顾清洐,眼中的恐惧和心惊反复交织,她想好了他们发现针剂药剂,她要给出的解释。她是准备直接推给以前的奇遇,但是这些远远都不如被顾清洐亲眼看见药瓶凭空消失来得让人惊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要是真的被人发现她能凭空索要药物,又能让药物凭空消失,怕是会被他们当成怪物的吧?陆悠悠瞬间苍白了面色。
“悠悠……”顾清洐看着陆悠悠,虚弱的开口,她的样子让人担心。
陆悠悠快速的将手放在身后,紧紧的握住,只看着他道:“什么药瓶?我怎么没有看见?”
“恩?”
陆悠悠移动脚步,见顾清洐还是看着她。即便是他此刻很虚弱,但是他的目光看起来,还是很有威慑性:“哦……你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也是,你中毒了,中毒之后出现幻觉也是很正常。”
话落,陆悠悠悄然的在心里佩服她的机智,中毒症状里伴随着幻觉,再正常不过。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这一次的推却,却给她埋下了祸患。
“中毒?”顾清洐咳嗽了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陆悠悠见状,赶紧上前搀扶,顺便将她之前的发现和顾清洐说了一遍,只希望他的注意力不要再放在消失的药瓶身上:“我原以为你还会继续休息好一会儿的,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醒过来了。看样子你不仅忍痛能力厉害,就是身体的恢复能力也比常人要好。”
“忍痛?”
“对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在不使用麻醉药的情况下拆开刚缝好的伤口,又经历重新缝合伤口,全过程一声不吭。”
“叫喊了,就能不那么痛?”
“恩……怎么说呢,释放一下总是好的。”陆悠悠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我中的是什么毒?”顾清洐问道。
陆悠悠一顿,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尴尬:“我只能确定给你缝合的线上有毒,但是具体是什么毒,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要来一台检验机器。
陆悠悠的手突然间开始颤动,她倏然睁大了眼睛,快速的离开了顾清洐,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动作过大,顾清洐直接倒在了床上。
顾清洐皱眉,控制不住的闷哼了一声,想要寻找陆悠悠,可他根本看不见她:“你怎么了?”
陆悠悠心神不定的站在角落里看着她渐渐透明的手,有些害怕,她往前伸了伸,就在她以为手会一直透明的时候,她的手又恢复了正常,一时间她很是捉摸不定,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悠悠!”没有等到陆悠悠的回答,顾清洐有些担忧,不由加大了音量。
陆悠悠回神,赶紧走向顾清洐,看着他挣扎移动,甚至险些动弹到他伤口的样子,她赶紧上前:“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意外,你别动,我来帮你。”
顾清洐不再动,任由陆悠悠帮着他重新躺平:“你刚才把我丢下了。”
“恩?”
“你刚才毫不犹豫的就丢了我。”
陆悠悠愣住了,直直的看着顾清洐,怕是她经受的惊吓过度,是以现在她的反应有些问题,顾清洐现在是在指责她?并且,他看她的模样,那样子甚至有些委屈。她快速的摇了摇头,她一定是魔怔了,顾清洐怎么可能会觉得委屈?
怕是她的不周到,又被他记恨了!
“哎。”陆悠悠没有忍住叹了口气,只觉得脑袋有些疼:“我好像是太累了,你要是不睡,我就睡了。”
顾清洐看着陆悠悠,正准备说什么,只见她径直趴在了他的床边,脑袋埋在了她的双手之间,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他手指轻动,最终缓缓地开口道:“睡吧。”
另一边。
顾清澜坐在房间里,看着正拿着笔记录些什么的武大:“现在天已经大亮了,我可否去看我哥了?”
武大停笔,注意到天已经大亮:“我去问问师父。”
“昨天一整天,哥都没有吃东西了,陆悠悠又在给他诊治,我真的很担心他受不了。”顾清澜歪了歪脑袋:“昨晚我听话的跟着你回屋,今天我一定要看见我哥。”
顾清澜赶在武大开口说话之前,继续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一定要看见我哥。”
“这个……”武大有些危难,正准备开口,听见了敲门声。
“武大夫,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是大叔的声音。
武大感叹大叔来的很是时候,他安抚似的看了眼顾清澜,随即起身打开了门:“大叔有什么事?”
“村长……哦,我的意思是原村长来了,他口口声声说主子答应了要放了张家的,但是我又没有接到主子的命令。你昨日又来吩咐我们,不许打扰主子和东家,可是眼下……”大叔没有继续说下去。
武大点头,虽然大叔没有将话说完,但是他知道他的意思:“我现在过去看看,昨晚师父辛苦了一个晚上,我也是准备去替下她,让她休息的,你且想办法,先拖住原村长,待我询问过师父的意思之后再说。”
大叔点头,正准备说话,耳边传来了阿牛的声音。
“爹,不好了!”
大叔回头,看着急急忙忙跑过来的阿牛,他的脸上带着鲜红的手掌印。
“爹,村长直接带着张家的跑了!”
敲门声响起。
顾清洐比陆悠悠先一步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她,见她慢慢的直起身体,面色似乎带着怒气。
“谁?”陆悠悠没好气的开口,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一起,加之昨晚她又高度紧张,一整天都没有休息的她,很是疲惫。
“师父,张家的被原村长带走了。”
陆悠悠危险的眯了眯眼眸,想起了她昨晚散心碰见了原村长:“他自己找人带走的?”
“他过来的时候谦逊有礼,大叔原本是想来找你,就留了阿牛在那儿,谁知道那原村长竟然打了阿牛,径直带着张家的跑了。”
“糊涂!”陆悠悠愤怒起身,走到了门口,想到了房间里的顾清洐终究没有打开房门:“怎么能留阿牛一个小孩子在那儿,大可以让阿牛来叫我,大叔在那儿守着。”
武大看了看身旁的大叔,他明显愧疚。
“让阿牛进来,我给他看一下,至于张家的事情暂时不急,等缓几天,我腾出手了,自然是要处理这件事情的。”陆悠悠能分清主次,如今顾清洐手术的线被下毒,并且她还毫无头绪,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他的身体养好。
“阿牛只是挨了一巴掌,没什么大事。”大叔道。
“挨了巴掌可大可小,尤其是小孩子,脸部和耳朵挨的很紧。要是一不小心打到了耳朵上神经,就严重了,你让他进来,我看看也放心些。”陆悠悠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平稳了心绪,继续吩咐道:“去厨房熬一点儿白粥,晚些时候让清澜端过来,想来他应该很想见他哥哥了。”
“是。”
陆悠悠吩咐完了之后,便重新走回了床边坐下,也不看顾清洐,直接开口道:“我现在也拿不定主意,你的脚踝才刚做了手术,在换药用药上,我都会亲自动手,不会给那个人可乘之机。”
“你是在担心,他一计不成开始用另外的计谋,没准儿会继续下毒?”顾清洐默默的看了陆悠悠好一会儿,张家的被带走,她也远没有得知阿牛被打之后那样生气。
陆悠悠看了眼顾清洐,他还真是聪明,每一次都能够准确的猜测出她心里的想法:“目前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能多多防备。”
“其实能接触到我手术所用的线和器皿的也就是这些人。”顾清洐看着陆悠悠道。
陆悠悠心下一沉,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动了动:“你是想提醒我,指不定我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像是李大婶一样的人?”
“吃里扒外的人常有。”
“可是……”虽然陆悠悠知道顾清洐说的都是对的,但是她十分不愿意拿最恶的想法去揣度人心。
“武大,大叔,阿牛都有嫌疑。”顾清洐道。
陆悠悠一顿,看向顾清洐,明明是张虚弱的脸。可是他脸上的眸子却异常幽深:“也不一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原本走了的秦陵,却突然出现在病房。”
“你还怀疑秦陵?”
“我也怀疑别人。”陆悠悠陷入了思考当中:“既然秦陵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当然这中间或许也有我们的人帮忙。但是也不能排除还会有别人出现,譬如季磊。”
顾清洐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是失踪了,但是失踪的定义是什么?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既然不知道,他也就在暗处,正好合上了我们之前的话。”陆悠悠道。
“可……”
“下毒便是害人,是需要动机的,在这一点上,季磊最为符合。因为他恨我,而你是我医治的病人,你出事,我自然也逃不了;当然,大叔和阿牛也有嫌疑,毕竟……我发卖了李大婶。且不管李大婶是不是罪大恶极兼自找的,但她于他们而言,无疑很重要。”
顾清洐望着陆悠悠的眸色加深了许多:“原来你什么都清楚。”
“我不傻。”
“武大呢?按理说,他的可能性最大。”
“一开始我的确是怀疑他,所以在救治你的时候我冒险把他留了下来,也是为了观察他的举动,之后我静静的思考了许久,彻底的排除了他。毕竟没有人想要害人,会给人留下这么直接的把柄。”陆悠悠道。
顾清洐眸光闪了闪,望着陆悠悠的视线越发的专注:“你很好。”
“恩?”
四目相对,陆悠悠看着顾清洐,她难不成又出现错觉了?她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欣赏和宠溺。
“主子。”
阿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悠悠起身开门,见阿牛畏畏缩缩的站在门口,将他从外面拉了进来,随即关上了门。
阿牛有些紧张,他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只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都过了这么久了,脸上还有红色,那村长是个狠心人。”
阿牛定定的望着陆悠悠,她此刻似乎很生气。可是她望着他的眼中,似乎又有心疼。恍惚中他想起了之前,那个时候他娘还没有被卖。虽然他被卖给了她,但是她却允许他回家居住,还让他照顾他爹,每一日,她去看他爹,对他都很温柔:“对不起,是我没有用。”
“不怪你,你毕竟是个孩子。”陆悠悠看着阿牛,尤其是看着他自责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说起来,你和顾言都挺大了,之后……我想送你们去学堂。”
“去学堂?”阿牛身体一颤,抬眸望着陆悠悠。
“孩子大了,都应该去读书,学知识,懂道理,不求闻达于天下,但求无愧于心,顶天立地。”
“可我是你的奴才,别说原本我们就穷,没有钱上学堂,现在我是奴才了,更不能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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