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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她一心礼佛(元余)


素白的手拢在宽袍大袖里,一手缠绕着佛珠,一手似是捏了把鱼食。
她素手一扬,池塘里的小鱼竞相游出。
温寻走进来时,还在想她所谓的有事要忙,原来是在院子里喂鱼。
鱼食激起鱼群活跃,在池底游来划去。
本是一派祥和的景象,然而下一瞬,就见池塘周围茂盛的草丛里,钻出来了一只鳖。
那只鳖气定神闲地至鱼群翻涌的地方,张嘴就吞食了一条小鱼。
温寻:……
院内安静,只闻鳖吞食鱼的声音。
温月声淡淡收回投掷鱼食的手。
“表哥!”魏兰芷被吓了一跳,往萧缙身侧躲了去,双手紧紧地抓住萧缙的衣袖。
这场景,不说她一个小姑娘,就连温寻乍一看都被吓了一跳。
合着她这一汪池塘,养的不是鱼,而是那只鳖。
这未免也有些太过……
温寻想不出该用何等词汇来形容温月声这一行为,见到魏兰芷被吓到,便斥责道:“你竟在院里养了这等东西?”
他本不欲在人前发作温月声,但今日老夫人也在。
叫老夫人受惊,他当如何跟镇国公交代?
哪知他才开了口,却听旁边回神过来的老夫人,凝神思考许久,复又抬头看向金色大佛,良久后道:“万法自然……”
“郡主佛缘深厚,老身受教了。”
温寻:?

一并过来的镇国公府之人,也都很是惊讶。
温月声此前费尽心思,想要与镇国公府拉近关系,逢年过节,总是会给镇国公府上送上不少礼物。
可老夫人待她的态度却依然很是冷淡。
今日竟主动与她说话,态度还如此……
难道她身上真的出现了什么所谓的佛缘?
更诡异的是温月声的态度。
一改此前的讨好与恳切,竟是格外冷淡。
旁边的婢女送来了一盆冰凉的清水。
温月声将双手浸入凉水中清洗,一边道:“我与佛缘深厚四字并无关系。”
谷雨奉上绫帕。
她将手上水渍擦干,冷眸幽凝:“见之思之,那是老夫人自己的佛缘。”
“与我无干。”
毫无情绪的四个字,跟此前的态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别说其他的人,连魏兰芷都惊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别是撞邪了吧?”她小声感慨。
魏兰芷是镇国公嫡女,在府中很得宠爱,平时却也不敢这么跟老夫人说话。
可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老夫人的态度。
这位沉肃古板,向来难以接近的老夫人,难得双眸带了些神采,那神采在听到温月声冷淡的四字后,竟是越发盛了。
温月声这般平静冷淡,反倒更像是她口中所说的佛缘深厚之人。
是与不是,待看过佛经就知道了。
老夫人瞥向身侧伺候的人。
那嬷嬷会意,打量了下老夫人待温月声的态度,面色和缓地道:“近些日子老夫人总觉得心中沉闷,神思漂浮。郡主是有佛缘之人,可否请您手抄一份佛经赠予老夫人,也好解了老夫人精神困顿之障。”
竟是主动开口要了!
温寻微怔,旁人也就罢了,镇国公府因为身份特殊,向来不喜与人牵连太多,今日能开这个口,就非比寻常了。
赵嬷嬷也忍不住看了眼温月声。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几年温月声往镇国公府送了多少礼物。
镇国公府收是收了,却也还了价值差不多的礼,至于她亲手做的荷包、抹额、绣帕之类,镇国公府是一次都没收。
今日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让镇国公府开口给她要。
虽说是个下人开的口,但也还算礼数周全。
温月声这会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但事情和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
温月声神色寻常,没有半点被镇国公府找上门的窃喜之感。
她将手中绫帕递还给丫鬟,淡声道:“老夫人若要求佛,当去寺庙。我非僧人,所抄写的佛经也不是治病良药,无法满足治病救命的愿望。”
她居然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温家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温寻就听温月声说出了一句他格外耳熟的话。
“许愿的事,不归我管。”
好,合着对他们都是这一句话。
“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脸色微变,她是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回绝镇国公府的请求。
更想不到这个人是温月声。
这可是逢年过节都要去镇国公府问安的人。
萧缙抬眸看向温月声,眼底幽沉,情绪涌动。
往常的温月声情绪摆在脸上,一窥见底。
她总有些小性子欲往他身上发作,而他从来不耐与她周旋。
可眼前的温月声,仅从面上,已无法窥探她的心思。
身侧的魏兰芷道:“你之前还说要到祖母跟前尽孝,怎么现在连一份手抄佛经都不愿意给了?”
魏兰芷不喜欢温月声,确切地说,整个镇国公府都对这位荒唐的郡主并不满意。
她还欲再说,却被老夫人喝住。
“兰芷!”
老夫人面色微沉,温月声的拒绝也令她心头不喜。
但佛缘深厚之人,不愿随意赠予佛经却也属正常。
她目光微凝,最后落到了那个新挖的池塘上。
“这个池子?”她迟疑道:“是郡主为养鳖特地造的?”
也不像,那鳖有凶性,看着不像是家养的。
“回老夫人的话,这个是许愿池。”问这个,谷雨可不就知道了。
她轻声道:“是抛舍财物许愿之处,还有……哦,池里的王八会听到心愿的。”
温月声:……
倒也不是。
挖这个许愿池纯粹是因为以前末世时,她不耐与人来往,就在住处前放了个池子,凡是有事找她,需得朝许愿池里扔个重要物件。
否则的话,她一概不应。
投宝问路,算是交易。
她以此来遏制杀性,如今不过是按往常习惯行事罢了。
谁料老夫人听了,静默片刻,竟真从自己的腕间褪下了一个通体清透的玉镯,放于胸前闭目默许下心愿,随后亲自放入池中。
“当。”玉镯入池,放出清脆的声响。
老夫人双手合十,睁眼道:“郡主所言有理,许愿的事,当交由通晓灵性的鳖来做。”
温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定要以为老夫人魔障了。
可魔障的还不止一个人。
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未停留多久便回了府。
她走了之后,今日来参加及笄礼的宾客,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温月声有个有求必应的许愿池,竟是纷纷前来许愿。
谷雨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站在池塘边上,看着这些个京中贵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往池里投掷金玉。
是她没说吗?
她乍闻这件事也觉新奇,想要许个愿试试,郡主说,让她投一枚铜钱进去便可。
而眼前这些人……
簪子、玉镯、玉佩,哦还有投一整锭金子的。
短短一个下午,池子的鱼儿就被这些外来的金银器闹得不得安生。
这池塘,直接从一个养鱼喂鳖的小池塘,晋升成堆金砌玉的金镶玉池塘。
谷雨人都傻了。
最离谱的是,温玉若的及笄礼结束后两日,京城热议的都不是温玉若的簪子,或者她笄礼的正宾。
而是温月声的许愿池。
接连两日,竟不断有听了传言的人上门拜访,问就说是来许愿的。
还有来给大佛上香的。
堂堂公主府,自然不能让人随意进出。
但京中贵人众多,有些人门房敢拦,有些人则是不敢。
最后到底是温月声嫌烦,让人将一干人等全部拒于门外。
这才安生了些。
两日后,太后宫中召见。
此番说是召见温月声,实则是宫内设宴,顺带让温月声前去拜见太后。
这宴是皇后所设的私宴,温玉若这些年很得皇后宠爱,所以一早就被宫中的人接走了。
等到温月声出府入宫时,宫宴已经快要开始了。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温月声缓步下了车,抬眼,就见深红色宫墙前,立着一道身影。
对方闻声回头,露出了一张只要看过一眼,就永不会忘的面容。
盛夏暑热难耐,这人一出现却如高山白雪,美极盛极,却遥距千里。
风拂起他的袍角,为这幅本就绝佳的画面,平添了几分风流。
“晏大人。”晏陵姿容倾绝,整个京城皆如雷贯耳。赵嬷嬷乍一见到他,惊声唤了一下,方觉失态,忙转移视线笑道:“您也是来参宴的吗?真巧。”
晏陵此人极难接近,寻常极少会参加各类宴席,宫宴也如是。
晏陵眼眸如烟波浩渺,淡声道:“不巧,我已在此处等候郡主多时。”
赵嬷嬷惊讶地张嘴。
那日她去后院用斋饭,并未直接撞见晏陵。
晏陵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今日她衣襟倒是拉拢了,偏领口处敞开了扣,行动间,隐隐可见如玉般的脖颈上,挂着一缀着红绳的白玉佛头。
晏陵眸微沉,收回了视线。
偏温月声今日这身装扮,实在惹眼。
莫说贵女当中,就是这争奇斗艳的后宫也极难见到,一路所行之处,连那些被教养得极懂规矩的宫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
只因温月声在月白色衣裙外,披了一件玄色衣袍。
衣袍为上好的织金软缎,日光之下可见遍布全身的细细云纹,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衣袍上的绣花!
深沉浓郁的大片墨色上,绽放着无数个金线绣成的卍字。
卍字不到头,一直延伸到了长长的衣摆处。
一眼望去,只觉漫漫金光洒进眼里,险些将人的眼睛晃瞎。
见过盛装华服进宫的,却也没见过一身佛光来的。
以至于虽隔了很远,萧缙还是看到了那身漫漫金光。
还有温月声身侧的晏陵。
晏陵为人疏远,从不与人来往过密。
哪怕身为天子近臣,又逢储君未定,他那几位兄长庶弟都对晏陵多加拉拢的情况下,都从未见得他同谁走近。
今日倒和温月声走在了一起。
隔得不算远,他瞧见了晏陵目光滑落到了温月声的脖颈后。
蓦地,萧缙冷下了面庞。
那边,他二人并行,晏陵声色淡淡地道:“郡主为何礼佛?”
眼前的人,披着一身的佛缘,都挡不住眼底的冷煞。
那双冷墨般的眸,似静潭深水,黑白映照。
黑与白极致的交织,极具矛盾和一种难言的美感。
但比起皮相的美,她那隐匿在佛光下的杀性,更为瞩目。
就好似静谧幽深的湖底,蕴藏着巨大的杀机一般,伴随着她步步走近,风里捎带着的,都是灼人的压迫感。
温月声笑,那双黑白分明的冷眸看他:“不礼佛的话,总不能杀人呀。”
“你说是吧,晏大人?”

晏陵看向身侧的人。
她的衣袍沾染了些许檀香,檀香素来多用于寺庙,有静心、凝神之功效,然她身上的,却恍若带着丝丝甜味。
同她细嫩的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线一样。
似虔诚,偏又像极了亵渎。
晏陵眼眸微垂,淡声道:“世间之人求神拜佛,所求多为两种,赎罪或祈愿。”
“亦或者二者皆有。”
他微顿后道:“郡主倒是与他人不同。”
何止是不同。
他二人说话的声音很轻,赵嬷嬷等人皆是没能听清,但晏陵身边的长随非寻常人,把温月声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下就是眼皮一跳。
他想起那日跟随晏陵的死士说,险些以为思宁郡主动了杀心,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夸张之语。
“只是不知。”晏陵缓声道:“郡主今日可还欲杀我?”
夏日燥热的风戛然而止。
温月声对上了他不带任何情绪的眸,这人容貌倾绝,可眼底却好似笼着深雾,与人交谈时,分明人就在眼前,却仿佛隔了千万重山。
“可是。”温月声眼眸黑如夜,她声音轻浅,一字一句仿若都带着些微的冷香:“带着沾了血的剑入佛堂。”
“晏大人这可是渎神哦。”
晏陵眸微动,稍错身,目光却落在了她的颈后。
瓷白如玉的肌肤上,盛开着一朵火色的莲。
红而灼眼。
“晏大人。”萧缙快步行来,他身侧的内侍嗓音尖利。
晏陵收回眸,对上萧缙幽沉的眼:“宫宴将要开始,晏大人怎还在此处?”
他复又看向温月声:“太后要见你。”
旁边的晏陵已顿住脚步,萧缙微颔首,抬步示意温月声跟上。
晏陵立在原地,直看到他们二人身影消失在了长长的宫道上,方才转过身。
他身后的小厮轻声问道:“主子,可是去宫宴处?”
晏陵声色冷淡:“回府。”
要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那边,萧缙本打算让宫人领温月声去慈宁宫的,可一路行来,温月声一改往常,既没有缠着他多言,也不似从前那般故作姿态,唯有身上浅淡的檀香浮动。
萧缙眼眸幽沉,思绪间,已跟她一并进了慈宁宫。
太后常年礼佛,宫内也燃着檀香。
可一进殿,他却觉得殿内的檀香过于浓烈,全然不似温月声身上的清浅静心。
他们入殿后,宫人去请了太后。
太后着一身深色宫装,一手持碧玉佛珠,一手轻搭在宫人手上,一进入殿内,目光就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因旧日深宫积怨,太后并不喜欢温月声的生母慧怡长公主,对温月声的印象就更是不佳。
但她记得,此前的思宁,不过是个跋扈任性的小姑娘。
可眼下……
“赐座。”太后眸光落在殿内的二人身上,因萧缙这个嫡孙在,面容柔和了些许:“哀家倒有些时日没见到缙儿了。”
太后两鬓已微白,双眸却格外有神,犹带着当年在先帝宫中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孙儿不孝。”萧缙道。
太后摆摆手,回身吩咐宫人:“将佛经取来。”
宫人很快递上了那份出自温月声之手的佛经。
只是和当时温月声随意在宣纸上写就的不一样,如今这份佛经,被人装点成册,妥善保管了起来。
宫人将佛经摊开,指向了其中一页。
在此之前,萧缙哪怕日日在宫中,也并未见过这份传闻中的佛经。
此番一看,竟是一怔。
这佛经所用的宣纸只是寻常,甚至不是京城世家常用的上等宣纸。
然看了那纸上的佛经后,是无论如何也道不出寻常二字来的。
不论其他,只说字迹。
京中素有才名之人众多,萧缙进入朝堂后,也见过不少字迹出彩的人。
可放眼整个朝堂,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写出这般字迹的人来。
字迹苍劲有力,若铁画银钩。
最瞩目的,当是字迹里纵横弥漫的杀意,气势太盛,说是佛经,却状似满篇绞杀之文。
“哀家初见这篇佛经,曾一度以为其出自高僧之手。”太后显是对这份佛经爱不释手,她看向温月声:“倒不想竟是你亲笔所书。”
“只这篇佛经尚有一处残缺,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将其补全。”太后话音将落,便有宫人送上来了桌案及笔墨纸砚。
赵嬷嬷暗叫不好,这名为补全,实为考校。
太后分明是想确认这佛经是否为温月声亲笔所写。
萧缙也听懂了太后的言外之意。
他上次见到温月声的字,是在几年之前,因他夸赞温玉若一手簪花小楷漂亮,温月声苦学了些时日,便来他面前卖弄。
可惜那字形神皆散,软绵无力,甚至比不得他府中随便一个通些笔墨的丫鬟。
她一贯如此,耗个几日,便敢称苦练。
再观眼前,字迹确实天差地别。
那天所写的佛经,确实是差了几个字。
导致她手持佛前开了光的佛珠,依旧杀意滔天,后才取白玉佛头,红绳佩于胸口。
“备水。”温月声道。
边上的宫人一愣,抬眼看向太后,得了应许后,方才用铜盆盛了清水上前。
温月声净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崭新绫帕擦干。
“焚香。”
太后礼佛,殿内多檀香。
宫人取了一支,点在桌案上。
她不过写几个字,却要求诸多。
若换了寻常,萧缙必然不耐。
然她动作若行云流水,且一样的檀香,染到她身上,就变成了那股清浅冷淡的味道。
有那么瞬间,萧缙甚至感觉,眼前的人当真是在礼佛。
宫人研好了磨,温月声以笔蘸之。
提笔直接写于那装订好的佛经之上。
见她如此,宫人大惊。
桌案上铺有上好的宣纸,太后的意思,原是叫她先写于纸上,哪知她竟直接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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