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走时,一切如旧,大家都很好。
直至几日之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大师兄在月明殿帮忙,他们听说七星峰衡阳子出逃,于是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只是那一夜,几人都觉得有些不对接。
似乎经脉不畅,头脑昏沉。
他们先开始,只觉得是半夜被唤醒,没睡好的缘故。
直到大师兄持剑闯入,到了正堂之中,一剑刺穿师父的胸膛。
满地血污之中,他像是个疯子!
桑竹赶来,大师兄提起重剑,杀红了眼。
经脉里没有一丝灵气,桑竹猝不及防,被砍断了一条胳膊。原本以今夜就要命丧同门之手,白萩恢复了几丝神力,化作一条龙,将他卷走。
暴雨如注,月明峰、七星峰,一片混乱。
衡阳子似乎真的逃了出来,正在七星峰大开杀戒。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逃出了剑宗,忽然想起,师父的身躯还在那里。
他们又折了回去,雨停了,只是,月明峰小院,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将一切化作灰烬。
再之后,就是到了龙潭秘境。
桑竹讲完了那日所发生之事,宋恬安静地听着。
她忽然问:“风如织呢?”
“如织师姐?”桑竹脸上泪痕未干,他想了想,摇头道:“那日未见她,不知她在何处。唉!或许已被人沦丧绝的林苦寒……”
他已经不称呼林苦寒为‘大师兄’了。
宋恬淡淡道:“我知道了。”
桑竹含泪发誓,道:“师妹,我,我一定会为师父他老人家报仇!”
“先休息吧。”她轻声道:“对了,我记得师父曾说,大……林苦寒这段时日,进步神速,眼看着就能结丹了,可有此事?”
他咬牙切齿:“确有此事。说不定,是……”
“别说了。”宋恬道。
她的灵府里,还有着梦玦留下的月牙储物空间,里面有一座小金塔,封锁着灵心的残息。她坐在湖底,闭着眼,感知着那个金塔,若有所思。
‘顺心意’、‘复仇’、‘剑灵’、‘混乱’、‘如是我在’……
金色且发光的字词,在她的脑海里徘徊,她想要用一根线,将这些字词牵到一条线上,可是它们看起来毫无联系。
哪怕有可能牵到一起,但那只是她的凭空臆测,并无依据。
她还要再想想。
此处不知是何洞天。
在大抵是北域的冰天雪地,因为身下是被冰雪冻结的床榻,抬起眼,看到的是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望无际。
林苦寒睁开眼。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苦寒,你醒了?”
昏迷前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他叹息一声,闭上眼,喃喃道:“我倒是宁愿我永远也不醒。”
“你没了,那我怎么办?”
他又睁开眼,费力地扭头。
身旁,是风如织,以及几个月明峰弟子。她们都抱膝坐在角落里,望着天,神情木讷。
此处是茫茫雪原上的一个峭壁下,勉强能遮去一点风寒。
她看起来也很不好。
“我们怎么在这里?”
“我的师父,也被衡阳子杀了。”她坐在风雪里,碎发凌乱,在寒风中凄然道:“同门死伤大半,我们逃到了此处。”
林苦寒默然。
他想安慰风如织,但又猛然想起:“我的师弟师妹们……”
风如织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林苦寒又回忆起更多的过往,身躯颓然倒下:“是我……不仅弑杀亲师,还砍掉了阿竹的一只手臂!”
他剧烈地咳嗽,偏过头,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不怪你,苦寒,真的不怪你。”
风如织慌忙给他拍一拍后背,且低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中了衡阳子的毒计,才产生了幻觉,而且薛师叔也被下药了,不然,以你的修为,如何能弑杀元婴期的修士?”
“是我修为太低。”林苦寒忽然道。
她道:“我并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不,”他望着雪天,含着血泪,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好好修行,为,师父报仇雪恨!”
待到斩杀衡阳子后,他就拔剑,以谢师门!
龙潭秘境里, 一晃,又过了些时日。
此处药草极多,宋恬随着梦玦, 在雪山采了冰莲, 又用几种珍贵药材, 慢火熬成膏药,给桑竹敷在了断臂的伤口上。
对于修士来说,断臂, 也是可以再长出来的。
他们在丛林外搭起了几间小竹屋,所有东西, 应有尽有。宋恬给他敷完药膏, 推开门,明月高悬于空,淡淡银辉洒满大地,夜色凉如水。
此处, 恰似一个世外桃源。
但是对于磐石宗弟子来说,世上无桃源。
风吹花动, 两侧木绣球灿烂绽放,像是一团团雪球。花影下, 梦玦手捧玉简,正在看着。
他很少有这么认真读书的时候,月光透过花的缝隙, 漏了几分在他的侧颜上, 容颜如玉, 俊逸不凡。
宋恬朝他走去:“花花。”
“嗯?”他侧眸一笑, 收起玉简, 道:“我回来了, 见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
昨日,梦玦离开秘境,去外界走了走。
“怎样了?”她在木绣球树下,抬眸望着他,期盼地问:“可有师父的消息?”
“没有。”
宋恬并不气馁,她虽有一点点失落,但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自言自语道:“我们会找到师父的,他是元婴期修士,只要元婴还在,就不算陨落。”
梦玦轻声道:“嗯。”
“对了,可有林苦寒的消息?”
“听人说,有人在北域,看到了月明峰的弟子,不知他是否跟月明峰的人在一起。”梦玦又道:“嗯,还有,衡阳子揪了一帮人,在外创立了落霞宗。”
宋恬默然。
过了会,她轻声道:“到底是谁,将他放出来的?”
可是,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了。
七星峰的弟子里,跟衡阳子关系较好的,已经数不胜数了。
她在月下拔出飞蒲剑,仔细端详。
梦玦不解,道:“恬恬在看什么?”
“我在想,灵心死后,世道反而更乱了。”宋恬冷静道:“他不是要为司空门主复仇吗?他这样的剑灵,就该狡兔三窟,是否还留有什么?”
她敲击剑刃:“你在吗?”
飞蒲剑的剑灵化作一道烟雾,飘了出来。
剑灵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瞅了瞅宋恬,又望了望梦玦,有些害怕。
“有事吗?”剑灵小心地问。
前些时日,飞蒲剑总被梦玦当做乐器‘弹奏’,对他有几分忌惮。
后来又听闻薛泓之事,剑灵一想到磐石峰落魄至此,就十分落寞,整日在剑内长吁短叹,恨不得志。
“我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们剑灵。”宋恬道。
梦玦眸光闪烁:“你是说?”
就在这一刹那,他猜到了宋恬想问的话,也是他过往忽略的事情。
“嗯。”她颔首。
只有剑灵一个灵莫名其妙,想说话,又不敢吭声。
宋恬轻声道:“我问问你,倘若你不想被人发现你的存在,你会怎么做?”
剑灵少年自问世起,就安分守己,从不做坏事。他费劲想了想,道:“剑灵的气息十分独特,若是想不被发现,只能附身吧……”
她道:“附身?可是夺舍?”
“不是,我们剑灵没有完整的魂魄,不能夺舍。”剑灵摇了摇头,道:“但是,动用秘术,我们的灵魄可以暂时安息在一个人的体内,但不能待太久。”
宋恬道:“太久了会怎样呢?”
“我们的灵魄,会慢慢被修士的魂魄吞噬。”飞蒲剑的剑灵曾跟着磐石峰老峰主,也算是见多识广,他道:“若不及时剖离神魂,我们就不在了。”
梦玦忽然道:“我在天河宗的时候,似乎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他接着道:“那时,有个人出于好玩,亦或是想要变得更强,试了一下。后来他便有些怪怪的,既是他,又不是他,当时称他为‘剑魄’。后来,他就离开了天河宗,下落不明。”
宋恬若有所思,望向飞蒲剑的剑灵。
这是剑灵。
那是剑魄。
她缓缓道:“有没有可能,有的剑,既有剑灵,又有剑魄?”
梦玦道:“七星斩月剑?”
这种事情太过于离奇,俩人互相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只是,他们并无真凭实据,来证实这一点。
就算有,谁是‘剑魄’?
宋恬道:“既然人的气息不变,那又如何辨认一个人是否是‘剑魄’呢?”
剑灵少年弱弱道:“倒是有一个法子……”
“你说。”
“就算是‘剑魄’,吞噬了我们的灵魄,也将主仆契约,一并吞了去。所以,‘剑魄’认主……”这样听来,成为‘剑魄’的人,反倒多了很多束缚。
宋恬微微一叹,道:“可惜司空门主已经不在了。这些年,七星斩月剑,也许并不曾真正认主。”
“既然如此,”梦玦道:“那剑灵的夙愿与执念,剑魄也有。”
飞蒲剑的剑灵点头。
“如果,折断这把剑呢?”他问。
剑灵听着打了个寒颤,道:“剑灵会沉睡,但对于剑魄来说,反而是自由。”
“……”
他凝望着夜色,淡淡道:“好计谋。”
如果他拿到了七星斩月剑并折断,剑魄重获自由;如果他拿不到,恐怕就在‘如是我在’的幻境里,成为世上最可怕的大乘期傀儡。
但是,谁也不知,七星斩月剑,是否有所谓的‘剑魄’。
一切真相,都埋藏在司空烨葬身之处。
梦玦正自凝思,宋恬收起了飞蒲剑,她拿出一块布,安静地擦着剑鞘,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到。
就在梦玦对她毫无警惕心的时候,宋恬瞥了他一眼,眉心的月牙微光闪烁。
光芒柔和,像是一道月光。
但只一瞬间,梦玦的身影,骤然从绣球花下消失。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在月牙空间里。
这个空间归他几百年了,里面都是他的藏宝,有无数灵石灵晶,以及玉简法器。前一久,他还炫耀称,这个空间容纳几百人都不成问题。
现在他在里面了。
他已将此物赠给宋恬,他虽然能强行闯出,但那会严重伤及她的神魂。
“恬恬,你做什么?”梦玦哭笑不得,好声好气道:“恬恬不要闹了,放我出去。”
无尽的黑暗里传来了宋恬的笑声:“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梦玦气恼道:“恬恬!”
宋恬已经离开了龙潭秘境。
她给桑竹、白萩留下了一封书信,就御剑南下,朝海岛飞去。
她听梦玦说了一路的话,忽然笑道:“花花,你不累吗?”
他确实说累了。
却还想发设法威胁她:“恬恬,你以为我出不去吗?”
“你当然可以出来。”宋恬并不怀疑,在剑上笑道:“但你不会那么做。”空间已在她的灵府中,闯出空间,会伤害她。
梦玦无言:“……”
他被狠狠地拿捏住了,又无可奈何。
“原来,养一个灵宠是这样的感觉。”她自言自语:“挺有意思的。”
梦玦道:“我是你道侣,不是你灵宠。”
她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宋恬抿了抿唇,假装若无其事道:“目前是灵宠。”
他幽幽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
宋恬:“……”
她干脆不理他了。
路途中,她路过一个修士聚集的城镇,买了床榻、话本子,都扔进了空间里。
“吃瓜子吗?”宋恬路过了一个炒货摊,瞥了眼。
梦玦不想说话。
宋恬等了一会儿,都未听到他的声音,顿了顿,道:“你要是不理我,我就跟别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梦玦警惕道:“你说什么?”
在宋恬的身旁,有几个妙龄男修,看着行踪诡异,十分可疑,频频打量他的道侣。
宋恬道:“……我就跟别人说不买了。”
梦玦无言以对。
他斗得心累,干脆往榻上一躺,什么都不说了。
如今他算是被‘囚禁’在宋恬的灵府空间中,如果她真的闯入幻境,也许他还能保持清醒,时刻提醒她。
梦玦闭上眼,忽然,又一物砸了下来。
他伸手接住,原来是一包葵瓜子。
几日后,宋恬已经到了海岸边。
她取出小金塔,顺着残息的指引,到了海岛上。
海岛的阵法已被破坏,在‘如是我在’幻境之前,她虽然做好了准备,也有信心,却踌躇了一下,忍不住想在清醒的时刻,跟他说点什么。
“花花,”宋恬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
她想说,倘若他终于一日要先飞升而去,她也不悔这些时日的相处。但这话却有些说不出口,她道:“谢谢花花。”
“你说什么?”梦玦却不觉喜悦,心中一紧。
宋恬笑了笑,往前一步,踏入幻境之中。
无边记忆,如海浪般涌来,将原本属于她的回忆压到沙滩下,新的浪花卷起。
这就是‘如是我在’。
入目是刺眼的骄阳。
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男子,站在洞府前,眯起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致。
满树琼花开得灿烂,灵草长得旺盛,几个傀儡人正在辛勤浇水。洞府的结界外,几十封闪烁着金光的传音符,正在上空徘徊。
一双手臂从后环住了他的腰,亲昵地蹭着他:“主人!您终于出关啦!”
他回眸,淡淡一笑:“嗯。”
玉辰扎着双髻,穿着青衣,蹦蹦跳跳,来到他的面前。
他的剑灵,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年龄,唇红齿白,也分不清是童子,还是童女。左右剑灵是无性别的,他也不算很在意。
“宗门里出了什么事吗?”他看着漫天的传音符,问剑灵。
玉辰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猜,应该是庆祝主人渡劫成功,踏入分神期的贺贴吧!”
他笑了笑,打开结界,先取了师叔的传音符。
一道焦灼的声音骤然在洞府前响起:“司空烨,渡劫出关,速来天河殿!你师父他,出事了!”
听师叔的语气, 天河宗似乎发生了巨变。
他心中不安,但并未依言,即刻前往天河殿, 而是将神识散出, 将所有传音符, 飞快阅尽。
他的神情越发凝重。
玉辰似是察觉到主人情绪的变化,乖乖回到了剑里。七星斩月剑悬在半空中,似乎在等他起身。
“走。”司空烨一挥手, 剑飞到他的脚下,倏忽飞离这座山峰。
前方, 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如利刃般,插入天地间。
山下江流倒映天穹,折射出耀眼的金光。群山之间,时常有高阶修士御剑而行, 连丹墀旁扫地的弟子,都是元婴期修为。
这, 就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天河宗!
只是, 今日许多道友见了他,都纷纷道:“司空师兄出关了?快去天河殿吧,他们在等你!”
再问是何事, 他们都不肯细说。
司空烨朝上飞去。
天河殿坐落于云上, 乃是三大创始老祖, 用仙术造成, 迄今已几千年。
他落到云上, 收起七星斩月剑。
举目望去, 第一眼就看到天河殿的牌匾上,挂着一朵极大的白花,四周飘着无数个丧幡,看着触目惊心。
司空烨似是想到了什么,疾步入殿,高呼道:“师父!”
殿内没有师父。
只有他师父的灵牌。
天河殿的长老、各峰峰主都知道他今日出关,早已在此处恭候多时。他们坐在蒲团上,看着司空烨踉跄跪下,放声大哭。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但司空烨的心中仍是无限悲戚,这种真情实感,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次,难过与压抑,又涌上了心头。
寂静的殿内只闻司空烨的哭声,有长老小声道:“怎么哭了个没完了?”
他的师叔就在一旁,叹了一声:“唉,哭吧,总归要哭这么一次!”
就在司空烨哭得肝肠寸断,难以自拔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灵府里响起。
“别哭了。”那人的无奈的声音里,仔细分辨,却还有一丝宠溺:“都是假的,假的。”
司空烨:?
他的哭声一滞,皱眉想了想,试探地喊了声:“小孟?”
“嗯。”梦玦应了声。
“你怎么在我的灵府里?”司空烨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师父灵牌、两侧坐着的众长老,只觉得一切恍惚,像是梦一般:“这又是什么闹剧?”
梦玦温柔道:“这是个幻境。”
“我师父陨落了,你跟我说是幻境?!”他压抑着怒气,想想又有些嫌弃,道:“你什么语气,没吃错丹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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