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该死孟小姐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
孟兰亭只觉浑身血液都冷了,慢慢地转头,看向顾先生。
顾先生早已经没了方才义正言辞的模样,蜷在地上,用袖子挡住脸,含含糊糊地求饶:“冯公子,求你饶了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孟小姐求你看在先前交情的份上,帮我求个情”
冯恪之目露凶光,上去,一脚踹在顾先生的头上。
顾先生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冯恪之转身,攥住还僵在那里的孟兰亭的手,冷冷地说了句:“跟我回去”带着她出了包厢,朝着大厅门口大步而去。
门外走廊上,已经聚了许多闻声而来的客人,正往这边张望,低声议论纷纷。
来这里吃饭的人,谁不认识冯恪之
见他面布阴云,手里攥了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小姐从包厢里出来,齐齐噤声。
饭店经理满头的汗,刚才想进去,又不敢,只能不住地恳求客人全都回去,不要再看。忽见冯恪之出来,忙露出笑脸,转身迎上。
“冯公子”
“人是我打的,警察找,找我”
冯恪之说完,带着孟兰亭,在身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出了饭店的大门。
第53章 第 53 章
冯恪之的车就横在饭店的大门口, 连车门都开着,钥匙还插在上头。边上围了些看客, 正朝饭店大堂的方向探头探脑,见他出来了,急忙散开。
他攥着孟兰亭的手,到了车前松开, 打开后车门,沉着脸说:“上去”
“我自己回吧”
孟兰亭低低地说,声音有点颤抖。
话音未落, 人就被冯恪之一把给推进了车里,砰地关了车门, 随后自己也上去了,在身后道道目光注视之下, 疾驰而去。
孟兰亭蜷在后座的一个角落里,目光茫然地看着车窗外街道旁那一划而过的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影, 整个人的情绪,还没有从刚才那种水火两重天般的大起大落里恢复过来。
本以为寻找弟弟的事情, 终于有了眉目,哪怕还不确定, 但知道了他的去向, 多少已经如同见了曙光。
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快, 竟以这样的方式告破灭了。
先前之大校庆, 排演舞台剧的时候, 她就感觉到顾先生有意追求自己,也数次提过希望她能参演电影的想法,后来电话中也游说过数次,均被她婉拒。
因为顾先生风度翩翩,名誉一向也很好,虽然孟兰亭对他在演出那晚结束后,未经自己点头就高调宣扬她家世的做法感到有些不悦,但也没想别的,只以为他是当时情绪高昂所致,一时之言罢了。
现在想,那时他想必是故意为之了。
弟弟不见了下落,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因为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那种难过的感觉,也犹如瓶中浑水里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
想起来,也不至于太过尖锐。
但是今夜,情绪犹如从高处骤然跌到谷底,浑水瓶子翻江倒海。
弟弟,他到底去了哪里
是活着,还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倘若已经没了,他的尸骨又在何处
他不过十九岁而已。想到此刻,他或许孤单单一人不知卧于他乡何处,那种感觉,犹如变成钝刀,一下下地在心上切割。
冯恪之车开得很快,在马路上七折八拐,很快离开闹市,上了一条行人稀落些的路。
“晚上谢谢你了。麻烦尽快送我回”
孟兰亭慢慢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低低地说。
“嘎吱”一声,汽车猛地打了个拐,停在了路边。
孟兰亭被惯性带着,人朝前扑了过去。
“孟兰亭,你是猪吗”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叫你去,你就敢去”
孟兰亭人扑在了前排座位的椅背上,双手扶住了,慢慢地坐了回去,抬起头,见冯恪之已经转过头,正冲着自己厉声呵斥。
他一脸的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冒火,神色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凶恶。
孟兰亭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比去年底两人初次在街头遇到,自己因为不愿卖他头发惹怒了他时的模样还要吓人。
她不禁瑟缩了下,迟疑了下,小声地解释:“我出来前,已经打电话告诉了周”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还和我顶嘴”
“我先前分明已经提醒过你,姓顾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晚上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
“男人有多坏,你知不知道”
孟兰亭咬了咬唇,垂眸,沉默了下去。
“不满”
他哼了一声,冷笑。
“前几天对着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还打我现在被人耍得团团转,把你骗去给卖了,恐怕你都会帮人数钱我告诉你,上海最不缺的就是流氓骗子和无赖搞的,还就是你这种没脑子的女人”
孟兰亭只觉头疼欲裂,心情更是恶劣到了极点,根本就不想再听他在自己耳边咆哮了,默默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朝着对面的一辆黄包车挥了挥手。
冯恪之头伸出车窗。
“你别不知好歹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孟兰亭恍若未闻,坐上了车夫拉过来的黄包车,说了地址。
车夫拉起来就跑。
“我操”
冯恪之低低地诅咒了一句,下车,几步追了上去,命车夫停下。
“下来”
孟兰亭不动。
冯恪之伸手,将人从黄包车上连拖带抱,弄了下来,带着回往车上。
车夫有点舍不得这桩生意,更是好奇心作祟,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显然是闹别扭的男女情人,不肯走。
孟兰亭的手腕被他再次紧紧地钳住了,挣扎,非但挣脱不开,本就被攥得余痛未消的手腕,更是痛得不行了。
这一晚上,所有的失望、难过,还有此前那在日复一日的无望寻找中慢慢积聚出来的恐惧和绝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被投了火苗的油炉,“砰”一下,全都爆裂了开来。
“晚上你是帮了我我谢谢你但我没求你来”
“就算你不来,那种地方,他能拿我怎么样滚开我的事和你无关”
她嘶着声,胡乱抓起冯恪之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胳膊,张嘴一口咬了上去。
冯恪之嘶了一声,松开了手。
孟兰亭用尽全力,将他狠狠推开,转过身,黄包车也不坐了,沿着人行道朝前疾步而去。
冯恪之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站定,冲她背影怒道:“你不会蠢得下次又跑去上人家的当吧我告诉你,你的弟弟已经不在了”
他的声音随了夜风,飘进了孟兰亭的耳朵里。
她猝然停住脚步,迟疑了片刻,慢慢地转过脸,看着身后刚才说出了那句话的那个人。
冯恪之的话刚说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见她已经朝着自己走来,急忙摆手:“算了我刚才胡说的,你别理我的意思是说,下次你要是再遇到像今晚这样的事,先和我”
孟兰亭的步子越迈越快,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停下了。
“冯恪之,你刚才说什么”
她微微仰脸,睁大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轻轻地问。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一刻,生平第一回,冯恪之竟然不敢和人对望。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不自然地将脸转了些过去:“我说了,是我胡说的”
“请你务必和我说实话”
“如果我的弟弟真的没了,我是最有权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孟兰亭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散去。
可是却又清清楚楚,一字一字,进入了冯恪之的耳。
他转回脸,低眉,和她四目相对。
“我要你说”
孟兰亭嘶声,忽然提高了音量
冯恪之眉目微微一动,片刻后,低声说:“两个月前,我爹就查到了你弟弟的最后去处。他”
“不在了。”
孟兰亭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眨了下眼睛。
“据我爹的查到的消息,你弟弟当时下船后,立刻就和几个同归的青年一道去了北方,参加了长城战役”
“他应该已经牺牲在了那一场战役里”
冯恪之的声音,打住了。
夜风沉醉,贪婪地亲吻着她的鬓发,撩动了她的一片裙裾。
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就这样静静地立着,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张姣面之上,连当有的哭泣或是悲伤,也寻不见半分踪影。
她一动不动,连眼睫,也未曾再眨动过了。
冯恪之望着她,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极想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让她哭出来。
他会好好地安慰她。
他的手微微动了一动,又停住了,也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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