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开他的手,再次掉头而去,又被他一把攥住了。
“打了我,你就想走”
“你给我说清楚除了以前剪你头发,发钱叫宪兵上课骗了你,我冯恪之还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我被我爹打过了,我刚才也向你道歉了,你还不依不饶”
或许是真的愤怒了。
他的手劲突然变得很大,孟兰亭感到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挣扎了几下,他非但没有松开钳制,反而一拽,将自己扯向了他。
搪瓷杯脱手而出,咣当掉落到了脚下,她人更是站立不稳,险些跌倒,朝他扑了过去,脸撞到了他的胸前,鼻梁被撞得一阵酸疼。
眼角一下红了。
怒气,终于也不可遏制,从她的心头涌了上来。
“你真的要听我说实话吗”
冯恪之目光阴郁地盯着她。
孟兰亭极力逼回眼底涌出的那阵热意,点了点头。
“那好,你给我听着”
“你刚才的解释和表白,非但不能令我有半点感动,反而让我感到无比可笑,甚至是羞耻我为自己和你牵扯在了一起而感到羞耻”
“你分明和钟小姐保持着关系,转过身又说娶我。”
“你自己放荡也就算了,竟还带着那些宪兵和你一道堕落”
冯恪之一愣,张了张嘴。
“冯恪之,你别解释了我没有资格对你的人品下任何的论断,但你满口谎言,恬不知耻,是我生平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了”
“我无意对钟小姐不敬。但是,请你往后离我远些,和你出钱建造的之大图书馆一道,永垂不朽去吧”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嚷了出来。
远处,东方的地平线上,慢慢地透出了一片朝霞的曙色。
林荫道上,白雾也渐渐地开始消散。
几个早起路过的行路人,被孟兰亭发出的声音所吸引,不住地回头张望。
冯恪之慢慢地闭了嘴,僵硬地站着。
孟兰亭甩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杯子,转身疾奔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的晨雾里。
冯恪之下意识地追了几步,又慢慢地停了下来,见一个路人放慢脚步,不住回头看着自己,勃然大怒:“你他妈的再看一眼试试”
他抬脚,狠狠地踹了一下车门。
咣的一声巨响,车门凹陷了一片下去。
那人吓了一跳,慌忙加快脚步离去。
他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了车,驾车而去。
孟兰亭买了早点回去,周教授夫妇已经起身,丝毫不知冯恪之来过,更不知道发生在他两人之间的事,孟兰亭自己自然更不会提及,若无其事地过了几天。
冯恪之果然再也没有露面了,杨文昌和那个张秘书,也再没有和她联系过了。
奚松舟从周教授那里得知她不再去教夜校后,对周教授说,自己可以代替她去宪兵司令部上课,直到对方不需要为止。
这天傍晚,快放学时,他来办公室找孟兰亭,向她了解些学生的情况,说晚上要去上课了。
孟兰亭向他表示了谢意,将自己前段时间的带班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奚松舟走后,孟兰亭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胡太太了。
最近胡太太走得都很晚。接起电话,一听,哎呀了一声,双眼放光:“是顾先生呀你好你好我看过你的全部电影上次你来之大,我就在你边上,不知道顾先生还记得我不”
那头说了几句什么,胡太太看了眼孟兰亭:“在的在的,你稍等”
“孟小姐你的电话顾先生打来的”
孟兰亭正要走,听到是顾翰霄,迟疑了下,过去接了起来。
胡太太走到门外,停了下来,悄悄挨在墙边,竖着耳朵听孟兰亭打电话。
顾先生在电话里说,自己从报纸上看到她刊载的寻找弟弟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在替她留意。
前两天,也是运气好,几经周折,终于叫他辗转打听到了一个从前曾和她弟弟同船而归的人,应该知道些她弟弟的下落。
他已将那人约去新世界游艺场边上的一家饭店里,请他吃个饭,打听消息,问孟兰亭要不要过来。
孟兰亭没有想到,顾先生竟会如此有心。
别说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乐观,就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又怎么可能不去
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弟弟的消息。
她相信冯伯父一定正在尽力替自己在寻找,所以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怕他们觉得自己不信任,在催。
只是心里的希望,已经越来越黯淡。
没有想到,柳暗花明。就仿佛迷雾里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放下电话,孟兰亭激动不已,就要出去,又想起周太太会在家等自己吃饭,于是先打了个电话回去,想和她说一声。
周太太仿佛暂时出了门,客厅里的电话起先没人接。
孟兰亭又打了一遍,好一会儿,电话被接了起来。
是在门口和伙伴玩耍的王太太家的那个名叫小虎的小儿子听到了,跑进来接的,叫孟兰亭姐姐。
孟兰亭把自己要去见顾先生,晚上不回来吃饭的事说了一遍,让小虎等下见到周太太,传一下话。
小虎答应了。孟兰亭放下电话,急匆匆地离开办公室,出了之大。
胡太太等她人走了,从走廊的角落里躲躲闪闪地回来,进到办公室,关了门,拿起了电话。
第52章 第 52 章
顾先生约吃饭的地点是有名的新世界饭店, 毗邻游艺场和跑马场,属上海最繁华的商场中心地带。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饭店的门口,小汽车往来不绝,绅士们或西装革履, 或长袍马褂,携着身边女伴进进出出。正是饭店一天中最繁忙的光景。
孟兰亭到了饭店,被侍者带到了西二楼第三号包厢, 敲开门,顾先生已经在了, 另还有一位男子,就是他所说的那位知情者陆先生。
顾先生依旧是他一贯风度翩翩的模样, 和孟兰亭寒暄了几句,大约知道她急着想要问话, 立刻介绍了陆先生。
陆先生二十多岁,是个看起来很有精神的青年人, 几年前留洋归来,如今就职于一间洋行。
据陆先生的回忆, 当年他从欧洲归国, 和孟兰亭的弟弟同住三等舱。因为年纪相仿,偶然认识后, 两人颇谈得来, 常在一起吃饭或是甲板散步, 可惜下船后,忘了留联系方式,此后就断了联系。
“我弟弟有没有对你提过他回国后的打算或是去向”
孟兰亭迫不及待地问。
陆先生回忆说:“我听孟先生的意思,是认为自己已经成年,不忍让家中的寡母长姐再为自己操劳,想要担起身为家中男丁的职责,听人说广州南洋一带,现在做生意容易赚钱,这才决定暂时中断学业,想先回国赚一笔钱,补贴家用,安顿好你们,日后他再回去继续学业不迟。”
“他对我说,孟小姐对他的学业寄予厚望,怕自己的这个决定引你反对,所以决定先不让你们知道他回国了。”
弟弟从小就很懂事,当初送他去留学时,他也曾犹豫再三,放不下母亲和自己。是孟兰亭的坚持,最后他才踏上了离家出洋的路。
陆先生的的说法,确实也符合弟弟的性格。
孟兰亭情绪纷乱,既为得知了弟弟的消息而欣喜,又感到很是难过。等情绪过去些,恳请那位陆先生再仔细回忆,看有没有别的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先生应求,又努力回忆了一些,可惜都只是些在船上的日常琐碎,再无别的什么有用信息了。
孟兰亭知这位陆先生应当已经尽力了,向他致谢。
几年前,确实刮起过一阵从广州下南洋的投机风,有人失败,自然也有人一夜暴富,衣锦归乡。孟兰亭对此也是有所耳闻。
起先因乍得知新的消息而生出的那阵激动过后,她又陷入了担忧和迷惘。
倘若弟弟确实是下南洋了,打算一开始隐瞒,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她沉默着时,顾先生布菜,劝她吃些东西,说:“孟小姐,顾某不才,所幸在广州香港和南洋一带,也有不少认识的朋友,人脉还算可以,既然有了令弟的去向,那就是个好消息。你放心,令弟必是被什么羁绊住,暂时还不便和家中联系罢了。我会拜托我的那些朋友多加打听,若有新的进展,必会第一时间告知。”
除了先前因为之大校庆舞台剧的原因,孟兰亭和顾先生有过一段接触外,此后,再也没有应他之约见面,更不必说别的什么私人交往了。
不管这个下落的消息是否准确,就以两人的浅交而言,顾先生对此事用心到了这样的地步,孟兰亭自然很是感激,向他郑重道谢。
“孟小姐不必客气。来,来。令弟是要寻的,但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见你比先前仿似瘦了些,先安心吃饭吧。这里的松鼠鱼很是有名,我特意为孟小姐你点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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