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这会儿才发觉,她一直跺脚是在紧张,睫毛颤动的频率都比平常要快些。
他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捧住她半边小脸,兀自笑着,“要我有这么个女儿,谁敢来觊觎,我也拿刀等着他。”
悯之好笑地推了他一下,“什么啊!你怎么跟我爸一样。”
她隐隐约约地记得,陆季行同志,好像发表过同样的言论来着。
来自直男老爹们神奇的思维。
*
周乔和陆一鸣早早就说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兼职,高薪,过年前后半个月薪金翻倍,在酒店当服务生。
或许到了一定的年纪,过年已经不是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了。
生活的重压压下来,还是赚钱来得更重要些。
回去要应付亲戚朋友们的盘问,什么工作,月薪多少,什么时候买房,什么时候买车,有女朋友了吗,定下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不要小孩?
每一个问题都带着千斤重的重量。
工作普通,月薪少,单身狗,谈恋爱困难户,结婚遥遥无期。上述问题一个也没办法回答。
倒不如找个兼职赚点儿钱,给爸妈寄回去让他们开心一点儿来得轻松。
那时候公司里的人一度嘲笑两个人是不是去做男公关,毕竟酒店、高薪、服务生,这三个词联系起来,太激发人想象力了。
就连他们本人也莫名觉得不真实,之前来考察过好几次,问了好多人,知道这是一家度假村酒店,开了好多年了,口碑什么的都不错,每年接待的顾客都是非富即贵。
今年据说来了大人物,提前好多天清了场,就连服务人员都不让多留,他们两个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清场了。
酒店很冷清,别墅安静地矗立着,像某种古老而阴森的城堡群落。
周乔和陆一鸣做了将近五天的培训。
拎包小弟。
平时没什么事,客人有需要,就跟着,负责各种跑腿的杂事。
这种神奇的兼职工作,也不知道招兼职的人是出于什么心态。
周乔和陆一鸣抱着保温杯坐在值班室里已经两天了,好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今天来了很多人,酒店整个处在一种绷紧的状态里,大堂经理在耳麦里不住地叮嘱,“都机灵点儿,谁要是不想干了,我让他立马滚回家。还有那几个兼职生,也都机灵点儿,做得好走的时候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做不好别怪我不讲情面啊。”
召唤铃忽然响了,周乔和陆一鸣对视了一眼,忙接起来电话,对着听筒应着,“您好,值班室。”
那边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透着些微的酒意,语调懒懒的,但很温和,“麻烦来两个人,我在门口等你们。”
周乔和陆一鸣一起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身形高挑,穿一件驼色的大衣,回头笑的时候,透着几分温柔的风情,“跟我一起去接两个人,麻烦你们了。”
太客气了。
周乔和陆一鸣忙欠身回应。
思思拢着手给汤姆森打电话,告诉他早餐吃油条豆浆并不是中国人的标配,“北方人早上也喝羊肉汤吃拉面什么的,我比较喜欢喝粥,你早上吃的那个叫窝窝头,我们拿来忆苦思甜的饥荒年代的食物。”
汤姆森不知道说了什么,思思很轻快地笑起来。
周乔晃了下神,他从来没见过漂亮得这么夺目的女孩子。
远远看见悯之和宋易,低声说了句,“我先挂了。”
然后招了招手,手插在口袋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宋易,然后才调笑了悯之一句,“你们两个悠着点儿啊,这么明目张胆,我姑父早上在车上还在盘问遥之罗御宁的事,知道和你没关系才对人平和了点儿。”
悯之抱住思思的胳膊,“表姐,帮帮我嘛!”
宋易忽然挑了下眉,看着周乔和陆一鸣,“你们怎么在这儿?”
周乔耸了耸肩,对这该死的缘分也抱了无比震惊的态度,“兼职,老兄。”
悯之从思思的肩头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巴,这个年,可真是魔幻啊!
思思扭过头来,忽然笑了,“你们认识啊?抱歉我不知道,我叫尤思思,悯之的表姐。”她伸出手来,“幸会。”
周乔轻轻握上去,“啊,幸会。”
*
倒真的没人注意他们。
大家聚在一栋别墅里准备年夜饭。
家里的传统,年夜饭大家都要帮忙,谁也不能偷懒。
外婆和奶奶先商量了今晚的菜品,然后开始分配任务。
尤嘉领着陈翎乔茵唐佳文在择菜洗菜。
大哥哥和二哥哥被派去拔萝卜,后山有一片酒店的菜园,这会儿萝卜和白菜还在地里长着。罗御宁也跟着去了。
爸爸和舅舅两个人惯例偷懒,说是去后山湖里钓鱼,大约是姜太公那种钓鱼法。
悯之和思思刚进屋就被外婆拉去和面,宋易也被套了个围裙安排去剁饺子馅儿。
汤姆森用一口蹩脚的中文问思思在做什么。
汤姆森也不会做中餐,只会吃,他从来没见过和面这种操作,思思眨眼笑了一下,“一种生化制剂。搅拌后加水就可以了,待会儿去湖里毒鱼,一品脱可以毒死一大片呢。”
汤姆森夸张地捂住嘴巴,“天呐!这太可怕了。”
周乔和陆一鸣刚刚推门就看到这一幕——他们刚刚接到通知,说思思小姐邀请他们一起跨年,这会儿可以进去帮忙准备年夜饭。
其他人都被汤姆森的反应逗笑。
汤姆森是个大胡子,总是一惊一乍的,显得可爱又滑稽。
悯之推了表姐一把,对汤姆森说:“你别听她胡说,我们在和面,待会儿擀饺子皮,还有做手工面用,就是……面食,中国的面食。”
汤姆森伤心地指了指思思,“你又耍我。”
思思咯咯地笑起来。
外面起了风,寒风呜咽着,枯枝在风中咔嚓作响,簌簌的雪从枝头落下来,寒鸦低飞,却并不显得凄凉。
暖气很足。
但屋里还是放了几架特质的炉子,暖黄的光显得格外温暖。
爸爸和舅舅因为受不了外面的突如其来的寒风,再装不下去钓鱼了,提了个装了几条小鱼的桶回来,抖了抖雪,脱了外套,蹲在炉子边儿烤红薯。
悯之没理会,和面好去帮妈妈洗菜,洗完菜去帮外婆处理药材,一眨眼就看见宋易跑到了爸爸和舅舅中间,大刺刺地坐着。舅妈也在旁边烤着手,目光打量着宋易。
那架势,破有种三堂会审的感觉。
悯之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她把手在裤子两边擦了擦,吞了口唾沫,一把拽住表姐,“表姐你说我是过去呢,还是装死呢好?”
表姐扭过头,猛一乐,“别说,他这么坐在那儿,还挺有种大佬的风范。”
悯之都快哭了,“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就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第25章 谈恋爱吧三
红薯是小小的那种, 巴掌大小, 颗颗饱满圆润,透着股憨态可掬的肉感,每一颗都差不多大, 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剥开是鲜黄的瓤, 香气扑鼻。
宋易知道。
小时候宋晴馋, 会自己刨土坑烤红薯, 在野地里, 风四处吹,只眼前土坑里那一点温暖, 用手扒拉着翻红薯, 碰一手一鼻子的灰, 有时候红薯烤出胶,手上的灰渍好久都洗不掉。
陆季行自然不必吃得那么狼狈。
甚至连灰烬都没有, 架在泥台上隔火烤。
陆季行一手戴着隔热手套, 一手拿着小钳子拨弄, 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外出拍戏,有时候冬天在野外,就生这样的炉子, 红薯的香气仿佛带着温度, 再来瓶酒, 就无惧严寒了。
这么想着, 他就打了个响指, 叫尤嘉, “老婆,去温几瓶酒。要烈的。”他低头,看了眼宋易,目带寒光。
“哦。”尤嘉歪着头看见陆季行面前端坐的男孩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乱来。悯之和宋易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作为亲爸妈,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
她想起自己当年和陆季行谈恋爱那会儿,不知不觉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虽然她觉得倒不必那么紧张,缘分有时候是件很奇妙的事,但陆季行那性子,铁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陆季行装没看见尤嘉的示意。
人大概都有一种直觉,满屋子的人,陆季行就看宋易觉得扎眼。
果不其然,是个觊觎他悯之的小狼崽子。
作为一个父亲,女儿是手心里捧着的宝贝,谁多看一眼,他都警醒,更别说宋易这种上来就坦白他对悯之有想法的。
可以,非常好,大胆。
陆季行很想把手里的钳子敲他脑壳上,最后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你说你和悯之什么?”
宋易微微垂首,“我和悯之在交往。”
陆季行舌尖舔过每一个牙齿,最后顶住上颌,微微点头,“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