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们的生活区临着一片住宅区,像正路一样,也用一人多高的围墙间隔。
却是铁皮的围墙。
平时用铁丝拴着,就是围墙,想出去放风的时候,就可以当门。
从这里出去斜对面就有几家小餐馆,档次很低,从路边经过就能看见店门前塑料地垫上厚厚的油垢,简易铁皮推车里锈迹斑斑的煤炉子,和门前简陋的桌椅板凳。
穿着蓝色大褂的厨子,一般也是老板。颠着薄皮的炒锅,随着鼓风机的轰轰作响,炉子里的火一串半米多高。刺啦的佐料炝锅声,大油大辣的油烟味儿,让人即使在这种大暑天也不禁口涎泛滥。
这几个小饭馆是专门做建筑工们的生意,打从这片工地开工以来,他们就在这里开了店。附近的居民没几个人会来这里吃饭,但光凭这些工人,就足够他们生意红火。
菜价也不贵,荤菜二十,素菜十五。
点个菜,再要两瓶啤酒,就足够一个人吃得很满足了。如果多叫上几个同伴更好,搭在一起吃,有荤有素,还能凑在一起喝几杯。
秦磊从不喝酒,但喜欢叫他凑伴儿的人很多。
一是他人缘好,二也是他大方。
这些从天南地北聚集而来的建筑工们,他们本质上是出来挣钱的,就算改善伙食也都计算着。一个荤菜已经很不错了,可秦磊每顿都是两个菜打底,有时候还会叫锅子,其他人总会一面咋舌他花钱如流水,一面搭块儿蹭点菜喝酒。
他也从来不和人计较,有时候还会请大家喝酒,可能这也是他人缘好的原因之一。
“磊哥,你看,是不是中午那女人!”
随着大常夹杂着兴奋的示意,一桌子人都看了过去。
此时的杜俏已经又换了身衣服,还是套裙,却是深灰色的。比之前那身黑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但也仅仅好了一些,依旧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将白净的脸蛋挡在后面。
“没想到磊子喜欢这样的。”刘建山砸着嘴说。
“是啊,没想到磊哥喜欢这样的。”
不光刘建山,大常也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好看。
这个女人除了具有城里女人特有的白,并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地方。可能是在工地里待多了,又被老徐他们感染,大常觉得女人就应该是火辣、青春、洋溢的,是那种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的浓艳腴腻,而不是这种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寡淡的。
秦磊没有说话,黝黑的瞳子放在女人身上。
她似乎在找什么,左顾右盼地看。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东西,经过一下午,手帕已被他汗水浸透,摸起来有些润,却细腻柔滑,入手生香。
3、第3章
03
直到杜俏离开,秦磊才收回目光。
听见老徐他们还在讨论他没眼光的事,他笑着骂了一句:“行了,你们懂什么!”
“我们不懂,不如磊子给我们讲讲?”刘建山调侃说。他是四川人,说话有很重的四川口音。
历来只要提起女人,男人们总有很多话题。
这些建筑工也是。他们每天的日子都是不停的干活儿,精神世界匮乏,能娱乐的东西极少。
喝酒算一样,看美女过眼瘾讨论女人又是一样。
这些民工出来做工,一年到头回家一次。是谁说的,在工地待一年,看蚊子都是双眼皮?
刘建山的话让秦磊哑口无言,他能怎么讲?讲女人都是不能看表面的,有的徒有其表,有的内秀在里?
就像一副乍一看去不起眼的水墨画,美得是那股意境和韵味,不懂的人永远不懂,懂得人自然就懂了。
而且和刘建山他们说水墨画,说韵味,不如说大白菜多少钱一斤,他们更欣赏的是视觉上的直面冲击,而不是气质、韵味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再说了,就算内秀跟他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个路人,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哪知秦磊没有说话,倒是老徐说了起来。
“磊子的话没错,你们懂什么。你看那有些女人打扮得像花儿一样,穿着带钢圈儿的内衣,胸能挤多高挤多高,里面的海绵能有多厚垫多厚,其实都是假的。还有的女人,正面看着还行,背影不能看,有的腰挺细,屁股却小,有的屁股倒是挺大,可惜是塌的。但有的女人就像那红皮花生,外面有一层壳,剥去了壳,里面都是好的……”
说是老徐,其实才四十多点,只是建筑工们显老,常年风吹日晒下,个个被晒得皮肤黑红,脸上也沟壑纵横的。这是皮肤大量失水后被晒脱皮后的干燥,这样的脸注定不好看,也因此显得有几分猥琐。
“什么都是好的,怎么跟花生又扯上关系了,老徐你快给我们讲讲。”大常异常兴奋问。
老徐睨了他一眼,调侃:“大常,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发春了,提起女人就一副狼崽子的模样?”
“你才发春了!”
“行了,大常才多大,还没二十,说不定是个童子鸡,老徐你别把人教坏了。”有人插话。
老徐眯着眼,笑起来:“大常,要不晚上我就带你去长长见识,保准以后你提起女人不这样了。”
大常年纪不大,哪里是这群老男人们的对手,被臊得脸红脖子粗,不过他脸黑,也看不出来。
“我们这是远观不近亵,你们懂什么!”大常没来工地之前,是个高中生,在这群人里也是文化人,经常会蹦出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亵什么亵,你能坚持五分钟,算你小子厉害。”
一群人打着黄腔,开着低俗的玩笑,秦磊却突然站了起来。
“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大常看了看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诧异问:“磊哥,你吃饱了?”
秦磊不喝酒,但很能吃饭,平时都是三碗打底儿,今天连一碗都没吃完,菜也没见他动几筷子。
“天热,吃不下,你们慢慢吃。”
他扔了五十块钱在桌上,拎着安全帽走了。
杜俏回到家,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吴秀梅关门,一边说:“你也真是,家伟哪里是有事,明明是对外面的托词,你就信了。还有学校里忙,怎么搬去建设路那间公寓也不说一声,还是家伟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再忙,就忙那半个小时,至于夫妻两人分居?
杜俏和袁家伟住的地方离a大有些距离,开车得一个小时,杜俏那处公寓到学校却只要半个小时不到,吴秀梅才会这么说。
“妈,小俏也是为了最近学校评职称的事,还有琴行那边估计也忙。”袁家伟站起来,笑着帮杜俏开脱。
他身材高瘦,穿一身休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教小朋友练琴能有多忙,家里又不缺钱,需要你去赚那点小时费。”
吴秀梅一直很不敢苟同女儿去琴行教小朋友练琴的行为,大学老师就该有个大学老师的样子,尤其杜俏又是她的女儿。
杜俏看了袁家伟一眼,没有说话。
“行了,快去洗洗手吧,饭做好了,我去端。”
等菜都摆上桌,杜荣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身材高瘦,戴着眼镜,浑身充斥着一股书卷气。却有一双浓眉,额头有很明显的山字纹,看起来很严肃。
“爸。”
一见到他,不光杜俏,连袁家伟都不由的整襟危坐起来。
“吃吧,难得你妈有空在家做饭。”
这是实话,事实上不光杜荣忙,吴秀梅也很忙,也许高校教师很闲是众所皆知,却不是他们这个级别。像杜荣一年到头大多都是在忙他的科研项目,而吴秀梅则是忙着上课,忙着带学生四处参加演出和比赛,有时候甚至出国,几个月都不在家。
像这种两个人都有空,还聚在家里的时候很少。
一顿饭吃得是鸦雀无声,杜家向来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等吃完饭,杜荣才开口问了问小夫妻两人的近况。
得知两人最近都忙着评职称的事,他还从旁边指点了几句,并教导两人得失心不要太重,评职称能不能过,不是看临时抱佛脚,而是看日常积累。
杜俏没有多想,她爸向来就是这种性子。
其实从讲师评副教授,除了具备资格,也看几分人脉关系。按理说以杜荣在a大的资历,不管是不是同系,上面多多少少都会给几分面子。偏偏杜荣就是个从不徇私的性格,像当初杜俏进a大,就是过了考核才进的。
但她不多想,不代表别人不多想,不过从表面上来看,倒是一片和谐。
等杜荣一通说教结束,吴秀梅才说话。主要内容就是嘱咐杜俏赶紧搬回家去,不管是不是忙,夫妻还是不要长期分居的好。
“妈您放心,等会我就陪小俏去搬东西。她拿过去的东西并不多,也就是几件衣服,就是暂时住住。”
说完这些正题,似乎就没什么话说了。
杜家的氛围从来如此,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相处,少了几分亲密和随意,更像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