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清楚那天是周四还是周五,上午十点钟还差那么几分钟,小楼外停了一辆车。不是凌彦齐常开的迈巴赫,而是七座的梅赛德斯gls商务车。
司芃的呼吸一下就停在那里。她看到车门朝后划开,先下来一根四足拐杖,有人颤悠悠地钻出来。那是卢奶奶。晃荡一个来月的心,倏地就安了。下一秒生出更大的期待与雀跃。
车门另一侧也有两人下来,其中一人便是凌彦齐。他们搀扶住卢奶奶,走进小院。
司芃突然就开心了,还想笑,笑出声来。虽然她看见,卢奶奶的步伐比以往蹒跚,一丝不苟的发辫今日也凌乱不堪,她还是感到欣慰。就好像,那些消失了的人,再次回到她身边。
☆、017
一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爱上另一个人?
——某人日记
还没到下午,凌彦齐就站到司芃跟前。他瞧了瞧醒目处张贴着的海报,温和地笑道:“现在也卖快餐了?”似乎这两个月他不曾消失过。司芃不想问他缘由,只低头洗手,拿起案台上久违的手冲壶,“还是日晒耶加?”
“不,先给我三个快餐。”
司芃想起卢奶奶今日下车,拄了拐杖。她问:“卢奶奶身体不太好?”
“人老了,很自然的事。我接她去我家过年,毕竟一个老人独自过年太冷清了。可没想才到初三,她就突发心梗,幸好抢救及时。”
看到司芃脸上的担忧神情,凌彦齐想起她曾说过,卢奶奶和她阿婆很像。反倒是他要先来劝她放宽心:“没什么大碍,只是老人家恢复没那么快。”
司芃这才想起他还要点餐,忙把收银台上立着的小黑板转个方向:“这是我们今日菜单”。菜样不多,她一个上午最多只能做五款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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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彦齐看过菜单后问:“你这儿有海南鸡饭?”
“是啊。”想起他在新加坡留学十年,司芃又道,“口味正不正宗,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她没去过新加坡。
“那好,我要一份,还来一个份咖喱牛肉饭,一份姜葱鱼腩饭。”
“好,稍等片刻,”打单后,司芃掀开帘子进了厨房。
凌彦齐有点惊讶。他四处瞧,除了收银台边多个眼生的小姑娘,咖啡店没有增添其他人手。那个花枝招展的孙小姐不在。而蔡昆和盛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勤快些去厨房干活的人。没想到,这个司芃除了会冲咖啡做蛋糕,也会做饭菜。
店内的桌椅摆设也变了。以前专做咖啡,桌椅少,摆得松散。现在新添三张圆桌,空间不够宽敞,便把原来配套的单座沙发,部分换成原木色的温莎椅。留下来的沙发搬到离吧台最近的地方,像是固守的堡垒。凌彦齐坐过去等待。
片刻,司芃便把打包好的简餐递到桌上,再拿过来一个保温饭盒:“我今早煲了猪肉汤。你带回去给卢奶奶尝尝,她身体还没全好,我怕吃多饭不消化,多喝点汤。”
凌彦齐没有推辞:“多谢。”
下午三点,店外明媚又安静,难得司芃不在门口站岗,小关趴在吧台上打盹,听到一个清朗的男中音:“小姑娘,起来做生意了。”
小关抬起头,慌忙中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见是中午那位来点餐的先生,身后站一个同样风度翩翩的同伴。她没来由地紧张,赶紧扯开笑容:“两位下午好,请问需要什么?”
凌彦齐却问她:“你们店长呢?”
“店长?”小关仍是慌乱,“店长?哦,店长下午去工商所问事情去了。”
又是做简餐,又是去工商所,看来咖啡店的经营果真遇到问题。凌彦齐再问:“去工商所干什么?”
小关摸摸脑袋:“好像是司姐想接这家店,去那儿问问转让的流程和手续。”
“那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也不清楚。”
凌彦齐再看周围,蔡昆和盛姐都不在,他问:“那你会冲咖啡吗?”
小关说得越来越结巴:“我,我刚来店里没多久。”
确实,她来时咖啡店就已在做简餐生意,司芃根本没让她插手过咖啡的制作,她也就是卖点乖,抢着帮她擦洗器具而已。
凌彦齐点点头:“我知道了。”他指着沙发的位置,朝同来的卢聿宇说,“先坐吧。”
卢聿宇边走过去边说:“怎么,这家店还就只有那个店长会冲咖啡?还是你嘴挑,就只喝那个店长亲手冲的咖啡?”
凌彦齐没有答话。卢聿宇随手拿起一本烘焙杂志看:“尹芯说,你可是很中意这家店的咖啡。”
凌彦齐接过小关递来的柠檬水:“是么?我只是看这店离姑婆家最近,然后客人也少。我跟姑婆也没什么可聊的,来这里喝杯咖啡,打发时间而已。”
卢聿宇的视线穿越玻璃,望着对街小楼,过一会儿才说:“姑婆那边,你得加把力才行。”
凌彦齐靠向沙发背:“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加力?我非要提出来,她得更敏感。身后事嘛,谁都有这个坎。”
卢聿宇也疑惑:“她身子不是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在楼道里晕倒?要不是嘉卉小姐想上去和她告别……,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就半身不遂了。”
对,没有任何前兆,凌彦齐接卢奶奶去自家时,她的身体状况真的不错。她今年八十一岁,是卢家目前还在世的长辈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这是她漂洋过海近六十载后,重新归国与家人第一次过新年。
凌彦齐扶她走上别墅门前的台阶时,说一家子的人都在里头等她。她就怔在那儿,一双大脚在门槛外,踟躇又踟躇,然后迈过门槛,急急地朝里走。
凌彦齐还心酸了一下。姑婆归国大半年,除了他每个周日例行公事一般地探望一下,卢家再无第二人去过小楼。也许大家都知道做得不对,所以当他提议要把姑婆接过来过年时,大家都赞同。
除夕夜的团年饭里,总少不了老辈们的忆苦思甜。外公老泪纵横,说感谢大姐这些年对卢家的贡献。万幸她当年逃出去,找到事做,每年都往家里寄钱,否则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大家纷纷起来敬姑婆的酒,大舅还说,卢家能有今天这样昌盛的局面,全靠两位女性——卢晓琼和卢思薇。尤其是姑姑,自愿当自梳女,牺牲自己成就了大家。
那场面,大大出乎凌彦齐的意料。他真的只是想接姑婆过年而已。他不善于搞哗众取宠的事,他也不知道外公和舅舅们会来一番即兴演讲。众人的鼓掌喝彩中,他只看见那个孤苦一生的老人,已没有进来时的那点激动,面目越来越淡然平静。
他看不下去了,起身要走。姑婆叫住他,说她想去灵芝山上香。
他问:“一定要去么?灵芝山现在怕是有上万的人挤在那里。”
姑婆说:“哦,那算了。”
凌彦齐想成全她,也想躲开这美满的氛围:“那我现在上山去,你要许什么愿,告诉我。”
姑婆说:“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她一顿,“我有个姐妹,当年一起逃出去做工。后来她回国,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早几年她走了,我也没能拜拜她。”
“好,我帮你去拜她。你年纪这么大了,上不了山,她也不会怪你。”
“玉秀有个女儿,走得比她还早,也生了个小女孩。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几岁了,你也帮她许个愿吧,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长大。我听人说起过,她爸爸生意做得不错,但总归是没有妈的孩子。”
凌彦齐点头。这个玉秀才是姑婆的亲人。血缘是天定的,但亲不亲是自己选的。如果他能提前知道姑婆会生这么大一场病,他就不该把她留在他们中间。
到了初三,彭嘉卉打电话来拜年,说她正好在s市,邀卢聿宇卢聿菡出来玩,他要不要一起去。凌彦齐想到一事,便问她:“你外婆可是叫玉秀,早些年也在马来西亚?”
“是啊。”
那就对上了,彭嘉卉便是姑婆的故人之后。
自天海壹城的饭局后,凌彦齐迫于母命,与彭嘉卉约过几次会,但都算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尹芯还在呢,卢思薇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逼他脚踏两只船,只能一个劲地催他和尹芯了断。他当然是一点不急。这么好的护身符,不能说丢就丢。
彭嘉卉家世模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无趣。卢思薇喜欢她的事业心,喜欢她的拼搏劲,却不知那正是凌彦齐最反感的两样品质。
他还得知,能让卢思薇如此青睐,彭嘉卉靠的不仅仅是自身素质,是曼达鞋业的继承人身份,更是她背后的外祖父——马来西亚的首富郭义谦,也是姑婆服务四十多年的富商家族。
世界还真是小。在新加坡有几年时间,他与郭义谦的长孙郭柏宥走得很近,却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有这么一个表妹。而姑婆性子一直都很闷,从来不提原雇主家的事情。
他去到花园找姑婆:“你那位妹妹生的女孩可是叫郭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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