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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BY:希夷



他鼻子发酸:“妈,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回去睡会。”

“不了,我等天亮。”卢思薇回过头来。

“我知道你现在睡不着,哪怕闭上眼睛,休息一会都好。”

“我不睡不是不想休息,是因为睡醒后很容易沮丧,我怕来不及调整心情。”

凌彦齐不知道,睡觉和抑郁之间有这么大的关系,他还以为心情不好就应该多睡觉。原来他妈失眠的无数个夜晚,都是要和抑郁做搏斗。他搬条椅子在她身后:“那你坐着。”

“你回去睡吧。”

凌彦齐再搬一条椅子过去:“我陪你。”

“你陪我做什么?你又熬不了夜。”卢思薇反过来为他担心。

“熬不了夜,我就让人煮咖啡送过来。”凌彦齐抓着卢思薇的手,“妈,我不能保证以后能随时随地陪你,但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赶回来。”

“你还是要和司芃离开?”

“妈,那不叫离开。就像你和康叔,想谈一辈子恋爱,可以,想再婚,也可以,没有人有权利来干涉你们的选择。我和司芃也要过这样的生活。”

卢思薇沉默不语。和他的“沉默即反对”不一样,卢思薇的反对从来不沉默。所以凌彦齐接着试探:“我已经说服司芃,日后回去新加坡念书,正好留学签证也不用办了。”

“哦,她会去念?”

“她这个人,不愿去做的事情,是绝不会事先答应的。她其实很聪明,之所以叛逆,你应该想得到,家庭变故太大了。”

“你想过去陪?”

凌彦齐沉默。卢思薇问道:“那个郭嘉卉是金莲的女儿?警方现在控制住她了没有?”

“一直在监视。”

“千万不能让她逃了。那颗钻戒就花了我两千多万,还送了她一辆世爵c8和一套别墅,还有什么?”卢思薇摸着额头,“抓到后,让你四姨列个单子,送过她什么东西,我们全都得要回来。”她靠着椅背休息,“她得判个无期吧,年纪这么轻,胆子就这么大。”

“那是法官的事,你不用为她伤神。”

怕卢思薇在这黑夜里孤独伤神,凌彦齐一直陪她聊天。说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和妈妈一起旅行游学的事,说些轻松好玩的见闻。卢思薇静静听着,她印象里,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种聊聊家常的温馨时光,凌彦齐总是怕她。

“彦齐,你恨过我没有?”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凌彦齐闭上嘴。卢思薇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笑也像是被身后的黑暗吸走了,她再说,“我要真心话。”

“恨过。”

“什么时候?”

“把我扔去新加坡,还有赶走司芃。”

“是一样的恨吗?”

“不一样。去新加坡那会是很愤怒,赶走司芃时,……,”凌彦齐长长叹一口气,他不想回顾,也不想和卢思薇诉说他的绝望。

“是真的想离开我。”卢思薇帮他说了。因为管培康一直逼着吃药,她竟然没有特别地哀伤:“那你是不是不会向上次那样原谅我了。”

“我已经原谅了。”

“这么快?”卢思薇记得,把他扔去新加坡后,他到高二下学期才肯和她好好说话。

“脾气那么大,我还怕遗传呢。想想,一直不原谅你,对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遗传?你会不会害怕这一天总会到来。”卢思薇别过脸去,望着窗外深沉的夜。她心底再清楚不过,富可敌国的家产,不过是想补偿这份遗传,这份被她厌弃憎恨,想要从身体里挖出一个洞来的遗传。

“还好,外公不说我最大的缺点和优点,都是太想得开?”

“你外公知道外头传的这些吗?”

“当然没告诉他。”凌彦齐的外公年纪大脾气大,还有严重的心肌梗塞和高血压,一旦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就这么走了。“妈,事情处理完后,和康叔去度个假吧。”

“就是不想要我管你和司芃。”

“张秘和我说你的病曝光了,我一听就慌,立刻就打给康叔。他倒好,一点主意不给我出,直接拐了你就往山上跑。亏他还是个大学教授,天天和人高谈阔论资本市场、危机管理,没比我强到哪里去。”

卢思薇笑笑:“他们这群教书的,要是有实干精神,早发财了,还傍我这个富婆做什么?”

“关心则乱。”

凌彦齐还是没扛得过睡意,早上六点趴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天已亮白,卢思薇已不在会议室。他出门在行政走廊看到于新兵和张秘在嘀咕,过去问:“你们在聊什么?我妈呢?”

“她上去洗漱了。”凌彦齐也要上楼,于新兵朝他招手,“彦齐,坐下,有事和你说。”

“你看过张秘写的发言稿吗?”

“还没。”

“张秘按照卢主席意思写的。”于新兵把打印好的稿子给他看。

凌彦齐看完后很无语,全篇几百个字都是卢思薇式的强硬立场,她不但不承认自己有躁郁症,还指责有媒体作妖,传播谣言、恶意中伤她。道理是没错,但她正处在舆论的风口,话语应该低调一点,否则当场就引发媒体抗议,这场发布会没把火给灭了,反而添了油。

“老唐下去统筹会场。我和他的意思都是不能让媒体捉住躁郁症这个点不放。所以,如果有同样吸引眼球的新闻可以跟踪报道,他们不会深究这个。”

“明白,制造个热点出来,那你们想到什么点了?”

于新兵和张秘都望着凌彦齐,他脑子没转过弯来:“我身上有什么新闻可跟踪的?郭义谦的孙女婿?可这是公司新闻发布会,聊这个不合适吧。”

“彦齐,于总的意思是,在会上确认你的继承人身份。”张秘看这个祖宗丝毫没有处在权力圈该有的敏锐度,索性全说出来。

凌彦齐被他们说得有点懵:“不是,我都离开天海了。”

“谁批准了?以你的身份,之前在不在天海都无所谓。”于新兵说,“这些年你从未在媒体上曝光过,行事也很低调,一出场,媒体对你的兴趣不亚于主席。母亲有难,儿子出来顶住,大家对你的好感度倍增,同时目前的局面也还在主席的掌控下,是你出来的最佳时机。”

看于新兵推心置腹的神情,凌彦齐心想,他应该还没和卢思薇说过此事。

可如果一件事情,看上去、听上去全是为他着想,反过来,他就必须考虑,这当中有多少隐藏的成分,是他们为自己做的打算。

他们是否想以“弃帅”来换取天海管理层在这次危机中的安全着陆。因为卢思薇的病总是个炸/弹,这次不炸,也有下次。说他合适,是因为他在性格和能力上存在的短板,更容易被他们拿捏住?还是其余大股东与管理层之间达成的过渡?亏他还天真地以为,多年的艰辛奋斗会培养出革命友谊,他们会和卢思薇共进退。

他下意识地说:“我上去和我妈商量。”

卢思薇听完后,只微微一笑:“你想过要回来管理天海吗?”

“没有。”凌彦齐拒绝得很干脆。

“可以想想了。他们说得没错,这是个新老交接的好时机。我还站得稳,你不用担心一上来就要收拾烂摊子。”

凌彦齐却问她:“可以不说有躁郁症,但是为何要完全否认有心理疾病?公众和媒体不会信的。”

“我管他们信不信!一个坦白病情、知情达理的卢思薇,和一个否认病情、暴躁乖张的卢思薇,对他们有什么分别?即便今天我请二十位顶尖精神医生为我站台,他们有关躁郁症病人能胜任工作的发言,事后的媒体报道上,一个字也不会有。”卢思薇转头看着他:“他们只相信强者。”

也是,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斥着根深蒂固的偏见,凌彦齐无奈笑笑,他看还有时间,便回房洗澡。洗完出来看见床铺上摆着一套深灰色的西服,愣在原地,刚才还没有它。

走过去看,是纯羊毛的定制英伦三件套,正式场合永不出错的款式。

他拿浴巾把身上的水彻底擦干,开始穿白衬衫,衬衫贴在皮肤上,冷硬而冰凉,就像是突然从这个雾蒙蒙的早上钻进来的,还带着新鲜冰冷的雾气。

都穿好了,凌彦齐把西服外套搭在手腕上,正要出去,房门开了,卢思薇进来,直接坐到床沿。他本想问一句“你有事要说吗?”

可看卢思薇的脸色苍白,赶紧蹲下来,仰望她的脸:“妈,你怎么啦?”一握她的手,果然在抖。

“妈,我去给你拿药。”凌彦齐起身要走。卢思薇拉住他:“你康叔去拿了。我不想在大厅里吃药,所以来找你。”

“他们都来了?”离十点不到半个小时。凌彦齐难免要担忧她能不能撑完整场新闻发布会。

作者有话要说:

☆、119

巨大财富的背后,都隐藏着罪恶。

——巴尔扎克 人间喜剧

管培康快步进来,递过药,凌彦齐去倒水,回来就看见她妈倒了四颗药在手心。“妈,这个药你不能超剂量……”话没说完,她已把药吞了,他只能把水杯递过去。玻璃杯都在抖。手抖,通常也会有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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