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阿辉陪着过来的。我还以为她和她爸爸感情不好,想直接带她回新加坡。”电话那端,黄宗鸣的语气没有任何不妥,他对凌彦齐没有丝毫的警备心,也不吝于分享更多当时的细节:“兰因当时的考虑是,如果秀姨可以多活几年,便让嘉卉留给内地念大学,让我在她念大学的城市购置房产,接秀姨过去住。但是秀姨一走,我也要尽快接嘉卉走。她那时已经非常不乐意让嘉卉跟着阿辉,说怕她会受伤害。我能理解她的想法,怕阿辉把外室娶回家后对女儿不好。后来一直和秀姨有联系,她去世前还给了我嘉卉的照片和资料。”
“哦,她给你什么照片?”凌彦齐轻声问。
“一张放大的学生照,还有几张生活照。”
“倒是没见过嘉卉学生时期的样子,应该有好大变化,uncle能找到那几张照片,发来给我看看,可以吗?”
“好,你们年轻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你有心要,我自会去找一下。只是,时间有点久了,不知放在家里,还是办公间里,容我多找两天,周一传给你,好不好?”
今晚是周五,要等两天。可凌彦齐也不好因为几张陈年照片,做出一副很猴急的样子。在没有和司芃聊过之前,他还不想惊动任何人。
到周一早上十点,郭嘉卉少女时期的照片终于发了过来,凌彦齐迫不及待去看。
半身照的少女,有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有一张还未褪去婴儿肥的鹅蛋脸。她穿藏青色的西装制服,挺胸开肩。不晓得是不是照相的角度问题,她竟也有青春期少女发育良好的胸型。让他的目光先到那里。
回到那张鹅蛋脸,长而直的眉毛下,一双大眼不带一丝笑意。下巴微扬,嘴唇抿得太紧,反而有点像嘟嘟嘴。那是无知莽撞的眼神,那是年轻女孩的故作成熟。
凌彦齐微微一笑,原来他的小司芃,也有如此青春逼人的时刻。
第二张照片,则要惨不忍睹得多。她把好好的长发梳成了绷在头皮上的□□花辫,化了大浓妆,黑色涂鸦背心外穿了一件土金色的夹克。这么难看的衣服还不正正经经穿,要半穿在肘部,露出肩膀来诱人。
看照片的拍摄背景,是s市那条著名的酒吧街。一个未成年少女穿成这样,还没被人骗走,不知该说她定力太强,还是凯文真心对了她。
难怪黄宗鸣无从辨别,两张照片差得太多,会让人一下失去瞄准的方向。
金莲那个女儿只要照着司芃的浓妆,在自己脸上涂抹一遍,便能成百分之七十。另外百分之三十在于交谈的细节。对小洁来说,更不成问题,因为她和司芃,本来就是一对好姐妹。
凌彦齐打开手机相册,翻看他为司芃拍的照片。和少女时期相比,她起码应该瘦了十斤。他眼里有微微湿意,手轻轻抚摸屏幕里的那张脸蛋,她的长发剪短,她的脸颊瘦下去后有了分明的轮廓,但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是原样地安在那里。
没有对比,就没有真相。
沉思几分钟后,他把司芃上次办护照的证件数码照发给黄宗鸣。
很快就接到来电:“这个女孩子是谁?”
黄宗鸣心跳得很快。那两张照片正在他手上,所以一眼就看出,这个短发女孩,和当年半身照里的女孩是同一个人,却不是现在的郭嘉卉。
当年第一次和彭嘉卉见面时那丝隐约的不安,立马浮上心头。
那天彭嘉卉画了浓妆,他想过要她把妆容卸掉,又担心他流露出的不认同,会加剧这个小女孩对他的排斥感。其次,彭光辉亲自带女儿过来,父女关系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差,更是打消必须根据照片仔细甄别的念头。
“uncle觉得她应该是谁?”
没有即时的答复,凌彦齐再试探:“嘉卉素颜和上妆的样子差别蛮大的。不过我以为,还是没有妆容的正面生活照,更能反应一个人的容貌。”
他说得再委婉,黄宗鸣也能听出意思来:“彦齐,你在疑心什么?”
“是不是疑心,uncle可以请专业人士做照片比对。”
“这个女孩在哪里,我要见见她。”
“鉴定做完,再来见她都不迟。”
“彦齐,你给我发这样一张照片,目的是什么?你怀疑你的妻子是假的嘉卉?你有证据吗?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黄宗鸣不再和凌彦齐绕着说话,直指问题症结。
“当然有证据。”凌彦齐打算冒这个险,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司芃在哪儿,没法再等她了。他相信,能够被郭义谦与郭兰因同时看重的大律师,人品和职业道德一定有保证。
因为郭嘉卉一结婚,就能从信托基金中领到五千万新币的保险金,那是两个亿的人民币。虽然郭嘉卉说会用在曼达的改革上,但是作为一个有着厉害手段的资深骗子,更大的可能是这些钱在曼达的账户上打个圈,然后被她一点点地转移走。
当务之急,他必须先截住这些资金。想要截住,必须有黄宗鸣的支持。
至于天海的拆迁补偿款,他倒是不着急。因为根据合同约定,补偿款是分期支付。第一期的30%,在合同签订的四十五个工作日内支付。以卢聿宇的铁公鸡性格,他只会拖到最后期限。
“郭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嘉卉,他们信任你,如果你认错了,所有人都会认错。”
“可嘉卉是阿辉亲自领过来的。若不是他女儿,他怎会……”黄宗鸣与彭光辉也是校友,不认为老同学的人品,能败坏到此种地步。
“如果他还有私生女呢?”
“彦齐,说话要有证据。”
“uncle,我像是个信口雌黄的人吗?讲这些话可不止是信口雌黄,还有病。好端端地怀疑到自己妻子身上。”
电话那端的黄宗鸣沉思良久,方才开口:“周五晚上你打电话给我,已经有疑心了。”
“是的。”
“如果现在的嘉卉真是阿辉的私生女,你确实是最有可能发现真相的人。你有没有和郭董,还有卢主席,聊过?”
“还没有,发现妻子身份造假、涉嫌诈骗,我的心情很复杂,而且此事的内幕,我觉得也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万一没有处理好,对两家公司的合作也是打击。”
“先不要和郭董说,我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我马上订机票去s市,你帮我安排,我必须和那个女孩见一面。”
“好,我在这边等uncle。有疑点不算什么,可以一个个去排除。但是在这些疑问水露石出之前,外母的资金安全,我们是不是要保障?”
“我知道该怎么做。”
挂下电话,凌彦齐长舒一口气,国内的人事生猛霸道,还是新加坡人好打交道。
2016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周一 d市曼达广场
距离天海大厦七十公里远的曼达大厦,楼前广场有一只舞狮队正在做预演。许多人围观,司芃也在。这边在舞狮,那边的大厅口进进出出不少佩戴工牌,扛着摄像机的人。看架势,应该是某个新闻发布会。
司芃走过去,抱胸冷眼旁观。她很纳闷,既不过年又不过节,为何要舞狮?难道说一家公司快要破产了,管理层也会变得迷信起来?
☆、101
高贵者自我鞭挞,无耻者赢得世界。
——某人日记
大厅里三部电梯同时停在一楼,涌出数十人的人群。司芃怕挡着这群衣着光鲜的精英们的道,再往后退十几步站定。
人群到了广场,圈子像外扩延,没那么拥挤,她便看见正中央被簇拥着的金莲和陈洁。这几天她一直在附近徘徊。突然见到这两人有点懵,不知该上前直接去问彭光辉在哪儿,还是该转身走掉。
没等她想通,锣鼓喧嚣,无精打采的演员即刻进入狮子钢劲勇猛的状态。司芃无心去看醒狮表演。她盯着人群中最瞩目的两位女性。
数年不见,金莲已有老态。身为董事长,却在这样的场合里穿一身暗红色的及膝连衣裙,在一众西装革履的男士之间很醒目。提升品味比发财都难。
而新一代的亮相,就要好上很多。
陈洁穿剪裁合体的翻领一字扣西装,中规中矩的浅灰色。西装里是一件花边领的白色衬衫,下身不配短裙,而是颜色更深的灰色西裤。笔直的裤腿下是一双被遮住的黑色高跟鞋。因为看不见鞋跟,显得腿好长。
从小到大,她都比司芃要矮。到高中后,身高差距更是扩大到五公分。那会学校也不过分约束女生的穿着,陈洁便只买鞋跟超过五厘米的鞋子。
一头乌黑长发,一只腕表,再无其他配饰。
冷风中站着,她是如此动人,比五年前还要温柔大方。衬得十几米远外穿着男款针织毛衣和帆布鞋的司芃,真是个无业游民。
这一对比,司芃便品出当年陈洁看待她的那点滋味——特别不爽。她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混得这么好?
震天的锣鼓声掩盖一切,她听不见那一群人在说什么。只看见一身节日盛装的金莲面目可亲,拉着陈洁的手,向旁边的人一一介绍。每介绍一个,陈洁便和人握手,落落大方地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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