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彦齐回头看她,想她大概是真不乐意做彭光辉的女儿,郭义谦的孙女。
司芃止住笑,轻声说:“真的,哪怕偷偷摸摸,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凌彦齐摇头,“背着你去和别人结婚,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不会偷偷摸摸在一起,司芃。我说过会带你去新加坡。我在拜托那边的老师和校友帮我找工作,等我们的签证下来,我们就走,哦,还要带上姑婆。没有她,你我就不可能认识。”凌彦齐想起小楼来,“小楼里,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
小楼已经成为钉子户。还没有断电断水,靠的无非是卢思薇对他的那点怜悯心。他们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说过话。
司芃没空想小楼里的东西,只想,你在闹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说的是未成年人,我这么大了,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只满足我妈的心愿,而不满足自己的,我也没有办法再对你做残忍的事。只不过,之前说好要买下的房子,房东那边估计受到我妈的压力,不愿意卖了。等我们过去,先得租房住。”
“还说你不是闹离家出走。这样在外面生活,会很辛苦的。”司芃咬着嘴唇,没想到凌彦齐真愿意为她走到这一步。
“很辛苦?”凌彦齐听得心也酸了,想那会你才多大。“再辛苦,你不都受住了?”他轻轻咳嗽一声,掩盖他语气里的异样,“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哦。”司芃望望周围,下山路已走了十之八/九,都已看见山脚下的院墙。她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她也不习惯像凌彦齐那样可以随时的我口说我心。还是先找个能坐能躺的地方吧。
如果还从小门出去,那儿是定安村的背后,本来就冷清,如今村子被拆得差不多,更是人车罕至。还不如就翻过这院墙,外面是一个钓鱼俱乐部的鱼塘,穿过去就是灯光明亮的公路。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可以载他们去她租下的宿舍。
她人虽走了一个星期,但是房租早就交了。她还可以回去拿点衣服。且做事总要出乎意料一点,才不会被人完全地掌控。于是她指着前面的院墙说:“我们抄近路,翻过去吧。”
凌彦齐一呆:“为什么要翻?你要去哪里?”
“我宿舍。”
不等人回答,她已跳到离院墙七八米的地方。院墙高不过两米,山坡有高度,加速度跑,在中途一跃,右脚蹬上墙,借这力直接就攀上去。手脚并用再爬高,然后跨出一条腿坐在墙头,朝还在坡上的凌彦齐甩头:“你还不上来?”
凌彦齐双手仍插在兜里,仰头看她:“你还真是野。你知道院墙外面那边是路还是别的什么,你就爬。”
司芃扭头看一眼:“这边我熟悉得很,是钓鱼塘,跳下去小心点,不会掉进去当鱼饵。”
见凌彦齐还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望她,司芃觉得好笑:“像我这么不遵纪守法的人,应该很难在新加坡活下去。”
已到山脚,参差的树木变成草坡,月光毫无遮挡地洒在草尖上,也洒在他的脸上。凌彦齐也笑了。司芃最爱看他这个样子,带点无可奈何的宠爱。
“有自知之明就好,到了那边,别惹事。”他跳到司芃刚才起步的地方,奔跑跳跃,也一气呵成地攀上院墙,翻身跳下。司芃紧跟他后面,帅气利落地着地。
凌彦齐问:“你一个女孩子,身手倒是真的不赖,没跟人少翻墙头吧。”
“这算什么,我以前还赛滑板的。”前方公路上已有亮着红灯的的士,司芃拉着凌彦齐的手就跑出鱼塘。
二十分钟后,两人便到司芃与人合租的宿舍。时间尚早,推门进入时,一堆人正围坐在餐桌边吃火锅。大家都转头看这两人。一个穿橘红色毛衣的女孩认识司芃:“哟,回来啦?”再朝身边的人小声说,“就住那间空房的。”
凌彦齐偶有的光顾群租房的经历,都和司芃有关。室友的男朋友更是一个全新的身份,他抬起手也想打招呼。司芃拉着他抬高的这只手,直接过走廊。关房门时,听见那女孩在朝人嘀咕:“哇,一个星期不回来,一回来就直接带男人进房间。”
司芃落了锁,嘴角哼出声来。凌彦齐却揪着她胳膊问:“你为什么一个星期都不回来?”
“你怕我出去鬼混?”一看,凌彦齐脸色果然暗了,她挨过去搂他腰,还蹭他下巴,“还不是因为你妈派人跟踪我,我出去躲几天。”
这是他妈能干出来的事,凌彦齐有些无奈。“那今天这样,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山路不好跟,而且我们没从小门出。”司芃把背包甩在一边的书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来。“不用太担心。龙哥说过,十年前他要人盯梢,每天五十块钱伙食费,人能像只猫头鹰一样在那里蹲半个月。现在的人不行了,一百块钱一天,都只能蹲到第三天。各行各业的职业水准,都下降得太快。”
她微微笑着,把烟噙在齿间,再摁打火机点烟,姿势仍是那么帅气迷人。点着后,把烟朝凌彦齐一扔:“难不成你觉得我和你妈还能和平相处?她管你就算了,我不喜欢她管我。”
凌彦齐下意识接着空中坠下的烟盒,一瞧只有四根烟。这段时间,他没少抽烟,估计司芃也没少抽。走过去直接从她嘴里把烟拿掉,司芃有点意外:“干什么?”
“戒烟吧。”
司芃手掌压在床上,撑着后仰的身子,拿脚踢他两下,满脸不悦:“口是心非的家伙,才说不喜欢我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孩,一会儿让我去念书,一会儿又不许我抽烟。你自己怎么不戒烟?”
“我陪你一起戒。”房间内没有烟灰缸,凌彦齐拿矿泉水浇熄它,和烟盒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他的神情认真,司芃不解:“为什么?”抽烟这件事,在他那里怎么一下就便重要了?
凌彦齐只是想起了彭光辉,他才五十多岁,已是肺癌晚期,很有可能这一生都是个烟不离手的大烟枪。司芃学会抽烟,也许是受了他的影响。
“我和你阿婆一样,希望你长命百岁。”
司芃合衣躺在床上,望着光秃秃的天花板,说:“凌彦齐,我说愿意和你在一起,是一起玩,一起睡觉的意思,不是想给自己找个管家。”
见人在脱鞋,她挪开身子,挨墙睡着,把大半的床铺都空出来。
“有人愿意吃力不讨好,来管你这样的祖宗,还想怎样?”
凌彦齐上床后捧着她的脸,深情地凝视。在山寺、在车上,光线昏暗,他总觉得没把这个人看仔细,看个够。
司芃明白自己的样子投射在哪儿,她抿住嘴,却抿不住笑意。吻又下来了,她盯着人的眼睛,直勾勾地说:“我们是脱衣服先做,还是先把事给说了。”
凌彦齐咬了咬她嘴唇,翻身睡在一侧。“当然先说事了。”他也心烦,这么多事,不是一会就能说得清。
两张脸挨得很近,眼神对着眼神。
司芃吞吞吐吐地起了个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司玉秀是什么关系?她就是我的阿婆。”
她终于愿意和他说这件事了,凌彦齐的心得到纾解。他看到床头柜上那个相框,拿在手上,没错,真是郭兰因。到哪儿,司芃都带着它。
司芃说:“那是我妈妈。”
“你妈妈是郭兰因?曾经的马来西亚首富郭义谦的女儿?”
“嗯。”
“那你爸爸是彭光辉,曼达鞋业的董事长。”
“嗯。你都知道了。”她鼓足勇气才说出这个事实,可凌彦齐一点也不惊讶。
“你的身份本来就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这几天我试着去猜测,去理顺关系,才想明白一些。可为什么你以前不说,现在要告诉我?”
“以前我不觉得这个身份对我有多重要,值得我必须去交代。现在说,是因为我去了趟d市,发现一些根本料不到的、很荒诞的事情,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复杂了。我知道得太晚了。”
“那你知道我娶的那位富家小姐是谁了?”
“我同父异母的姐姐——陈洁。”
凌彦齐心中哀叹一声,他所有的猜测都是准确的。他们之间真的是再无秘密了。
“你这次回去,见过她了吗?”
“我本来想跑上去揍她一顿,但是揍人之前,得先跟你说一声。”
“你想揍就揍好了,不用来告诉我。”
司芃摇头:“我得告诉你。”
她躺在他怀里,静静地把这些年说出来。她不像孙莹莹有那么强烈的表达欲望,说一件事能扯出三件来,她也不像凌彦齐,能把话说得那么漂亮感人。她只把这些事当成别人家的事来说,说得简单而平稳。
彭光辉是个大龄留学生,去新加坡前已经在老家和金莲结婚。在他的老家,办个结婚酒,把新娘娶进门,而不是去民政部门登记结婚,这样的事实婚姻非常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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