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皇上已打算将榆林卫的兵权收为己有,派心腹将领驻守,只是那人资历尚浅没有打仗的经验,所以那边力量稍嫌薄弱,宣府这头就尤为重要。
胸前有温热的湿意传来,隔着衣衫,那片湿越发地灼热,灼烫着他的心,有愧疚更有不舍。
去年他也是这个时候走的,在中秋节的前夕,甚至连成亲的日子都没赶上。
五月刚回来,在一起才待了三个月又要分开,留给她一个百废待兴的家。若是平常还好说,易楚聪明能干,不出三五个月定然能将家里管得井井有条。
可现在,她怀了孩子,头一胎,两人都没有经验,家里没有长辈照应不说,还得收拾这么大个烂摊子。
太医说过,女人生养孩子不容易,从怀孕到生产,这几个月都要上紧着心仔细调理,可他
杜仲越想越觉得亏欠了易楚,垂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阿楚,让你受委屈。”
易楚泪流得越发汹涌,索性不再压抑,靠在他怀里“呜呜”地哭。
半晌,止了泪,抬头望着他,哽咽道:“我不想让你去。”
她脸上泪痕未干,折射着星光,泪湿的鬓发散乱地贴在脸颊上,眸中泪水犹存,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奶狗。
杜仲心头发酸眼底发涩,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又拂开那缕散发,满腹劝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过了会儿才道,“这几天我得上朝议事,明儿下了朝,咱们回晓望街看看外祖母跟父亲,好不好”
易楚含着泪水答应,“好。”
回到翰如院,两人各自洗漱过,杜仲守着易楚睡沉了,才又披上衣衫来到外院。
俞桦、林槐以及林梧等人已在外书房旁边的偏厅里等着,杜仲得了旨意近日要出发,想必对诸事会有所吩咐。
跟着去宣府的人好说,林梧与林枫翌日就带几人出发提前到那边安置。杜仲不过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径自下去准备。
让杜仲思虑的是留在京都的人。
杜仲沉吟片刻,叮嘱俞桦,“如今我得皇上信重,一般人都会敬着几分,可免不了有人存心滋事,咱们或忍或打,你看着应对,只记着一点,不管面子也罢里子也罢,夫人跟孩子不能受到半点损害。要是有不长眼色的人,不管是谁,都给找补回来,就是捅破了天自有我顶着。”
如今杜仲风头正盛,许多官员内眷想巴结易楚都巴结不上,那些不长眼色的人除了皇后娘娘以及抱着她大腿的赵十七还会有谁
听这意思,杜仲竟连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顾及
俞桦与林槐脸色变了变,对视一眼,慎重地应了“是”。
杜仲已猜出两人的想法,沉声道:“昨天在宫里遇到德公公,听他说起太后娘娘传了好几次赵十七进宫替她抄佛经,留过两次饭。”
昨天,嘉德帝还难得地传唤了平凉侯进宫议事。
这是不是说平凉侯入了嘉德帝的眼,要重新启用了
林槐心念电转,问道:“明年选秀,太后是要为赵十七造势”
杜仲微微颌首,“近来五军营内斗愈发厉害,秦平与陈峰几成水火之势,文定伯也没闲着,召集了一批学子文士到处谈经论道讲今说古,听说回京述职的官员有不少私下去文定伯府拜会。”
不单是因为文定伯的长子陈峻在文选司任职,更因为陈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这多少了引起嘉德帝的忌惮。
好在皇后目前膝下无子,否则早有朝臣上折子请立太子了。再过几年,太子渐渐长大,有强势的母族支撑,未必不会做出违逆之事。
太后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子,便想扶植赵十七,一方面与皇后对抗,也是断了皇后的臂膀。
嘉德帝自幼跟随先帝理事,深知帝王权衡之术,也便就默认了太后的做法,还曾与赵十七在慈宁宫不期而遇,当面夸赞了她的字体。
皇后听闻甚为不屑,赵十七长相美艳动人,脑子里就是包着一堆豆腐渣,听人说东就认定东,听人说西就认定西,当枪使还可以,若把她当成对手,就太抬举她了。
只不知,当她知道嘉德帝想重新用平凉侯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在众人眼里,嘉德帝对皇后仍然尊宠,杜仲自然也不会主动挑事,可若皇后娘娘真敢伸手碰触易楚,杜仲决不会容忍就是。
当家的男人在边关为朝廷流血流汗,家里的女子在后方却被人欺负,这道理摆在哪里都讲不通。他不信,尚未坐稳龙椅的嘉德帝会眼睁睁地看着将士心寒。
易楚睡得早醒得晚,等睁开眼,身边早就空了。
冬雪一边摆饭一边道:“伯爷是寅初起的,寅时一刻王婆子亲自送了早饭过来,伯爷用了三只蟹黄包子和一碗山药枸杞粥,差一刻卯初走的,是卫杨跟在身边伺候。”
早饭跟往日差不多,只多了碗莲藕排骨汤。汤水清澈,上面漂着碧绿的芫荽末,毫不油腻却味道十足。
易楚赞不绝口,“这汤炖得好,我炖浓汤可以,可要清汤还能有这种味道却是难得了。”
冬雪便笑,“昨儿太医来诊过脉,伯爷就叫来王婆子提点过,今儿天不亮,林管家又亲自到厨房当着一并厨娘的面告诫她们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否则严惩不贷。”
林槐走后王婆子也发了话,“以前咱们本本分分的,不但留在府里,还得了赏涨了月钱,以后还是本本分分的,谁要有什么歪歪心思,还是趁早走,免得自己丧命不说,还牵连别人。我还不到四十岁,还惦记着多活几年,跟子孙留点家财。”
厨娘们都见过护院惩治不听话的下人的手段,轻描淡写的一刀下去,整只手落在地上,手指还能动。围观的下人吓得两腿打颤,护院却眉毛都不皱一下。
林槐明明白白地说要严惩,想想就知道会有多么可怕。
当下,众人纷纷表示,更要谨慎行事,厨房做菜要经心,也要防着别人来厨房捣乱。
不到半个时辰,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此事。
易楚到议事厅理事的时候,各位管事婆子比往日慎重了许多。
冬晴私下跟冬雨嘀咕,“咱们以前刚到白米斜街时,俞管家当场碾碎了一块青砖,上次伯爷也显露过一手,比俞管家还厉害。这林管家看着身子骨不太好,就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把厨房里那些婆子给镇住了”
冬雨瞪她一眼,“闲着没事不好好当差,寻思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想想,叮嘱她,“原先在旧宅跟过来的,哪个没有一两手过人的本事,林管家能得伯爷信任,必然也不是善茬。”
冬晴眨巴眨巴眼,“我想学功夫,你说林管家会不会指点指点我”
冬雨吓了一跳,“你一个姑娘家学那玩意干什么你现在光看着院子跑个腿儿就吃三碗饭,要是学了功夫,一顿不得吃上一大盆”
“我就想学那个,”冬晴托着腮帮子犯愁,“要是我会功夫,当年我爹脚下踩空,我也能拉他一把以前看得俞管家露得那手我就想跟他学了,可他总板着脸我心里发虚。林管家笑眯眯的应该好说话。”
“歇了这份心吧,”冬雨恨恨地戳她脑门子,“以前宅子小人也少,你进进出出不讲究,现在住在府里,小厮不进二门,咱们不得随意出二门,你怎么跟林管家学再说,咱们做下人的就该想着好好伺候主子,夫人有了身子正该处处小心,你正经把翰如院的门户守紧了才是。”
冬晴想想泄了气,可还是嘟哝了一句,“学功夫不耽误守门户,我可以在门口练。”
冬雨哭笑不得,“也就你能想出这个主意来,哪家夫人院子门口弄个丫头舞刀弄棍的”
这下子冬晴真的没了主意。
冬雪听闻此言心里有了主张,趁着帮易楚收拾回娘家的礼品时,提起此事,“护院都在外院,内院虽有婆子守着,可到底不如冬晴便利,她既然有心学功夫,倒是个好事。伯爷不在家,夫人进进出出带着她,到底多几分依仗。”
易楚不禁抬眼瞧了瞧冬雪。
冬雪笑盈盈地任由她打量,神情坦荡大方。
易楚眉眼弯了弯,笑道:“冬晴想学武我不反对,只是像俞管家林管家等人,虽说在府里当差,却都是自由人并非奴仆,伯爷与他们共过生死,情分比亲兄弟不差什么。林管家愿意教自然好,倘若不愿意,就是伯爷也不会勉强不过即便林管家不愿意,薛护院他们也足以教得。”
冬雪愣了愣,“我把这话说给冬晴,让她决定吧,成不成就看她的造化。”
易楚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话音刚落,杜仲撩开帘子阔步而入,冬雪屈膝福了福,悄没声地退了下去。
身穿大红色绣狮子补子朝服的他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威严与冷硬的气势,可在看得易楚的瞬间,眉眼间不经意沁出的温柔柔化了那种冷,而呈现出刚毅的俊朗。
易楚的目光粘在他的脸上不愿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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