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嫂管着内院,买菜做饭洗衣等活计,也是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就连俞桦也不得不服,他家公子买这两口子买得值。
杜仲亲自挑的人,又得了俞桦认可,易楚当然不会撵。
因为三人都没吃早饭,所以午饭就摆得早。
易齐不等郑三嫂摆完饭,当着她的面就撵人,“又粗又笨,连芫爆散丹和酿冬菇合子都不会做,留着有什么用”
郑三嫂当即就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桌旁不说话。
易楚淡淡地问:“芫爆散丹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阿齐在哪里吃过要是实在想吃,就回去吃呗”又对郑三嫂,“我吃着你做得家常菜就很顺口,以后就这么做吧。眼下家里没有进项,又养着这许多人,能省就省点,早晨两样小菜两样粥主食是包子或花卷,中午跟夜里都是两荤两素,不过饭得够吃,免得外院的爷们饿肚子。”
郑三嫂答应着退下。
易齐不满地嘟哝,“姐,昨天夜里吃了白菜炖豆腐,今天又吃醋溜白菜,天天白菜还不得腻死现下你手头又不是没银子,为什么不另外请个厨子”
“你嫌饭菜不好吃,大可以离开这里,”易楚放下筷子很严肃地看着易齐,“没有妹妹一直住在出嫁的姐姐家里的,况且,说起来,你也不算我亲妹妹。”
易齐撅着嘴,斜长的眸子里满是不置信,“姐是要赶我走”说话间,似有水光氤氲。
易楚不为所动,“我不赶你,可你要是待不下去想离开,我决不会拦着另外,以后你自己的衣衫你自己洗,郑三嫂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易齐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出声。
半下午的时候,俞桦进了内院禀告易楚,“快到年底了护国寺正是忙碌的时候,抽不出人来讲经,倒是可以四处看看,只是后山有积雪,不太方便。”
易楚笑笑,“那就算了,等另寻时间再去吧。”
俞桦又谈到人牙子,“看了两个,手头的人不多,加起来能有三十左右人,太太什么时候方便让她们带人来看看”
易楚扫一眼画屏,思量会,“今儿晚了,明天吧,早点来就行。”
“那就定在辰正,”俞桦拍板做了决定。
俞桦刚走,易楚就听到外面有人叫,“我来见我外甥女,你凭什么拦着”像是卫珂的声音。
接着是个不太熟悉的男子声音,“不是拦着,要见太太,得先通禀一声,太太同意了就让您进去。”
“屁,我是舅舅,来看外甥女是看得起她,还得让她同意”
易楚无奈地笑笑,正要开口,画屏已往外走,“我去瞧瞧。”
没多会儿,卫珂怒气冲冲地进来,一面拍打着前襟上的尘土一边嚷,“那个叫卫橡的太可恶了,暗地里给我下绊子,有本事明着来,是打架还是摔跤,谁怕谁”回过头指着骂,“就你还配姓卫”
卫橡紧跟着进来,单膝点地,“太太恕罪,舅老爷进门就往里闯,还喊着太太名讳,郑三拦不住他,属下就属下愿领责罚。”
其实也没大事,就是他扔了块石子,正好打在卫珂腿弯处,卫珂摔了个嘴啃泥。
卫橡是职责所在,易楚怎可能难为他,可看着卫珂下巴磕破了血丝,衣服也沾了泥土,怎么也得让他消消气,遂道:“罚你到外面蹲半个时辰马步,另外,以后舅老爷上门不要拦着。”
这根本不算惩罚,每天他们几个都要蹲一两个时辰的马步,卫橡毫不犹豫抱拳行礼,“属下认罚”
正要走,卫珂喊住他,“不行,罚得也太轻了,我罚他给我当半年小厮。”
卫橡愕然顿住,他的职责是保护易楚,可不能随便给别人当小厮。
易楚断然拒绝,“不行,他不能跟你去。”
卫珂反问道:“为什么不行,反正你这儿还有俞桦跟林梧,不差他一个,我看他身子板不错,有把子力气,去西北应该不会拖累我。”
易楚苦口婆心地劝,“外祖母只你一个孩子,以后还等着你养老送终,西北又不太平,经常打仗,这个且不说,就是路上,听说也有专门抢人钱财的强盗我不放心你去。”
卫珂盯着易楚,脸色渐渐暗淡下来,“先前你一直在哄骗我你压根也不想我去是不是亏我还那么信任你,什么都告诉你。”甩一甩袖子,“我不用你帮忙,自己也能去”拔腿就往外跑。
他袖口抖落出两页纸,被风吹着,呼啦啦地飞起来,卫橡纵身一跃,抓在手中。
易楚接过纸看了看,上面写着卫珂要去西北列的物品清单,有衣裳鞋袜、有跌打伤药、有毡布棉帕,笔墨纸砚,林林总总三四十样,列的很详尽,看来是真的想去,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易楚思量会儿,将纸递给卫橡,“舅舅要去西北,你瞧瞧还差什么东西,帮他添上,有些东西我能准备,有些东西怕是要麻烦你。”
卫橡问道:“太太真要属下跟随舅老爷恕属下不能从命”
易楚咬咬下唇,低声道:“舅舅会经过榆林卫,我估摸着他已经约好了商行的人同行,路上应该会有照应我想让你跟林桐一起去,到了榆林卫,要是公子那边人手不够,你就留下跟俞桦说一声,说我已经决定了。”
卫橡离开后,画屏才开口,“这么大的事儿,该跟娘和先生商量下才好。”
“你觉得外祖母会同意”易楚苦笑,“小舅舅又是铁了心的,与其让他偷偷摸摸地走了,还不如替他把东西准备好,加上卫橡跟林桐跟着,路上也能平安点。”
画屏无言,也只好跟着苦笑。
易齐在西厢房,将院子里这番闹腾原原本本地看在了眼里,不禁升起几分疑惑。易楚嫁的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汤面馆东家能用得起这么多小厮
而且昨天接她回来那两人,还有现在这个,长得都高大英武,完全不像荣郡王府里的那样唯唯诺诺缩头缩脑。
再看看这院子虽小,布置得却很精巧,还有易楚屋里成套的家具,说是嫁妆,可爹一年到头赚的银子不过十几二十两,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十年才能买得起。
爹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爹故意摆穷,还是后来又发了笔横财
早知道易楚能嫁得这么好,自己摆谱当太太,还能使唤丫头婢子,她何苦非得听从吴氏的话千方百计到荣郡王府
易齐暗暗后悔当初不该离家,又恨易郎中偏心眼,什么事情都跟易楚商量,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还口口声声说把她当亲闺女待。
若是亲闺女,论起嫁妆来,也该有她一份吧
最恨得还是吴氏,把自己推进那个大火坑,等她需要吴氏的时候,她却避而不见。
想起在郡王府这大半年,易齐悔恨交加,可不容否认,最初那几个月,她还是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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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到了荣郡王府角门后换乘青帷小油车,走了约莫一刻钟到了二门,又换了轿子,再走了一刻钟,停在座青瓦粉墙的小院前面。
随轿的婆子说这是世子住的雅月轩。
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后罩房,最西边的两间是她的房间。
花梨木的家具,松花绿的幔帐,高几上汝窑出的天青色花斛里插着嫩黄的连翘花,长案一端摆着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有檀香淡淡的味道弥散在屋子里,长案另一端摆着青田石雕刻的花篮、青花瓷的笔筒,还有许多她认不出来的摆设。
整个屋子布置得清雅精致,透露出低调的奢华。
易齐非常满意,比起在易家简陋的家具,粗鄙的摆设,现在的一切才适合她的身份。
不但如此,针线房的人还主动来给她量身裁衣。
十几匹上好的布料摆在她面前,柔软顺滑的杭绸、华丽高贵的锦缎、轻柔飘逸的云纱,晃花了她的眼。
婆子说,“先紧着现在的季节里外各做四身,然后再置办夏衣。”
一下子就添了八身新衣裳。
易齐终于明白吴氏所说,为什么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需要专门的人管着衣服首饰。
当天晚上,世子楚恒来瞧她,带了两套头面,一套十成十的足金,另一套镶了红色的玛瑙石。
还指派了两个二十左右岁的大丫鬟专门伺候她。
上元节那天,她已经见过楚恒,知道是个风雅尊贵的人儿。
今儿见了,才知他又是那般的温柔体贴。
“自打那日分别,常常想起姑娘芳容,夜不能寐,终于盼了姑娘来,”楚恒俯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既然来了,就安生待着,丫头们不听话,尽管去前面寻我,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找我。”
两人相隔那么近,她可以闻到他墨绿色团花锦缎衣袍上熏的龙涎香味。
这么尊贵的男人,又是用那样温柔的语气,易齐虽然觉得不妥当,可话语听在心里着实受用,
楚恒见她害羞,低低地笑,“你身上的茉莉香味真好闻。你喜欢茉莉花,以后我唤你茉莉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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