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二夫人喝止她,众目睽睽,木雪痕此举大失体统,她连忙叫人,上前将木雪痕强行拉开,送回房去。
木大老爷抿了抿嘴唇,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仍是硬起心肠,“继续”
木清鸿和木七爷一起扑上前,跪在地上,哀求,“父亲大伯父,我愿代九弟受罚。”
木奕珩强撑着抬起头,裂开唇角勉强笑道:“你们平时一见我,就骂这会子,逞什么英雄”
他扭了扭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哼道:“小爷皮厚着呢,哪像你们,一个个的,细皮嫩肉,娘们儿兮兮的”
木大老爷闻言,眼睛眯了眯,眉间添了抹狠厉。
“把老五、老七拉开,继续”
板子“啪”地落下来,木奕珩还没做好准备,一时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打到第一百二十杖,外头传来一个苍老悲凉的声音。
“我的乖孙”
木大老爷一震,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来,行礼的行礼,下跪的下跪。
木老夫人扶着侍婢的手,颤颤巍巍走到院中,睁大沟壑纵横的眼眶,只是一望,瞬间泪水扑簌而下,手里举着拐杖,就朝木大老爷打去。
“孽障”
她悲声骂道:“那老东西糊涂,你也糊涂老九他已经这样惨,你们一个个的,还要害他的命”
木大老爷和木夫人连忙都跪了:“娘,老九犯了大错,帝姬已经告到御前,如今御史们告我们治家不严的状子,已经雪片般飞到龙案之上。我们这些老的,就是摘了官帽给贬回家去又如何可家里还有未成婚的幼子幼女,难道,让他们也跟着被人指指点点,婚事艰难”
木老夫人手指发颤,指着大儿子夫妇,“你们你们就想着外人,外人外人爱怎么瞧,怎么看,怎么想我们家的孩子,随便他们我只知道,我的老九,我的老九他是我最后的一点念想,你要打杀他,不如先气死了我”
这话说的极重,满院子的晚辈全跪地垂下头去。
木老夫人道:“还不赶快,把老九扶起来,请、请沈院判来”
木大老爷悲声道:“娘儿子教子,是为他好您难道就由着他,一辈子吊儿郎当,不知轻重”
“哼”木老夫人哼道,“你教儿子若不是老九他爹娘若不是他们轮得到你来教你要帮人家卫家出气,究竟是何道理那卫子谚是卫国公的儿子,难道我的老九就”
“娘”木大老爷失声喝道,“您在说什么老九是我的儿子,是我和淑芬的儿子,养子亲子,从无两样”
木奕珩已被掺了起来,不敢引动他伤处,就还用那条凳,让他伏在上头,给移到松鹤园去。
木老夫人肃容道:“你们再有想教训老九的,不论是谁,到松鹤园去,与我说”
夜里,木大夫人和木大老爷说话。木夫人回想白天的情形,怎么都觉得不对,“老爷,你说,是谁把老九挨打的事告诉了娘”这种事,谁敢跟老夫人说万一老人家一着急,出个什么意外,那可就罪过大了。且木大夫人已经明确吩咐府里所有人,定要死死瞒住老夫人。
木老爷面容冷素,哼笑一声:“我倒想知道,是谁将老九闯祸一事告知了爹”
两人对视片刻,屋内化作一片死寂。
长夜漫漫,雪花飞降,林云暖拥炉坐在窗下,今晚,没听见那幽幽的笛声。
外头犬吠之声,人声,兴起了,又消弭了,林熠哲披着蓑衣,踏雪而来。
林云暖站起身,在他眸中隐隐瞧见了一丝挣扎。
隔着窗,她见他紧抿嘴唇,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二哥,是木奕珩怎么了”
她干脆问出来,让林熠哲错愕了片刻。
随即一想,释然了。
不是七妹关心那姓木的,而是他如此挣扎难言,明显就是想说有关木奕珩的事。
“张勇来信,说是,有些不好。”他琢磨着措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又恨那姓木的毁了妹子,又怕妹子过后知道真相,要怪责他。
“哦。”林云暖的心,轻轻地颤了下。也只是颤了下。长睫毛掀起,眸中是平静无波的沉稳祥和,“是被卫家捉到了还是木家自己把人就地正法了”
纯粹出于好奇,同时,也有一点点的可惜。
可惜那样好的一张脸,那样的身材,那样的
她的耳尖,微微红了一瞬。
林熠哲见她垂下脸,以为她十分担心,只得挥却心中嫌恶,与她直言道:“你若想见一见他,我来安排。”
“不必了。”林云暖毫不犹豫地回绝,“我和他,并不是需要关怀探望、或是临终话别的关系。”
林熠哲不懂,两个人已经那般亲密,怎可能没有半点感觉林云暖是怕他不快,故意说得这样狠绝
或是,太恨那用强的淫贼,恨不得他快点死
“七妹。”他道:“你不必顾虑,只要你愿意,我绝不再多说一句。你和他如何,我都由得你。眼前,他在病危之中,寻常人受十杖,怕都要十天半月无法行走,受百杖,这双腿就算废了,他受了三百杖,还被用车拉着,沿街给人瞧,这伤处再加上受辱,任他再强健,也未必,挺得过这关。你”
他是怕,七妹将来会悔。
“真的,不必了。”林云暖轻轻地,伸出手,按了按他的肩,“二哥,我总相信,祸害活千年。木奕珩这人,从来只有他叫别人吃亏,他若吃亏半点,必会千倍万倍讨回来的。就算这次一个不好,真撒手西去,你相信我,他就在别的世界,鬼府地狱,也能搅出血雨腥风。”
她拍拍林熠哲的胳膊,“二哥早些休息吧。”阖上窗,她将背抵靠在窗上。不知怎地,心底某处,一抽一抽,说不出什么滋味。
木府大手笔施刑教子,成为城里最火热的新闻,有说木奕珩残废了,下半辈子生不了孩子。有说他给活活打死了,尸身随手扔在乱葬岗,到底不是木家的种,根本没人在乎。又有说他是木大老爷的私生子,他流落在外头的亲娘跪在木家门前,气大老爷苛待她儿子,一头撞死在门柱上头。
不论如何,这事便算了了。
此时半死不活的木奕珩瞪着眼,气得直磨牙:“林熠哲一个人来的你瞧清楚了那妇人没有扮成侍婢、小厮什么的跟着来”
张勇摇头:“爷,真没有,如今人还在院外,等着呢。就他一人,侍卫、小厮、丫鬟、婆子、相好的一个都没带。”
“他娘的”木奕珩随手把身下垫着的枕头一扔,“不见不见,就说小爷已经死了,见不了他若要小爷活过来,叫他妹子上门给爷哭丧”
张勇挠头往外走,又被他叫回来:“你告诉他,爷死之前还记恨着他砍爷那刀,叫他晚上睡觉小心点,说不定爷的魂儿就来找他揪脑袋玩儿。”
张勇面色复杂地见了林熠哲:“公子爷很不好,如今有进气儿没出气儿,有时说梦话,还叫林夫人的小名儿,喊着林二哥不要砍我,才吃了药睡下,大夫也说不好能不能好起来。就是捡回条命,怕是下半辈子唉”
他当然不能真传话说木奕珩死了。木奕珩这样作,还不为了逼那妇人上门主动见他张勇自忖最是懂得琢磨爷的心思,自己说完这番话,心里还有些小得意。
林熠哲眸子沉下来,拖长了音道:“下半辈子”
张勇连连点头:“是啊,毕竟是三百杖呢那天公子爷游街众人都瞧见了,全身没一处不见血,尤其下身,血肉模糊,腿断得只跟上身连着几丝儿肉。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难道当日,林二爷未曾见着么”
林熠哲适才的一脸担忧,突然变作让张勇琢磨不透的复杂神色,他当即告辞,出得木府,去了集雅斋见了林云暖,便道:“七妹,你是对的”
林云暖正在跟徐阿姑学推拿,闻言:“啊”
林熠哲挥退所有人,低声告知:“那姓木的,便是活下来,也做不成男人了。你就是上门见他,也是图惹心殇、两厢尴尬。”
林云暖大吃一惊,愕然道:“你是说,木奕珩他”
意识到是在谈论什么,兄妹二人都有些脸红,林云暖从屋里出来,心想,木奕珩还不若死了,他那样骄傲的人,怕是无法面对这样难堪的下半辈子。
张勇再来求林云暖去瞧木奕珩,在林熠哲那就直接给拒绝了。
“我妹子与他无瓜无葛,为何要去看他”
张勇不懂缘何林熠哲突然如此绝情:“二爷,话不能这样说,您可知,我们公子爷这回受伤,可全是为了林夫人啊”
林熠哲眉头蹙起,张勇道:“你可听说,唐逸来了京城,还就在卫国公府当客卿。他没来时,我们公子爷和卫世子好好的,他一来,这不,立时闹成这样。”
林熠哲打断他:“这与唐逸没什么关系吧上回木爷去云州逃难,可不就是惹恼了这卫世子,被流放去的么”
张勇脸上一红,挠头道:“可这回,的的确确为着林夫人,还不就因为那唐逸嫉妒夫人心悦我们公子爷,甩了他,所以心中不忿,才故意在中挑事,惹得我们公子爷与卫世子对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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