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做下了,藏着掖着何用
林云暖看起来沉着自若,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木奕珩嘴唇发白,脚步虚浮无力,阵阵头昏眼花地下马走回自己院子。
木雪痕已经等了很久,心不在焉地听春熙陪她说话。木奕珩一进来,脸色苍白的样子将她吓了一跳。
“九哥你这是”
注意到他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登时急得不行,“这怎么伤了伤得厉害吗”
木奕珩嘿嘿一笑,心里暗想,“偷个香差点血涸死在床上,怕小爷也是第一人吧”郎中给他开了好些补血的方子。
又想:“好在爷挺得住,没在紧要关头虚了。”嘴角得意洋洋地勾起笑,今天瞧谁都格外顺眼。
“春熙,去把我前儿得的那几样东西拿过来给四妹瞧瞧。”
木雪痕可不在乎什么稀罕玩意儿,她扯住他腕子,翻来覆去地看一遍,只恨不好解开他的纱布,好好瞧瞧伤得深不深。
春熙果然端了一只精巧的雕金嵌宝盒子过来。
木奕珩打开来,捏出一颗猫眼石,又打开一只小盒子,里头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喏,别人孝敬我的,专门留着给你,当添箱用。”
木雪痕面容一僵,眸子起雾,鼻尖酸酸的,“九哥,我这样子,嫁什么人我不要你给我添箱,我只要你陪着我”
木奕珩人逢喜事,哪顾得上别人情绪如何,他把匣子一合,塞到木雪痕手里,“说什么傻话,哪有女人不嫁人的你身子骨虽弱,有府里好吃好喝养着,很好就能好。”
一抬眼,瞧见木雪痕今天似乎格外精心妆扮,头上少见地戴了许多金玉饰物,脸色抹了淡红胭脂,眉毛描得长长弯弯的,有几分艳色。
木奕珩随口就赞:“今儿扮这么好看,是要相看夫婿么外头下着雪呢,穿这么单薄,虽然这身衣裳极美,也不能不顾身子啊。”
木雪痕含羞笑了:“外头穿氅衣了,进屋解下来的。”
春熙含笑道:“爷糊涂了。今儿十月十二,四姑娘的生辰啊”
“哎哟”木奕珩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雪痕,这些东西你先勉强收着,我还得问问你,你们女孩儿,喜欢收些什么玩意儿做生辰礼”
春熙闻言抿嘴笑:“爷越发过分了,不事先备着,哪有当面问人寿星的”
木奕珩笑嘻嘻道:“我和四妹又不是外人,四妹,你和我说说”
他不自觉地就牵住她的手,惹得木雪痕面色更红了几分,垂头道:“九哥,不论什么,九哥送的,都是最好、最合心意的”
木奕珩松开她,站起身慢慢踱起步子,“首饰珠宝什么的,是不是太俗了家里是有钱的,又不缺那个。衣裳毛氅不行不行,太轻了。吃花酒啊呸,傻了吧她吃什么花酒。”
春熙和木雪痕瞧他傻兮兮的自言自语,都笑了起来,春熙道:“我的爷,您这念叨什么呢要我说啊,爷若想送点奇巧的,不若好生想想,人家寿星平素最喜欢什么,或是有什么最能表达心意的物件也未必要送金贵之物。”总不过一个心意,哄人高兴罢了,她家四小姐又不缺首饰衣裳。
傍晚,林家接到消息,说是木爷有命,叫林云暖亲自去接林熠哲回来,才肯放人。
林云暖心里烦死他的鬼花样,乘轿出来,转出小道,上了大道,拐入街市。
街上死一般静寂。护卫的人都捏紧了刀柄,觉得这气氛不简单。
晚霞声音有些抖:“奶奶,今儿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平时街头摊贩多得很,行人也不少,这样子着实诡异。
远远地,听见几声呼喝,“巡防营办案,走走走”
林云暖心中升起不安,吩咐缓行,边走边看情形。
就听一声极喜悦的叫嚷:“来了来了”
霍地,寂静的大道两侧,树上、屋旁,燃起一盏盏宫灯。
晚霞讶住:“奶奶”
林云暖掀开轿帘,就见满眼光亮。
无数的宫灯,齐齐燃着,蜿蜒整条长街,足有上千盏。
最无语是,那灯上,每一盏都有明晃晃的一个大字“木”。
林云暖攥了攥拳,已然明了,帘子一甩,坐回轿子里,低声吩咐:“回家”
轿子当即调转方向,就听见有人嚷道:“哎哎哎,别走啊,前头还有节目呢”
轿子迟疑地顿住,林云暖眉头直跳:“别理他,走”
就听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无数穿差服持佩刀的人围上来,将前路堵住。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道:“还请姑娘转头,往前头桥上去”
姑娘
怕是这些人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木奕珩闹这么大,就不怕惹人耻笑
林云暖声音迟疑:“告诉那人,我没空。”
那些差人怎肯让她走她走了,受连累的可是他们
晚霞急道:“你们身为官差,无故侵扰良民,这可合法理”
那小领头挠头:“姑娘,非是我们有意为难,只是您瞧见了,这十里长街,所有街边店铺,全是我们九爷包下的,您若才瞧了一眼就走,这不是”小头领想到九爷挥出去的银子,都替他肉疼,娘哎,若拿来买宅院,都不知能买多少呢。
“晚霞。”轿子里低低一个女音。
就见一只白嫩修长、染着浅色蔻丹的手从轿帘伸出。
“你去见他,问问,我的脸值几钱银子。”
他自己的脸不值钱,就拿她的脸也往地上踩
晚霞点点头,对那小头领施礼道:“烦请官爷告知,木爷此时何在”
“他、他”小头领尚未说完,就听一声悠扬的笛声传来。
三五个缓而长的高音一转,旋律柔下来,变得轻快,听得几句,辨出奏的是一曲“桃夭”,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踏着节奏的舞步,一队穿薄纱的舞姬,个个儿年华正好,颜色动人,扭腰摆胯,舞得极美。
待一曲毕。舞姬上来拥着轿子,催着抬轿的人往前路去。
林云暖抚了抚额,已经恼到极处。
这时舞姬四散,消失在宫灯如星的长街之上。
接着便从桥上,出现两个舞着水袖的小旦,咿咿呀呀,唱的是出贺今朝。
从始至终,林云暖未曾掀帘看上一眼。那些护卫倒是瞧得入迷,渐渐收了初时的警惕。
一场戏还未唱完,忽从两旁的小楼上面纷纷洒洒,落下无数的花瓣。
在这寒冷的冬夜,丹红的玫瑰瓣叶,如细雨般飞落,与暖灯白雪,衬成极美的一幅画卷。
前方便是曲桥,木奕珩骑在马上,手中持笛,放在唇边,缓缓从桥那端行来。
他狭长的眼中,盛满笑意,穿一身织锦团金的玄衣,座下枣色骏马,精神矫健。一人一骑,渐渐靠近。
晚霞低声道:“奶奶,是木爷。”
林云暖“嗯”地一声。
木奕珩跳下马,笑嘻嘻地靠近轿子,伸手就要掀帘,晚霞阻道:“木爷,我们奶奶有句话,叫奴婢问一问您。”
木奕珩笑道:“好,你说。”
“我们奶奶问您,她的脸面值多少钱”
木奕珩一怔。
轿子里传来林云暖的声音:“木爷,今晚的戏可完了若无事,还请准我告辞。”
一旁的那些官差,早面露不忿,他们知道,这轿子里的并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一个白身女子,枉九爷费这许多心思银钱,倒还要听她冷言冷语
就有看不过眼,又想巴结木奕珩的一个官差恼道:“兀那民女,莫要给脸不要脸了,可知你在跟谁说话九爷给你面子,你他妈”
他话未完,就见身前一个人影闪过,木奕珩“咣”地一脚,将人踹跌在地,“你跟谁他妈他妈老子的女人,轮到你说教”
“九、九爷”那官差快哭了,他可是一番好心替九爷说话啊。
林云暖叹了口气。
“木奕珩。”
“哎在呢”木奕珩转过脸来,盛怒就化成欢喜。
“你和我回去,再说。”
木奕珩心里一喜,又一顿:“原本我还准备了好多,天香楼给我包了,叫他们给你做了好些吃的罢了罢了,走,咱先回去。”
众官差:“”
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那小头领幽幽叹道:“我的娘啊,两万八千两银子博她一笑,那女人一眼都没瞧什么来头啊”
林府,东院,林云暖寝居。木奕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讨好地拉扯妇人的衣袖:“这不是,你生辰,我那个什么后来才知道吗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哄你高兴。你不喜欢我下回不弄就是了,你别生气啊,来,给爷笑个。”
林云暖持杯的手一顿,胳膊一甩,将他手挥掉。
木奕珩又凑上来,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腿上,“你看看你,在我那些跟班面前下我面子,我说什么了我这马屁拍在马脚上,你以为就你生气 ”
林云暖冷笑:“既然木爷不喜,就莫要委屈求全降临贱地,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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