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奕珩面沉如水,唇边勾起让她倍感陌生的冷笑。
“叫他滚,我木奕珩的家事轮不到他来置喙。”
“可是人已经到了”
“没有可是。他想见我,可以叫他下拜帖,等小爷何时有空愿意见他再说。这几天,不得空”
顿一顿,又道:“顺便告诉他,小爷这就回南疆。他一个京官,朝廷大员,无事还是不要往军中凑的好。”
外头那人还想再劝,木奕珩已经冷着脸闭了小窗。
林云暖心情复杂地想,木奕珩在外对别人是什么样
他和她置气,也不过说两句狠话罢了,过后还是腆着脸过来好言好语地哄她。
对着外面的人,甚至那并不是什么外人而是他的生父,他是这样的不留情面,这样的冷漠相对。
他几乎将热情都给了她。即便她这样对他,一次次的伤他
木奕珩扔掉肩上随意披的袍子,轻手轻脚地钻进被中。
林云暖翻了个身,细白的手腕搭在他身上,黑暗中,他听见她温柔得滴得出水的声音。
“奕珩,咱们再试试”
木奕珩一时没听清楚她说些什么,手一伸把人勾到怀里来,“吵醒你了”
林云暖指头在他身上画着圈,低低地道:“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卫国公”
木奕珩抿住嘴唇,没有答话。
林云暖也并不是非要问出什么。她又道:“那我呢你会不会原谅我,辜负过你”
木奕珩冷笑一声。
他猛然用力,将她提起来让她伏在自己身上。
“我会不会原谅,瞧你今后表现。我平时可能不生气,但是突然想起这事就难免要发发脾气。你问这个作甚是想补偿我,还是想跟我硬碰硬”
林云暖叹了一声:“没想什么其实你也有错你比我小,又是爱玩爱闹的性子,从来不顾我意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其实每天都很怕,怕人家比我好,怕你不喜欢我了”
“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她甩了甩头发,把脸靠在他身上,“可能我来这一遭,就是为了与你相遇的。我是觉得亏欠,没有把最好的年华留给你。其实我们俩都不是特别完美,你这样的人,人家好姑娘跟了你怕也只是受气罢了”
木奕珩闷笑一声:“怎么,你说这话的意思是,现在有点嫌弃我嘿嘿,我告诉你,晚了”
林云暖埋头在他肩窝,突然觉得自己飘飘摇摇这些年也累得狠了。
唐逸,唐家,那七年她试图融入大环境所做的努力,后来她做生意去京城拼命把自己生活经营得红火。其实汲汲营营她为的什么
不过只想求一点归属感,一点安全感和成就感吧
行路七八天,到了一座叫“姚家集”的小城。
木奕珩先去军中安顿,将林云暖一行人托付给亲兵王猛。
王猛不过十七八岁,是个极年轻的军官,他热情地指着一片小竹楼道:“大帅的宅子在那后头,平素大帅多数睡在营里,甚少进城。东西许都不大齐全,等我吩咐人替夫人跑腿买去。”
林云暖和悦欢带着俩孩子进去,没多久烟柳和张勇就到了。
几人叙话,尽诉别情,烟柳说起这一年多木奕珩过得多苦眼圈不免红了。
其实连张勇也有点生林云暖的气,只不过不好表现出来。
有熟人相伴,林云暖很快安顿下来,上街添了些东西,没几天她的行礼细软也被打包好送了过来。
几个女人有时手挽手去逛街市,带着孩子去外头听说书吃好吃的,这小城并不富庶,胜在民风淳朴景致怡人。
大约十来天木奕珩才回来。
一身的泥一身的汗一脸的胡茬,悦欢烧水给他沐浴,林云暖进来时发觉他在浴桶里面睡着了。
守边关的男人,又是主帅,他身上担子不轻。一般人哪里分得出精力去照顾家人功成身战死,扬名白骨枯,是随时拿着性命在拼搏的人啊。
旁人家的将士,驻守边关,家中妻子替他奉养老人,哺育孩子,未有一句怨言。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妻子其实为他做过什么
矫情得只看得到自己那点得失,那点莫名其妙的自卑自艾。
木奕珩着实过得比谁都苦。
林云暖酸酸的推了推木奕珩的肩膀:“奕珩,你去床上睡吧。”
木奕珩身体紧绷,双眼霎时睁开。
眼角飞扬的眸子里尽是红丝,人已疲惫到极致,仍时刻保持着警醒。
其实木奕珩才是那个更没安全感的人。
他只二十出头,那样的身世,那样的童年,不知生父,遭疯娘虐待,寄人篱下,他比她更难以信任旁人。就连睡着的时候,他也是刀不离身,身体随时出于紧绷戒备状态。
木奕珩见她眼睛有点发红,眉头一蹙握住她手,“怎么了发生何事”
林云暖摇摇头:“没事,奕珩,你别着凉了,赶快穿上衣裳去床上歇着。”
她拿起布巾,轻轻覆在他肩头:“我帮你擦”
木奕珩神色古怪地盯着她,一脸怀疑。“云暖,你是不有什么事瞒着我或是又在麻痹我,想暗中偷溜”
林云暖白他一眼:“怎么,对你好不习惯了”
木奕珩嘿嘿一笑:“我着实受宠若惊。”
林云暖哼笑了声:“好了,快去睡”
“你陪着我”
“嗯,我陪着你。”
“你不是骗我吧你是不是在屋里熏迷药了我告诉你,你若再跑,我这回可不会留情”
“不跑,你若不信”她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你牵着我的手,把咱俩拴一块儿,你看行不行”
窗外种了重重翠竹,遮了半片天光。
悦欢和烟柳带着钰哥儿、小花,在外头瞧婆子喂鸡崽。
屋里静悄悄的,桌前香炉中熏着怡人的瑞脑香。
一只套着红珊瑚手串的腕子伸过来,轻轻取了挂帐帘的金钩。
浅玫瑰色的帐子云一样漫了开来,遮住床上风光。
木奕珩闭眼枕在妇人胸\脯上,静默许久,他还是睁开了眼。
“卿卿,要不你还是跟我甩脸子吧,你这样待我我着实不习惯啊”
林云暖被他气得笑了,手里摇着的扇子“啪”地拍在他脸上。
“你呀你这人怎么这样”
木奕珩嘿嘿一笑:“你自己是个有前科的,自己不知”
林云暖叹了一声,心想原来男人也是一样会忐忑不安的。他如今不惯,将来就加倍的待他好,慢慢让他习惯。
至于万一真在某天他有了旁人,管他呢,到时再说吧。
反正现在他俩好着就行。
有时候烦恼都是自己想的太多,其实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东西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她陪着戍边的丈夫住在边陲小城里,京里长辈们也不至有甚怨言。再说木奕珩既然不在乎那些俗名她也就跟着不在乎吧。
林云暖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
两人相偎着睡在帐子里,一睡就是小半天。
第99章 第 99 章
城东有片树林, 中有小兽, 木奕珩常带了钰哥儿、和张勇、王猛等人一块儿行猎。
钰哥儿在院子里养了六七只兔子, 一只狐狸, 尽是行猎生擒所得。林云暖瞧他们父子玩得高兴, 只管由得他们去。
小花已经能走能跑, 是会说话的年纪。木奕珩虽爱钰哥儿,于这个小闺女,明显更溺爱几分, 每每从营中回来,不及梳洗就把扑来的小娃架起来高抛一番,林云暖早已见怪不怪了。
闲暇时就去周边的镇子热闹一番,有时带着两个小的,有时就她和木奕珩两个。
牵着手沿着长长的河堤漫无目的的散步, 也不说话,宝石似的星光揉碎在他眼里,此番已在他脸上瞧不出半点稚气,他飞速长大, 料峭的棱角处处渗透风霜的刻痕。
若原本不曾相遇过, 他未必需受这些苦痛。
事已至此, 林云暖知道回头已是不可能。
她所能做的,只是加倍的偿还那份恩情罢了。
谁是谁的劫, 谁又说得清楚
夏季来临, 小城湿热难当。木奕珩用半年无休换来十来日整假, 带他们母子三人去他处避暑。
“竹香别馆”是林云暖来后才买的地方, 靠近一处活泉,叫人凿了地龙在地板下面,铺的不是火炭,引流水入内,淙淙从脚下流过,沁润丝丝凉气在阁中。
悦欢在床畔给两个孩子打扇,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了。
林云暖自己在书房里面,因无外人,颇无形象地只穿了轻薄的绡衣,她不时摇晃一下手里的扇子,片刻又拿起本书来,对着上头的文字唉声叹气。
木奕珩进来时,就见她咬着扇坠儿,蹙着两道长眉,眸子低垂,素净的脸蛋上一层薄汗闪闪透亮。
半载无休,只挤得出极少的一点睡觉的时间往来家中,匆匆看一眼便又要赶回大营。相思难耐,渴念得紧了。
他觉得连自己呼吸都痛了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她身后,猛地环抱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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