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欢红透了一张脸,微微沉下嘴角,不悦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
第93章 第 93 章
白秀才今年秋天才考过乡试, 如今还没放榜, 三年一回这考试他已经考了两回。白老太嘴上各种吹捧儿子天纵奇才, 其实这回考试并不敢太抱厚望。白秀才自己也知道自己, 他没正经进过府学, 全靠自己一味苦读,开蒙的老师父也不大帮得上忙。他自己心里也嘀咕, 不敢太寄望,又盼着能吐气扬眉, 考了举人才算半只脚踏上仕途。
旁的秀才有些开私塾给人教书,赚的束脩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因他还怀着大志,生怕耽搁了自己读书,也就给人写写信抄抄书,赚点铜板。家里清苦,原先也不敢想娶妻生子的事。
这两年不知是给他娘念叨的, 还是自己确是年纪大了想法多了, 越发挨不得凄苦。
有时整夜读书,也幻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在旁替他剪烛花,添炭火。若是聘个白净貌美的妻,这样的深秋冷夜, 在怀中贴着抱一抱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他做这梦时看见的是谁的脸。
白秀才是那种标准的文弱书生长相, 面皮稍显蜡黄, 衣裳浆洗得很干净,只是穿久了领口袖口都已磨得发白变色。
从他赶考回来,这已是第五六回来找悦欢。
因他格外怕羞不爱说话,才越发显得他这举动不寻常。
隔院儿的何嫂子已和林云暖说几回,猜测白秀才莫不是看上她妹子悦欢了。
林云暖从前身边贴身使唤的是朝霞晚霞两姊妹,晚霞婚后林云暖还了她自由身,在筠泽和她娘家兄弟合伙开个卖粥的小店。朝霞本是要跟她嫁进木家的,被林太太以“她以前在你和唐逸屋里伺候过怕奕珩瞧着心里不舒坦”为由劝住了,留在钱氏身边做了使唤的,也成了家。如今她身边就只有悦欢。
是来京城后她自己挑的人。年纪小小快人快语,对她很是忠心。
清风虽好,毕竟跟她的日子短,她要出来过平凡人的日子总不好拖累太多。
就带了悦欢一个,打算给她选个可心的人。
白秀才比悦欢大十岁。除开人品性格背景都不算,白秀才的娘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悦欢若是嫁过去,婆媳之间糟心事少不了。
林云暖默默叹了一声,心想自己未免想得太远了。先看看悦欢的意思再说不迟。
白秀才涨红了一张脸,低垂头,站在门口把手里的东西献过去,“我我娘酿的蜜枣好吃”
悦欢暗暗翻了个白眼。白秀才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句话都说不清。
她不自在地咳了咳:“白先生客气了,您留着自己吃,我家有。”
白秀才脸色越发红了,两手递近些,“我娘手艺不一样”
悦欢盯住那只碗,边沿崩口的一只海碗里头装了十几个个头很大的枣子,酿的金黄半透,外头裹着一层糖霜。按说白秀才家境不好,这种甜食蜜饯该是稀罕东西。却巴巴拿来给她尝。悦欢迟疑不知该不该收。
她回头看林云暖,林云暖朝她抿嘴一笑起身扭头去了隔间儿。悦欢知道林云暖的意思是让她自己拿主意。
白秀才见她不答,吭吭哧哧换了个话题:“明、明儿庙会,你你去不去逛逛逛”
话音到最后几乎低得听不清。
悦欢脸上臊得发烫。白秀才是想约她出去一块儿逛庙会
“你”
她两唇一启,还未说话出口,白秀才突然低头把碗往地上石砖上头一搁,扭头就朝外走。
边走边支支吾吾道:“巳时,我我在石桥上等、等你”
“喂”悦欢喊他一声,越喊人走得越快。悦欢闭了门,端着那只碗进来,见林云暖伏在桌子上笑得肩膀直抖。
悦欢脸色一沉,“姐姐就知取笑我。适才也不帮我说句话,叫那书呆子可劲儿为难我。”
林云暖笑得脸发红,抬起头来抿了抿额前乱了的头发:“我怎么帮你帮你应,还是替你拒了你自己都没主意,我怎么替你做主”
悦欢扭身坐榻上,气鼓鼓的不说话。
林云暖推她一把:“那你去不去明天庙会不管有没有想法,你总得和他说开了,给个准信儿,莫叫人家白盼着。”
悦欢“哎”了一声,捧着发烫的脸蛋倒在榻上滚了两滚。
林云暖笑道:“做什么这样烦恼你是不是对他有些意思如果是,那不妨先相处相处,看看合不合得来。其他的都好说。”
悦欢腾地坐起来,抱着头道:“我就是烦得很我不喜欢这种书呆子,不知怎么跟他说话。说重了吧,怕伤了他自尊,他日子本就不好过,又那样孤僻的人儿,多半心思重些。可我若含含糊糊不拒,又怕他以为我有意思,常常跑来献殷勤。姐姐,我真真两头为难。若他像九爷就好了,随便奶奶打打骂骂不在意,该怎么怎么,你说那”
她话音陡然止住。
九爷二字一出,林云暖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凝成了冰坨。
悦欢暗自吐了吐舌头。她可真是乱说话惹祸了。
九爷是禁忌。是奶奶心里唯一不能过的坎,不能跨的沟,不会好的痛。
林云暖勉强笑了笑:“你也别多想。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若真没那意思,早点断了他念想。好过牵牵扯扯最后把你俩名声都搭进去。我去瞧瞧钰哥儿和姐儿。”
她站起身往里屋去。悦欢望着那背影,单薄细弱的,拼死生了两个孩儿。其实她不大懂。奶奶放不下九爷,分明心里头自苦,却非要离了他,自己带着孩子单过。这是熬什么呢哪个女人不盼着身边有个疼她的男人九爷是那样疼她的,她偏不要。
悦欢到底去了庙会。
远远就看见白秀才抻长了脖子往这头看。一见她来,他瘦削的脸上绽开了笑。
悦欢心里头沉沉的,无言跟他并排朝前走。
庙前热闹极了,行人摩肩接踵,一不小心就给撞了下,身边的白秀才似乎想伸手拉她一把,那手在半空挣扎了半天,没敢伸过来。悦欢只当没看见,脚步加快,迅速穿过人流,在一块偏僻的地方停下步子。
白秀才追上来,有些气喘吁吁。
悦欢并不喜欢这种文弱的男人,还不如她体格好。
“白先生。”悦欢开了口。
白秀才朝她摆摆手,手撑在树上垂头咳了几声。
悦欢咬住嘴唇,打算等他咳完再说。
白秀才咳完了,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纸包。
“是是山楂糖在街上买的。”
悦欢盯着那纸包,突然没了耐心。
“白先生。我不爱吃甜的。”悦欢正色道,“不仅不爱吃山楂糖,蜜枣子也不爱吃。就算我想吃什么,我自己能买。白先生好意我心领了,无功不受禄,我没立场拿先生的东西。”
白秀才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眼睛稍稍瞪睁着,嘴巴微张,脸色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没冒犯之意”他解释。
“我自然知道先生不是有意冒犯,先生是好心,想与我们邻里处得亲近。”
白秀才想及自己的心思,颇无措地搓搓手,“我不是的,我是有事有事想问问姑娘”
悦欢道:“好,你问。”
“我娘给我说亲,我我没瞧上,我心里有人了。”
悦欢到底是个小姑娘,登时心跳如鼓,白秀才平时闷不作声,把她叫出来,一背着人,竟然胆大成这样
悦欢臊得听不下去:“白先生,我并没那么好”
白秀才喉结滚了滚,道:“我今年二十六岁零七个月,我家里只有一个老娘。族里近几年断了联系,族叔走后就没来往了家里人事都简单,院子也够住,等下个月放榜,万一万一我有幸中了这、将来日子”
悦欢被他说得有些糊涂。
她抬脸看他。
瘦而窄的因憧憬和激动泛起淡淡一抹红。
听他道:“我身无长物,只只能保证,我一辈子一辈子疼自己媳妇儿,即便要多养几口人,我也愿意”
悦欢怔了怔,越发迷惑。
他要养谁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答应嫁他,自己什么时候要求拖家带口投奔他了再说,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子,便是成亲,难道带着主家一家不成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那些事儿我都听说了,孩子落地三个月,那当爹的都没见人,都说她是给人弃了,我不嫌。这些年我屡试不第风凉话也没少听,我不介意人家怎么说她,怎么看我。悦欢姑娘我”
“等会”悦欢蹙了眉头,这会子才在他絮絮叨叨的一大段话里找到关键词汇,“她先生,你约我出来说这么多话,是想说什么您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知道,可我怎么听不明白您别那你表忠心,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事找我言简意赅,明明白白。”
白秀才抿了抿嘴唇,大男人像个小媳妇一样为难地搓着手。
“我想求姑娘帮我带话,我有意、有意聘你姐姐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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