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暖从善如流道:“嫂子说得是。”命晚霞道:“把那吴大娘和这妇人一并押住,拿我的帖子去衙门,只问知州大人一句,诬陷旧主,意图欺诈,该当何罪”
那妇人闻言怔了怔,似乎没有听清林云暖话中何意,孟氏已劝道:“弟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闹得尽人皆知”
林云暖冷笑:“嫂子仁善,我却眼里不容沙子。今儿若叫这对婆媳得逞,我便是那个被诬陷入狱之人了。嫂子会否劝他们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话说得直白,不少妇人皆已感受到那股子浓浓的味,识相的便匆匆告辞,只余三五个有亲缘的还留在原地两头劝慰。
孟氏胸腔一阵阵紧得发痛,按住嘴角深深吸了口气,方缓缓道:“罢了,既弟妹不肯罢休,非要争个高低出来,我也不好多言,毕竟是弟妹自家人自家事,由得弟妹发落我乏了,翠柳,扶我去躺一会儿。”
那妇人闻知自己竟成了被告,更是大声呼号:“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大奶奶,大奶奶您菩萨心肠,处事最是公道,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孟氏陡然回过脸来,慈祥的面目平添几许狠辣:“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当我十分悠闲,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要管一管么”
身后传来林云暖的讥笑:“倒也奇了,兀那妇人,你是我手底下的人,在外头铺子里做事的,倒是识得我们府里的大奶奶,还知道她为人处世如何啧啧啧,你们一家人倒是极有眼色。”
第11章 第 11 章
“奶奶那张姓一家好生可恶”晚霞想到适才外院回报的消息,一阵阵心头发颤,若真叫那吴大娘挥刀自裁,主子要面对的,不知是怎么样的麻烦,兴许还有牢狱之灾。
“他们将两个刁妇押送出门,就见后巷站起一伙人来,捧着麻衣纸钱,一见吴大娘还好好活着,个个儿目瞪口呆。这是早就商量好了要大闹一场的若非奶奶时刻警醒着,叫人盯着姓张的一家,今儿这事定不能善了。”晚霞心有余悸,恨得咒骂不止,“这家人实在太毒,以自家妻房的性命栽赃奶奶,为了铺头那点利益,值得吗”
“怎么不值”林云暖想到被张威蒙蔽这些年,铺子里不知遭受多少损失,“单只高价进次货这一条,他每年牟利都不只千两,还不算他从账目上抠的。”
林云暖说到这里就住了口,今儿事情闹得太难看,唐老太太还不知要怎么责骂,自己和唐逸尚未和离,原是不愿树敌给这事添乱,可目前瞧来,饶是她肯委曲求全,旁人还不见得肯放过她。
主仆俩正为这事各有所思,朝霞慌慌忙忙闯了来:“奶奶,上房那边来人传信,说老太太不好了,叫奶奶赶紧过去。”
林云暖心里一惊,手上绣针险些扎进肉里,晚霞和她所思一样,担忧道:“莫不是听说今日事,气出病了老太太素来好脸面”
林云暖强自镇定下来,握了握拳头,与晚霞到了上房院外,远远瞥见高氏和孟氏都立在屋外廊下,一见她来,高氏就握了她手,“四弟妹,怎么这样迟”
林云暖不过才得了消息,当时闹剧过后,自己就回到屋中做针线,高氏住的芸香苑与她的宛香苑相近,她比高氏迟来,只有一种可能,“大嫂,是你打发人去喊我们的娘怎样了”
孟氏眼睛红了一圈,闻言忍不住又擦了擦眼角,“我也是才听大爷说了一句,依稀,事关四弟”
孟氏身边的翠柳似乎十分气不过,横眉怨道:“四奶奶该去问四爷,四奶奶才去我们奶奶房里大闹一场,委屈得我们奶奶偷偷抹泪,这会子又因四爷的事气得老太太病倒了,府里几十口人,不及四房一房热闹”
不待林云暖说什么,孟氏已气得扬起手,咬紧了牙狠狠戳她额头数下:“混账我手底下,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四爷和四奶奶也是你能编排的还不走”
翠柳一脸的不服气,捂着被戳红的眉心,嘟着一张嘴,一扭身退了下去。
孟氏按着额头,无力道:“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高氏眸光微闪,偷偷瞥了眼林云暖,这指桑骂槐未免太明显了,亏得老四家的忍得下去。林云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轻轻蹙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头低垂的门帘。
片刻后,府里惯请的黄郎中从里头出来,众人迎上前,唐健在后,眉头紧锁,目光意味不明地掠过林云暖,沉声道:“黄大夫说,娘这是急火攻心,又引发了旧疾。”
高氏嘴快道:“这会子娘可觉得好些四叔究竟犯了何错,能将娘气成这样”
侍婢前去随郎中开方抓药,闻知老太太人还昏沉不宜进去打扰,几人便在屋外追问起来龙去脉。
唐健垂眸叹了口气:“罢了,你们早晚要知道,这事也不该瞒着四弟媳妇”
众人将目光聚在林云暖脸上,她隐隐揪起心来,总觉得十分不安。就听唐健缓缓道来:“将才我在府门外迎着了同知刘大人,说是今天午后四弟与人争执,失手捅伤了人,现下四弟逃匿而去,苦主家人告了官,官差封锁了事发地,正四处搜寻四弟下落”
一语出,众人皆惊讶不已,唐逸为人最是和气,见人不语先笑,是有名的君子,他会与人争执,还动了刀
唐健道:“我好说歹说,劝住了刘大人,未曾大张旗鼓进来搜拿,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告诉给娘知道”
孟氏急问:“做什么要拿人投罪四弟将人捅伤得十分厉害”
唐健点了点头:“听刘大人说,那苦主血流不止,昏睡不醒,恐有性命之忧。”
“可还有转圜余地四爷受伤了不曾”林云暖开口,话里携了一抹担忧,唐健叹了一声,“我已派人悄悄去寻了,老四若有信儿私传于你,万勿随着他胡来,定要告诉我知道。”
孟氏又道:“官府那边,是不是要打点一下万一下回横冲直闯进来拿人,吓着了老太太,惊着了姑娘们,可如何是好”
唐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低声道:“今日刘大人亲自上门,就是瞧在咱们爹与他当年同僚之谊份上,这点子情分,放一回水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娴雅,你先从公帐上支些银子出来,苦主那头我们也该仔细安抚,尽力把人救回来,否则伤人变成杀人”
见三个妇人脸色均有些发白,便顿住话头。
待唐健去了,高氏留守上房伺候老太太,孟氏携了林云暖的手,低声劝道:“你别太忧心了,四弟是个有分寸的”又道:“公中账上只得几百两活钱,一时难以筹措许多,好在你手头素来宽裕,四弟又十分能干,我再另外将体己钱都舍出来给你去救四弟,咱们一同使力,叫四弟早日脱困。”
这语调温柔已极,颇有长嫂风范,听得林云暖心中冷笑连连,当着唐健面前,孟氏绝口不提手头紧,待一转脸,就将筹钱的担子都甩给她担。
其实她也惯了,唐家人人高洁,不肯被钱污了手的,花用之时不加节制,待要为钱难做时,就要想起她这铜臭之人。
况这事是四房的事,又不能眼睁睁瞧着唐逸下狱,毕竟七年夫妻,纵是爱意不复,情分也还在的。
林云暖携了晚霞,往城西甄宝斋去寻林熠哲商量此事。
“兄长,唐逸这事蹊跷得很,你帮我查一查。如今他没了踪迹,官府寻人不着,苦主究竟是何来历,又是如何起的纠纷,唐逸为人和气,从没试过如此”
林熠哲神色凝重,盯住林云暖深深瞧了一会儿,沉吟片刻,犹豫道:“此事唐家无人告诉你么”
林云暖顿住,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兄长知道底细不必瞒我了,这都到了什么时候”
“你可知城中曾有一名伶,名唤钟晴”林熠哲闭了闭眼,硬着头皮将来龙去脉说了。
回程,又飘起雨丝,窄道无人,林云暖弃了车马,携着晚霞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石子路上。晚霞一手撑伞,一手扶她手臂,不时担忧地打量着她。
林云暖淡淡道:“晚霞,你担心什么”
她笑了。
林熠哲适才吞吞吐吐,与她吐露实情,“唐逸以五千两赎金买了那钟氏,说是要护送她回乡,却被人打听出来,原来那钟氏人仍在云州,被周三爷探得下落,摸上门去骚扰唐逸怒火中烧,一时激愤,便失手捅伤了人这其中原由,唐家必不肯告诉你,万一你因妒生恨,不肯出钱疏通”
至情至性,唐逸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她还希冀什么苛责什么
林云暖望望天色,满眼浓的化不开的重云。
巷道尽处,一人持伞而立,身段纤细婀娜,淡蓝衣裙溅了水污。林云暖分明从未见过此人,却莫名有种熟识之感。
“唐夫人”来人行了半礼,露出略有泪痕的一张芙蓉面。
“钟姑娘”林云暖微笑。
该来的,总会来。
“夫人知道我”钟晴略略吃惊,上回在流萤小筑,唐逸堵死了门不准她出来见礼,谁想第一次见面,竟在这秋雨迷离的萧瑟窄巷。自己身染泥污,容色憔悴,而林云暖,仆从拥簇,车马随行,端的是一副雍容贵妇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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