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退一步想把我甩开,可我跟我哥演习太多次,太了解深沉男人的这种伎俩了,牛皮糖一样继续拉住他:“你别放心上哈,别放心上。”他甩了我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一把拉住我的手臂企图将我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我“哇”地一叫,令他不得不缩回手,于是又拽住他嘿嘿地笑:“你别……”
“够了。”
他简洁地斩断我不停洗脑式的碎碎念,估计已经被我烦到某种极限,我竟罕见地听他轻叹了一声。
“其实你看张妈这称呼也挺不错的么,张妈多亲切。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我刚说完,就听他口气很冷地道:“我跟你们没有关系。”
这话要是对吴邪胖子或者其他男人说,保不定气氛就要落下冰点,可对我没用。除非面对吴邪,其他人我可是相当能耍无赖的,谁要是有那么多堂兄弟,又像我一样时不时地闯点祸要人背的,估计也会成我这副德性。我还是笑嘻嘻地拽住他:“谁说你和我们没关系啦。你救过我们好多次了。就说最近你还不是在秦岭为救我弟弟打头阵了。所以张妈好,张妈多亲切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务必想办法洗脑成功,免得明天小哥去问吴邪——乖乖,吴爸会轻易放过我么。
他大概被我烦得不行了,又要来抓我。我高喊一声:“慢!你要硬来我就抱着你,你信么!”
他果然被我震住,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得出“这他丫的还真可能会”的结论,最后只能看着我道:“你想怎么样?”
“没怎样啊,你看张妈这个称呼真挺好的……”
小哥:“……”
“而且我们又没有恶意。”
小哥:“……”
“母亲这形象多光辉啊。”
小哥:“……”
“我看着你一股亲切的……”
他无奈地低头四十五度:“随你。”
噢耶!
我立马放下他:“张妈,那就这样了哈,你保证不生气,也不生吴邪的气哈。”
他的眼神脱离了淡漠,很深刻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吴邪,最后摇了摇头。
我见他转身就要走,赶忙又拉住他:“你别走啊,得把这两个人弄到房间里去。”
结果他很平淡的对我来了一句:“就这样。”
“就这样是要闹哪样啊,张妈你这话几个意思,你是让他们在浴缸里自生自灭是吧。这样睡一晚会生病的吧。”这一刻我绝对是吴邪附体,不知道为什么罗里吧嗦起来。可他这次对我非常警觉,我几次想拉他都被他巧妙的躲掉,没能得逞。可我可不能让我家吴哥哥胖哥哥睡浴缸里,这画风多不和谐啊。
“张妈你帮我个忙就好,至少把吴邪和胖子扛到屋子地上也行啊,浴缸真的挺凉的。”
他不理会我,自己走进一间卧室,在床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拉了床上的毯子盖在身上。
“小哥,帮我个忙呗。”我拉下毯子。
他又拉上毯子,在太师椅上转身闭眼。
臥槽,你倒还真是睡得着的哦,睡在椅子上你他妈的也不怕冷么。这里还有一位女士在向你求援呢。
“小哥,你不理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厉害,我从没见过那么能沉得住气的家伙。可这里清醒的就只有我和他了,他不帮我,我能靠谁呢?我双手叉腰,正思忖着要不要就这么把那两人扔在浴缸里了,反正就一晚上也不打紧。何况这里就我和小哥也没外人,不影响观瞻,就我和小哥……?
突然我脑门里闪过一道金光。
这是个好机会啊!
我是不是可以试探一下白涛跟我说的那些东西呢?要……说吗?
可是从哪里说起呢?
小哥,你好,你还记得大明湖畔一直在等着你们张家人的梁雨荷么——呃,想想就有点傻叉。
到底要说怎么起头好呢?
我突然想起我爷爷的那首诗。
“小哥你睡了没?”我大声的在他边上用确保就算他睡着了也把他闹醒的音量道,“你要是没睡着我给你念个催眠诗怎样啊。我念了啊。”我清了清嗓子,说起来念诗这么文绉绉的事情果然还是让我不怎么适应。
“黔首石城漠水边,赤面父冢白高河,高弥药国……”我还没念完就见他一双淡漠幽黑的眸子睁开看着我,我冲他嘿嘿一笑,“高弥药国在彼方,凄风不问……”
他在我身边坐了起来,然后平静道:“后面两句不是凄风不问。”
我点点头:“我知道。后面的诗更长,不过我们汉人不喜欢原文那种原始露骨的神话描述。只是把它改作了一首纪念家乡的诗句。”
家乡这个词似乎对他触动很大,他非常罕见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然后看着我问:“你知道这首诗的来历?”
“知道啊,我们梁家的杰作么。”我试图让自己语气轻快一点,但一出口就能听出自己的紧张,“那个时候我中枪倒地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会念我们家的这首诗。”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我:“这是西夏党项人的诗。你从哪里听来的。”
“从我爷爷那里。”
我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不想他会突然动真格,一下子有点懵,惊讶地回看他:“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从我爷爷那里听来的!小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过激举动,卸下了手里的力气,平淡道:“不要再追问了,这跟你无关。”
我见他又要躺下去,连忙道:“你不问问我们家跟一千多年前的西夏国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也变得异常紧绷,白涛说过我不应该透露很多,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所有人的性命都悬在一个秘密上面,如果太早——管他妈的小心翼翼!我都死过两次了,知道那感觉也不算是太坏。
“小哥。”我有些神经质地回顾四周一番,凑近他,小心道,“小哥,你,你是不是真的叫张起灵?”
他看着我沉默不答。
“你,你不会诓我对不对?”这个问题真心问得傻叉,不过是在自我说服罢了。
“我,我也不是都很清楚,可是,可是,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我听人跟我说,呃……如果你真的是那个张家的人,可能记性会不好,可能会忘记一些过去的事情,这个是真的吗?”
我靠,我到底在说什么?我的语文表达能力还真是捉急。
可从小哥的反应上,我似乎抓住了要点。
“你知道什么?”他眯起眼睛看着我。
与其说我知道什么还不如说我们姓梁的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家他妈的是专业陪玩陪练一千四百年了啊,你丫的倒还来问我!
“我,呃,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家跟你可能有点渊源,也可能没有。”艾玛,我真是混乱,双手无意义地跟他比划着,“比如说,我知道我们家在找一个叫张起灵的人,可我只知道你叫张起灵,我不清楚你是不是那个张起灵。”嗷嗷,我懂了,我他妈真的懂那个信物的重要性了——“其实如果你知道一个有关张家和梁家的故事的话,这事情也好说,可我又听说真正的张家人记性,那个,好像有点问题,所以我想就这么问你是不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呢。”
他一下子握住我混乱挥舞的手掌:“你们家在找一个叫张起灵的人?”
“是是,”我点头点得像捣蒜似的,“一直在找,很久很久,你简直不能想象多久……”不知为何,看着他专注起来的模样,我有些烦躁的心情也随之平静。
“我们家很久以前跟那个张家有个约定。那个约定是什么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家唯一知道的是,要找到那个叫张起灵的人,那个真正叫做张起灵的人,然后完成很久以前的约定。”
时间真是太久了。
结果约定究竟是什么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而寻找却成了某种信念一般的东西。
“我比其他人幸运的是,这种寻找没有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变为一种枷锁,我只是在最近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小哥,你能想象么?你一直在等一个人,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长什么样,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你,有没有忘记当初的约定。你做了很多的猜测,有一千个理由可以放弃,不过你还是决定坚持等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能稍稍体谅那些心怀信念的人们了,他们曾经背井离乡孤独地踏上陌生的旅途,然后历经艰险毫无所得,他们蛰伏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猜测着,等待着……
“小哥,你,你听说梁锦程这个名字吗?”
他只是侧首了几秒钟,然后摇了摇头。
“那么,梁梓辛呢?”就是那个和蔼的给你糖吃的老人啊,他一直在等着你,直到生命最后的一刻,都还在打探着你的消息。
他还是淡然如水的样子,摇了摇头。
我的心慢慢地下沉。
“你都不记得了吗?还是你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我听见自己越说越轻,“还是说,根本就是我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