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力让自己冷静,举起手电对着他的右臂照去,就见他的小臂一大半都被压在巨石下面,他显然已经简单用衬衣包扎过,但还是有血液在石缝与他的手臂间涌现滴落。
“小五!”我沉声低喊,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这石头……”
“移不开,他妈的!”胖子在一边挫败地道,“这压的太严实了!”我看他光着膀子,显然已经尽过全力了。
梁文靖却只是冷哼了一声,随即忍着痛,冲我调侃的一笑:“现在就看我的运气是不是背到极点了。梁家小三,你最喜欢的那把刀还在吧。”
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往下沉:“小五,我们再一起推推看,或许……”
“多余的话就免了,都压瘪了,拉出来也没用。”梁文靖哂了一声,冲我伸出那条自由的手,“刀。”
我下意识地抓紧腰际的刀柄,这时候脑袋却空白一片。胖子一拍我肩膀,把我的手拽开,刷地一下抽出我的梭子鹞,还不忘冲梁文靖竖了个拇指:“兄弟,够果断,是男人!胖爷我佩服!小陆,你把绷带什么的准备好,爷要动手了。”
梁文靖嘴角竟还能挂上讥诮的笑,冲胖子摇了摇手:“胖兄,你不是行家,做不了这事。”我见他向自己看过来,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他嘴角竟翘得更高了,似乎觉得我这模样非常有趣:“三姐,这下就看你的了。”
我看着他直发愣,耳边飘来胖子充满怀疑的话:“梁妹妹,你行不行啊?都面无人色了。这水很快就漫上来了,你还磨磨唧唧地,到时候我们一起交代在这里。我看还是我来吧。”
我眼见他膀子一甩,就要挥刀的样子,立即受了刺激,整个人打了鸡血一样地冲上去:“别乱来!”我这一声叫得非常尖锐,直把胖子镇住了。我怕他真的乱来,赶紧夺下刀子抢到梁文靖的身边。双手还有点颤抖,我迎向梁文靖平静的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
我咬着牙对他道:“文靖哥,梭子鹞太薄了,刀刃也太窄……没法,没法一下子断骨头的,要,要一刀一刀的割……这个过程快不了的!”
他握住我的手背,捏了一捏让我的手稳住,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看见狐狸对我展颜温和一笑:“我知道,所以让你来。不用担心,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你动作务必要快,这水位……可等不及你做精细活了。最多半小时,你得把它弄断。陆兄,胖兄,劳烦你们按住我。”说完,他从身边背包里取出一块毛巾,往嘴里一咬,冲我点点头。
我看着手中的梭子鹞,脑海里突然浮现齐羽的那句话。
上天永远不会让什么人一辈子是孩子,他们必须成长,如果不是早早领会生活的滋味,那就是在某一个时刻经历难以承受的变化。
如果不是早早成长,那就在某一个时刻……
我抬起握着刀的手,听见自己的语气变得冷静。
“胖子,你跟文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可别让他晕过去。”
撕开他的衬衣,我仔细观察,发现手肘部位还没有被压迫到,只是大部分的小臂被压住,梁文靖说的没错,他的右小臂已经完全被压碎,就算把石头推开也没用了。
梁奇伟,但愿你教我的这些都还管用。
我一翻背包,稍稍找到一些安慰,总体说来装备还算齐全,不愧是我梁家准备的背包,把各种问题都考虑进去了:脱脂棉,消毒酒精,还有干净纱布,甚至我还在备用药品盒里找到了止血钳。可惜没有止血带。
“陆哥,皮带借用一下。”
我接过皮带,在中段缠上一圈纱布,然后把它在小五的上臂缠上三圈,扣上扣子,扣紧。
第一步,捆扎以阻断血液流动。
接着,在下刀之前你要保持足够的镇静,因为切开动脉的时候,血液会一下子涌出来,突然的血腥气以及溅出的血液会让不熟悉的人产生恶心与不适,所以在此之前,你可以找东西掩住自己的口鼻。
二哥,我从没想过这些事情也会有实践的一天。
我从包里翻找出梁文靖的一件汗衫,抱住鼻口,握紧手里的小刀。
梁进,你要冷静,你能做到的。
这里只有你最了解刀子,只有你清楚怎样一刀一刀的把骨头卸下来,就好像你二哥教你的那样。
从小你在家族就很弱,大家笑你鞭子使得好像甩水袖,那时候不就下定决心了么?鞭子使不好的话,就学用刀好了,女孩子体力拼不过,可以用巧力么。
二哥,你教我的时候,可曾想到你家妹子的刀子会用在这个地方?
梁文靖啊梁文靖,你和你爸肯定是上辈子欠了我和我爸一笔深海血债,否则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你可千万别死,我还得给你还债不是。
我手起刀落。
时间好像一辈子那样漫长。
开始的时候,听见梁文靖嘶哑吼声,我的心头还会忍不住抽痛,接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手渐渐利索,神经却渐渐麻木。
胖子罗里吧嗦的在一边瞎扯淡着以分散他注意力,一会儿是他长白山的故事,一会儿又是鲁王墓的冒险,说着说着,他的喉咙似乎也开始嘶哑了。
“兄弟,兄弟,撑着点,这,这快好了,快好了,喂喂!”梁文靖实在挣扎得厉害,胖子按住他肩膀让他靠上墙,“我去你大爷的,梁妹妹,你动作快点,实在不行一刀切了!”
你倒是变给我一把锯子啊?那样就省事多了。
梭子鹞只是一把臂长的刀,刀刃薄,骨头的强韧度不是这种刀能承受的,我一刀下去,十有八九刀刃就断在肉骨中。而胖子的猎刀用来杀人差不多,那么一刀下去,骨头是断了,神经也坏地差不多,风险性更大。所以梁文靖一看我带着这把精细的梭子鹞才能笑得出来。
可我不是专业的外科大夫啊!
就在我打算再割一刀的时候,梁文靖的一阵剧烈挣扎让夹住动脉的止血钳脱落了,一下子涌出的血液瞬间把我的衣服染红一片,我心一沉,匆忙想把它再夹上,却手忙脚乱了好几秒才重新找到位置,慌乱间我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有没有伤到周围的神经,也不知道它又染上了多少未知细菌。
看着梁文靖的挣扎渐渐无力,而血液温热在我的怀间,我几乎想放弃失声痛哭。
放弃吧,梁进,你根本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你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就算你把他的手臂切断,他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存疑——这里是什么也没有的地下啊!
我握住刀,只觉自己走在悬崖间的钢索上,前进也不是,后退更不能。
上天永远不会让什么人一辈子是孩子,他们必须成长。
他们必须成长……
上天,你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方式让我成长!为什么要让小五变成这个样子?!
而我,没用的我,为何还在这里没用的继续怨天尤人!
抱怨也好,大哭也好,发怒也好,所有这一切,都他妈的没用到透顶了啊!
除了我自己,谁都没法帮我。只有我自己!
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会掉下去,我也只有孤注一掷了。
如果这就是上天为我选择的路,那么不管前路如何,唯有走下去一途而已。这几乎已经无关乎勇气。
唯有走下去!
我沉下心,又继续手上的活儿。
“小五,还有几分钟就好,你要撑住了,”我听见自己对他说,“可不能让那么多的女朋友为你一个人流泪。”
他沉寂了一会儿,才虚弱地回了一句,带着疲惫的笑意:“那是自然的。”
上天永远不会让什么人一辈子是孩子。
他们必须成长。伴随着痛。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这一章会不会,会不会太……那个了……
向《127小时》致敬。那是真的勇士~
另外,不喜欢看的同学,可以跳过后面的那大段的什么。但愿这章不要被封……
第132章 挣扎
我撩起一片衣角把刀上的血擦干,入鞘。
“文靖哥,我们要走了。”
我鼓起勇气去看靠在石壁上的人,发现他并未有我想象中那般糟糕,被紧紧勒住的心脏不由松了松。
他看着我,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冲我露出一个笑,然后虚弱道:“我渴了。”
陆明远从背包里抽出水壶递到他口边,他却摇了摇头。我会意,从他的背包里翻找出一瓶白酒,刚想要喂他,却被他一手夺过往,往身边的一块大石上狠狠一敲,那未开封的白酒就流出了一地,他抓住余下的部分凑到嘴边灌了两大口。
“好!痛快!兄弟们喝了好上路!”胖子似乎受了感染,也热血地接过酒瓶吞了几口,又甩给陆明远。他有点犹豫,但还是接过喝了,然后随手抛出洞外。
我听那一声“扑通”落水声不久后就传上来,料想水位应该已经很靠近我们的洞口了。
梁文靖用自己的独臂拽住胖子,咬牙低呼而起,一抹额上的汗水,冲我淡淡一笑:“上路了。”
“小五,”我见他回头看我,想了几秒才憋出一句话,“你小心些。”
没想到这厮根本不领情,白酒下去后就有精力跟我插科打诨:“不小心又怎样?左右不过是一条命,”他又露出了惯常的可恶狐狸笑容,“小三啊小三,早跟你说了,做人不能太认真,会少掉很多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