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想让派出所能帮他,让那人去坐牢,然而派出所不干。十五天后,那女孩舅舅又放出来了,出来第一天就又提着斧头来学校要砍人,王菲躲在家里不敢出,打电话叫警察,又把那人拘留去。
那家人跟王菲杠上了。
天天都有人来学校闹事,王菲课没法上。校长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将他开除。
王菲是捧铁饭碗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做老师,早已习惯了体制内安稳的生活。他一无所长,又不能吃苦,离开学校,根本找不到谋生之道,连养活自己都办不到。王菲一时间整个人都崩溃了。
连带着崩溃的还有两个孩子。生活陷入了一团糟,连明日的衣食都够不到。
王菲带着两孩子搬家,逃离学校宿舍,回到县城居住。那刘敏的家长仍不放过他,一定要让他罪有应得,要看他遭到报应。天天来家门前闹,往门上泼猪血,写大字辱骂。王菲一家子成了过街老鼠,以前的熟人再不搭理他,邻居见到他一家人,也都避之唯恐不及。因为听说了他的事情,大家背地里指指点点。
王菲放下一双孩子,独自逃到老家乡下。刘敏的家人开起两辆面包车,轰轰隆隆追到乡下,王菲没料到他们这么凶狠,锲而不舍追到老家。他被一圈人围在老家,逃命躲进了猪圈里。那穷乡僻壤,警察也叫不来了,王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崩溃绝望,一根绳子上吊自杀。
王卉跟周静雅待在县城家里。这半年来,刘敏家人闹事,两个孩子都被吓的魂飞魄散,几乎连门都不敢出。到教室上课也被全班同学议论指点。家门口天天有人堵,那些人见了他们就问王菲在哪。王卉起先还吓得哭,后来就有点麻木了,见了人问王菲心就打颤。
这天晚上,王菲跟她说,县里不安生,要去乡下躲一阵,让她跟周静雅好好在家,按时上学,自己煮饭吃。王卉心想这样也好,便点头答应。当天晚上王菲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连汽车都不敢搭,星夜走路逃回了老家。王卉打着手电筒送他出门,看她爸像条亡命的野狗,心里茫然又忐忑。王菲离开后,她忍不住哭了。
周静雅陪着她。两人在床上搂了一块,王卉哭的眼睛红肿,眼泪滔滔不绝而出。周静雅一直安慰她说没事。
第二天,刘敏家人来闹,没找到王菲。
他们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说王菲逃回了乡下,于是开车追到乡下。王卉从邻居口里听见刘敏的家人去了乡下,吓坏了,赶紧叫上周静雅,两人狂奔至汽车站买票,下了汽车又飞奔,回到村里,就看到门前闹嚷嚷,围着许多人。有刘敏的家人,还有村里邻居,大家议论纷纷说:“死了死了。”
“怎么死了?”
“上吊了。”
王卉愣愣的,回不过神来:“谁死了?”
“你爸死了。”
王卉怀疑自己听错了,或是这些人说错了:“我爸……死了?”
的确是王菲死了。上吊的地方是靠墙的猪圈。他为何躲到猪圈里,大概是以为这里不会被人发现。猪圈里刚好有一盘旧麻绳,他站到隔圈的石栏上,把绳子挂上顶梁,然后把脚一蹬。
死状有点凄惨。倒不是因为吊死鬼吓人,而是因为在上吊前,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理发,而且一星期没洗头。那头发油腻腻乱蓬蓬,长的跟狮子狗似的。脸上胡子拉碴,加上长时间的睡眠不足,精神不良,以致肤色铁青,脸颊眼眶瘦的同时凹显下去,看起来相当落魄。哪还有生前站在讲台时那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迷倒女学生的样子。
王卉几乎有点认不出那人是她爸。
王菲的尸体被放下来,大家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怎么办。村民说:“逼死人了。”要报案,刘敏家人说:“他自己上吊的,跟我们可没关系,轮不到我们承担责任。”
理也确实是这样。
王菲罪有应得,又是自己上吊,怪不得人。
于是打电话报警。
警察来了,开始调查取证。
人是自杀的,不追究任何人,只是做一下记录和相关笔录,然后就是处理善后,把尸体带回去,联系殡仪馆来处理。
王卉此时没哭了。她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滞了,感觉像做梦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因为她是王菲的女儿,所以警察也找她问话,询问她有什么什么亲戚。
王卉跟她爷爷奶奶感情不好,此时只能想到她妈,但她妈在省城,而且已经离婚了,也不适合出面。最后还是联系到她大伯来帮忙,料理后事。
两个小时后,她大伯赶到,拿了一包烟,满院子地散发,说了一通客气的话。刘敏的家人见事件已了,一群人坐上面包车,很快开走了。殡仪馆的车开过来,警察也上了车,王卉跟周静雅上了她大伯的车。启程时已经是下午。
王卉坐在车上,一路不说话。
周静雅也不说话,只是不安地低着头。王卉大伯注意到他,说:“哎,这小孩是哪来的?怎么没见过?”旁边是和他一起来帮忙的同事,说:“这应该是王菲收养的那小孩吧?” 她大伯跟王卉找话:“他叫什么名字?”
王卉脸色疲倦地回答他:“周静雅。”
她大伯说:“嗬,怎么取了个女孩名字。”
周静雅是怕生的,见了陌生人几乎不说话。王卉大伯评价说:“他还挺害羞的。”
王卉怎么也想不到爸爸会死。
她从小就跟着王菲,某种程度可以说相依为命。不管他脾气怎么不好,怎么教训她,父女关系怎么不好,王卉都知道,那是她爸爸。爸爸是她唯一的亲人。
现在王菲突然死了,她感觉非常茫然。
她迷茫,周静雅比她更迷茫。本来以为有王菲收养他,不用当孤儿,没想到又成了孤儿。他不敢说话,几乎要疑心自己是个扫把星,身上带了什么诅咒。
不然怎么会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死。
回到县城,已经是天黑了。
大伯怕王卉伤心,不让她去殡仪馆,将她和周静雅送回家里,他要去派出所那,还有些后续的事情要办。
这天晚上刚巧又停电,屋子里黑咕隆咚。一整天没吃饭,肚子饿的咕噜直叫,王卉却没有煮饭的心情,只是坐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她走出门去公用电话亭,给她妈妈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妈说:“你先在你大伯家呆着,我过几天就回来看你。”
王卉点点头,挂了电话,心里还是迷茫。
周静雅从抽屉里找出几根蜡烛,用打火机点亮,然后去厨房打火,往锅里加水,想煮点饭吃。此时他的心非常不安,他需要做一点事来分散自己的忧虑。
他知道王卉是给她妈妈打电话去了。
然后呢?她妈妈会过来,把王卉接走吗?那他要怎么办?王卉的爸爸死了,但她还有妈妈,而且是亲的,可是他没有妈妈。他的妈妈早就死了。
他怎么办。
他不敢问王卉。
王卉她爸死了,她不用再跟着爱打人的爸了。她妈妈那么疼她,她只是伤心一下,马上就要掉进福窝了。
只有自己最倒霉。
第17章 担忧
周静雅头一次主动煮饭。
以前都是王卉煮,他只是帮忙剥一剥大蒜,削一削土豆。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一边看。今天有些不同。他把米饭在电饭煲里蒸熟,把土豆切成丝,炒了个菜。
两人站在灶台前,对着这一锅白米饭,一碗土豆丝,都觉得食不甘味,难以下咽。正低了头一言不发,没滋没味的数着米,王卉她大婶过来了,打着手电,叫她去家里吃饭。王卉看了一眼周静雅,低声说:“还有他。”她婶说:“一块去吧。走吧走吧,都去我家吃饭。”
大婶家热闹,堂兄弟们都在,也没有停电。吃了顿热闹的晚饭,王卉呆不自在,要回去。她大婶家今天本来就有客人在,房间睡不下,也就答应,又派了个堂哥,打手电筒送他俩回去。
王卉成了哑巴,无精打采,也不说话。点起蜡烛,两人默默地打了盆水洗脸,刷牙,洗脚。洗完过后,王卉披头散发,有气无力对周静雅说:“我回房睡觉了。”换了睡衣,直接倒上床,蜷进被窝。
因为家里房子不够住,平常周静雅都是睡沙发。王菲的屋子倒空着没人住,周静雅却也不敢去睡,默默打开立柜,抱出一条毛毯,铺在沙发上,然后也蜷进了毛毯。这是深秋了,窗外吹进凉风。
周静雅睡不着,月光照进屋,他在想王菲。王菲死了,他会变成鬼吗?他还会回来吗?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周静雅从来没想过死的问题。他经历过母亲的死,不过那时还小,不懂得什么。他没心没肺,对死的感觉就只是怕,怕鬼。他担心王菲变成鬼,找他索命。
他在恐惧中入睡,迷迷糊糊,便做起噩梦。他梦见王菲变成厉鬼,狠狠掐着他脖子,说他扫把星:“都是你害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