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盘残局之中黑白相峙,输赢难测。
叶孤城和叶拂月却终归没有在第二日登上回南海的船只。暮春时节,盛京多雨更甚江南,码头之上更是飙风呼啸,就是再有经验的舵手,也不敢在此刻贸然出海。为了保证船只的安全,大安的码头全部戒严,禁止再有船出海。
而距离解禁之期,竟有足足七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叶孤城飞仙岛出身,远比中原人要更清楚海上的风浪难测。所以哪怕是为了保证行程的安全,这七日,他也是要等的。
于是,叶孤城便带着拂月在盛京的别院之中住下。拂月一直是安静的性子,从不嚷着要出门玩耍。可是拂月不闹,叶孤城却反而觉得难得来一次盛京,理应让这孩子出去走走看看,总待在房间里读医书,叶孤城还怕自家孩子移了性情。
想想小时候一心向剑的自己,又不知怎的想起了前世遇见的“不爱出门”的西门吹雪,叶孤城蹙了蹙眉,第一次觉得虽然专注是好事,不过拂月还是不要像他们二人一样太过极端了才好。
一想到日后自家小姑娘每日捻着一根针,又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叶孤城就忍不住想要皱眉。
防患于未然,于是从第二日,叶孤城便趁着没有下雨的时候,带着拂月上街去了。
盛京是大安的都城,繁荣的程度和白云城中相差不多。地理原因,飞仙岛被划出了内城和外城。内城之中以城主府为中心,居住的是跟着叶家先祖一道移居此地的家臣。而外城之中,则是商贾往来之所,还零散的住着一些居民。这些居民算不得是白云城的城民,不过也受白云城的庇佑,对叶家姑且算得上是忠心。只是和城内累世居住在此的白云城中人相比,住在外城的人便相对不固定了一些,每一年都有人新迁入,自然也有人迁出。
叶拂月从小便长在白云城,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她几乎没有出过内城。零星的几次还是被叶孤城抱在怀里,很快去办完事情,又很快回到内城去的。
这是连绵细雨之后的难得晴天,许多人家也和叶孤城有着同样的心思,都趁着这难得的晴日带着家中的孩子出门走走。连日以来都有些冷清的街道刹时就热闹了起来,人声熙攘之中,一身道袍的青年怀中抱着一个穿了一身鹅黄绣裙的小姑娘,两个人生的太好,此刻哪怕没有多言,却已经足矣吸引街上之人全部的目光。
平素拂月在白云城的时候,上街走一圈总会有人给她塞满手的吃的玩的,叶孤城知道那是大家对这孩子的喜爱,所以也不会怎么阻止,只是过后会补送上远超过那些小玩意的银子。
在大安的街头,却也有一个挎着大篮子,沿街叫卖糖炒栗子的老妇,笑盈盈的举起手,冲着叶孤城和拂月招呼道:“刚出炉的糖炒栗子,公子给小姐尝尝吧?”
叶孤城身上的衣着虽然和道观之中的道士不像,却也能看出他是道门中人。这一路行进,大抵是他身上一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方外之感,因此以“道长”称之的人多,以“公子”称呼的人却少。
这老妇人的脊背压得很低,叶孤城生的高大,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有些费力。可是她的笑容却很慈祥,直接绕过了叶孤城,将手中剥好的黄澄澄甜香香的栗子举到了拂月面前,还笑道:“我孙女跟你一般大,可爱吃这栗子了,小姐尝尝吧。”
在那老妇人递过来栗子的一瞬间,叶拂月松松的攥着叶孤城的头发的小手骤然一紧,在叶孤城怀里摇着头不说话。叶孤城也在那一瞬间抱着叶拂月后退一步,冷冷的注视着那老妇。
没有多言,叶孤城抱着拂月走到了一处幽深的小巷,而那老妇人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后面,也随着他们一道走了进来。
长巷的地上还有雨后未干的水渍,叶孤城还在继续往更深处走着,两柄拴着红绸子的剑却一前一后的向着他直刺而来!
“闭眼。”
双剑上有着隐隐蓝光,昭示着一种不祥。而在这样危急额时刻,一身道袍的青年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慌乱,他柔声的在他的拂月的耳畔吩咐了一句,小姑娘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又伸出两只肉肉的小胳膊圈住了叶孤城的脖颈,将自己紧紧的贴在叶孤城身上。
叶孤城的剑未出鞘,三尺山河却已经布下。那一双迅疾的双剑宛若敲击在坚石之上,震得持剑之人虎口发麻。
老妇身上粗糙的麻衣四下爆开,脸上的易容也在方寸之间便被揭去,露出一张很是美艳的脸。她的身上换做一身霓裳羽衣,更显得如同宫妃曼妙,越发的楚楚动人。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人,今日若是换做了寻常男子,哪怕不会怜惜,也应当会呆愣半晌的。而高手过招,一念则生,一念则死,只是呆愣的那么片刻功夫,便已然是生死的差别。
似乎已经胜券在握,这个女人笑得越发动人,她在等,等叶孤城那片刻失神。
可是她算错了一点,她要面对的是叶孤城,而叶孤城,又怎么可能是寻常男子?
下一瞬,寒芒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熊姥姥表示,她只是随意买一点糖炒栗子。
可是谁让你撞在城主手里呢?当着城主的面坑小拂月,也该佩服你的勇气啊。
最近追小滑冰,维克秃神马的简直23333
然后忽然发现小拂月貌似很喜欢攥着城主大大的头发啊,城主大大你挺住,千万不要秃!!!!
☆、却下水晶帘。
第十八章。却下水晶帘。
叶孤城的剑被一个人拦下了,是一个女人。
或者说,拦下他的并不是那个女人的武功,而是怀里的小姑娘一声软糯糯甜滋滋的“姨姨”。拂月的那一声让叶孤城的剑微微一顿,也就顺势被石观音夹在了指间。
眼神相撞,只是须臾而已,石观音先松开手指,而后叶孤城还剑入鞘。
横了叶孤城一眼,石观音轻斥道:“也不看拂月还在呢,怎么能当着她的面杀人?”
也不需叶孤城回话,石观音一边想要从叶孤城的手中抱过拂月,一边对她身后的无花说道:“把她料理了吧,干净些,莫吓到你妹妹。”
言语之中,竟并不觉得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对上恶名昭彰的熊姥姥有什么不妥。而无花也只是在听见“妹妹”二字的时候眉峰轻轻颤动了一下,之后便对着石观音点了点头,直接向满身霓裳的女人走去,抬手便要击上她的天灵。
江湖之中开始有熊姥姥的传说的时候,恐怕就连石观音还只是黄山李家亡命奔逃的唯一遗血。前世叶孤城取熊姥姥性命只用了一招,然而就连当时盛名满天下的陆小凤对付那女人都需要费些力气,如今将她交给无花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太可靠。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方才被叶孤城的一剑之威彻底震慑住的熊姥姥举剑迎上无花,眼神之中是说不出的狠辣阴毒。今日是十五,她每逢十五的时候总是要杀人的。童年的经历让她憎恶那些被人娇宠着的孩童,于是便总是对那些领着孩子的人下手。
今日的街上,那从下了马车就没有被放下,一直被一个年轻道长抱着走的女童吸引了熊姥姥的注意力。她觉得那稚子天真的模样实在是太碍眼了,于是像往常一样,她给那个小女孩递上她的糖炒栗子。
一颗就能毒死三十个人的糖炒栗子,他们应该好生享受吧。
熊姥姥却没有想到,这次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她被那青年道长的眼神击起了一股莫名战意——如今中原武林青黄不接,用剑的前辈都近乎全部故去,新的少年一代却还没有成长起来。如今放眼中原,也唯有薛家一脉和中原一点红还能与她匹敌。
薛家子嗣不堪大用,只仰仗着父辈的威名罢了,而中原一点红是个杀手,显然也不可能抱着孩子在街上游玩。在接触到叶孤城的目光的那一刹那,熊姥姥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要拔剑的冲动,带着一丝好奇,她跟着这个青年走进了长巷。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仅仅想要让那个小姑娘死于非命了。她喜欢破坏美好的东西,熊姥姥觉得,既然被她看见了,那么,这个青年也没有成长起来的机会了。
只是对方那一剑寒芒实在太让她震惊,这是谁?中原何时有了如此可怕的剑客?这样的一剑,莫说是中原一点红,就连有着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薛衣人恐怕也未必能够使出吧?
熊姥姥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的出现能够让她在这一剑下求取一线生机,可是既然生机出现了,那么她便也不准备放过。那个道长她的确不敌,可是眼前这个年少的僧人,熊姥姥并不觉得自己打不过。
况且,如今她也不是为了打赢无花,只是想要从他手底下走脱罢了。
“阿弥陀佛。”
面对着一脸狰狞之色的熊姥姥,无花双手合十,竟在她双剑刺向自己的时候行了一个佛礼。熊姥姥心头一喜,一剑掷出,引得无花侧身闪避,而藉由这空档,她从无花侧身的空位疾掠而出,眼见着便要向巷口奔去,逃脱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