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我不好……”
“不哭,我明天买红豆饼给你吃好不好?”
“好。”
“你手怎么这么冰?给我,我来捂一捂。”
在一旁的小必恼怒道:“这是在演什么?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沐溪隐却自言自语:“我觉得很甜。”
如果被一个人这样哄着,多等一会儿也划算。
小情侣好不容易才舍得分开,看着沐溪隐和小必,表情都有些傻乎乎的。小必倒是不怕尴尬地问了他们几句,他们都礼貌地回答。
“是我先搭讪他的。”女孩吐了吐舌头,“我问他能不能帮我去排队要一盘限量的烤虾,他就去了,排了好久。”
“原来你是吃货?还那么主动。”小必惊讶,心想这样的搭讪竟然也有人理。
“他是近视眼,那会儿还不肯戴眼镜,如果我不主动,他也看不见我。”
“话说回来,当时我还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她就递给我一个空盘,求我去排队,我本来很犹豫,但她声音太萌,我就去了。等回来后戴上眼镜我才看清楚,她长得太可爱了,瞬间觉得排了四十分钟也值。”男孩笑笑。
沐溪隐听了觉得有些甜蜜,为他们的爱情。
“难怪我们没有男朋友,看人家多主动。”小情侣走后,小必总结道。
沐溪隐若有所思。
“你愿意陪我去附近的大学看看吗?”沐溪隐花了几分钟组织好语言,点击发送。
幸好,她没过多久便收到应书澄的回复,他直接问她时间,她想了想就定在下午。
他们约好在学校门口等,她到的时候看见他已经在了,穿着和平常一样随意。
他们一起闲逛,偶尔聊几句。等走到一块大草坪前,正值大好阳光,一个哲学系的老师带学生出来,大家围坐在草坪上,他授课,学生们边听边做笔记。
沐溪隐听他在说卡涅阿德斯船板的悖论,学生们听完后纷纷提出疑问,还开始辩论。她觉得有意思,听了好一会儿才走。
等他们走到一棵树龄很老的银杏树前,看见金黄的叶子已经掉落土地,枝桠孤单单地朝向天空,偶有一根冒出绿芽。
虽然错过了最佳观赏期,但四季各有其美,此刻的银杏树别有禅意。
她认认真真地拍好一张照片,回过头对他说:“我想起那本手绘书里的话。”
那句原话是:“绿叶终会融入土地,丰厚的肌肉变得嶙峋,呼吸声逐渐隐没于大自然。死亡总是生的一部分,我的孩子,你不要恐惧。”
书里的小男孩在一个冬天意外地失去了父亲,他伤心地进入了冬眠。幸运的是,父亲出现在他的梦里,陪他走过一个春夏秋冬,和他一起见证出生、成长、病痛、衰老、死亡。
“我觉得那本书很好,大人也可以读,尤其是描写死亡的部分。”她说着问他,“你觉得呢?”
“死确实是生的一部分,但很少有人用平常心看待,因为大部分人想带走的东西太多,无法带走就会产生恐惧。”
“那你呢?你想带走的是什么?”
“没有。”他说,“不如空手而去自在,让喜欢的留在这里。”
“难道就没有一样东西,是你很舍不得的,想永远拥有,始终放在身边的?”
“没有。”
她“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这世间万物,香车丽人,满目琳琅,他竟然什么也不想要。
没多久,他多加了一句:“不过,也许以后会有。人执迷起来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疏朗的枝桠落下的影子落在他眼眸,看他的眼睛看久了,让她有些感觉被蛊惑,甚至忘记移开目光,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移开目光,笨拙转移话题,“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没有那天在你身边睡得熟。”
他语气太平常,几乎不留给她讶异的时间,又说:“其实你那天哼的小夜曲是完全跑调的。”
她汗颜。
“但效果不错,谢谢。”他说。
她忽然心跳加速,鼓起勇气重复说了一遍:“我刚才说的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很久后轻轻“哦”了一声,眼睛看向远处。
季节流转无声无息,界限在这座城市不太分明。
虽然到了春天,但连续几天的温度都很低,路上的行人也不敢穿少一件衣服,几乎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温度迟迟不升高,心情也会受到影响。当沐溪隐在六点半走上楼,小必神情凝重地递给她一张报纸,她接过一看,在都市新闻的版块有一则不幸的消息,有人跳楼了。跳楼的男人坠地而亡,地上蔓延开一滩浓黑的血迹,还配有一张近照,地上搁着一件眼熟的卡其色旧棉衣。
“是他?”沐溪隐脑海闪现那张至始至终没有欢笑的男人脸,震惊地抬起脸。
“没错,他自杀了。”小必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出现。”
沐溪隐说不出一个字。
“他一直梦不见他太太,就自己去找她了。”小必说出了结论。
沐溪隐依旧不语。
“我在想,如果这几个月里,我们有人愿意走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他可能都不会走上这条路。”小必叹气,“虽然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怜,但抱着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就不贩卖廉价同情心的想法,不敢打扰他。”
“也许我们都太冷漠了。”沐溪隐也深深自责起来。
过了一会儿许之松也来上班了,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同样糟糕,对她们说:“早知道就不该给他调制又浓又苦的咖啡了。”
一个大活人忽然没有了,他到底是对自己和周围的人失望到了什么地步?在这个咖啡馆,他们这些人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法传递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晚上,许之松为每一位点苦咖啡的客人多加了一勺糖。
直到结束营业,沐溪隐打扫完卫生,走到书柜墙前取下那本儿童文学的绘本,放在“推荐阅读”的架子上。
关了灯,一天又结束了。
沐溪隐走出咖啡馆,恰好遇见从便利店出来的应书澄,她走向他,告诉他常来咖啡馆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感觉难过。
“我现在想起他那双眼睛,灰蓝灰蓝的,像是很久没有擦洗的珠子。”她说,“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忽然感觉很害怕。”
“你怕什么?”他问她。
“不太清楚。”她垂眸看自己的掌心,“可能是不确定的命运?”
片刻后,他去拉她的手,安慰她:“没必要去害怕。”
她哑然,就这样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心跳几乎暂停了。
“你说过和我在一起很安心。”他提醒她亲口说过的话,“那现在你还害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给她一种感觉,他是在对她说悄悄话,不想让除了她之外的人听见,连风和树叶都听不见。
渐渐地,她有些头晕目眩,感觉心跳几乎要穿过身体,在疏朗的夜空中呈现出来立体形状。
“我们算是朋友吧?”她鼓起勇气问。
“当然。”他说,“否则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朋友分很多种,有一种是素友,指的是情谊纯真的朋友。沐溪隐猜在应书澄的定义里,她就是素友。素友之间不该存在多余的情愫。
她该知足了,不该再想东想西。
然而,应书澄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将她当成朋友,开始有了些存在于朋友之间的“亲密”举止,譬如偶尔会带零食给她吃。为此,沐溪隐还准备了一个藤编的小筐,放在收银台边。小必路过,都会来蹭点吃的,顺带调侃沐溪隐几句。无论沐溪隐再三澄清,小必不相信她和应书澄是单纯的朋友。
“流言蜚语”对沐溪隐来说不重要,能和应书澄做朋友就够了。
月末,灯塔里咖啡馆进行了大扫除,将窗户地板书柜墙所有的缝隙都清洁一遍,摘下布艺沙发罩洗干净,修剪角落的盆栽,将书柜上一些年代久远的书放回三楼,换成当季流行的书。
自从中年男人跳楼后,咖啡馆的经理一直很痛心,为此还开会商议,希望将咖啡馆布置得更温馨一些,至少在视觉上给人治愈的效果。小必觉得治标不治本,经理认为她是懒得改变,索性将一些细节工作都交给她去做,小必只好硬着头皮完成。
于是,在努力了几天后,灯塔里咖啡馆有了局部的变化。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变化,咖啡馆的客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学生,有时候成群结队地走进来,热热闹闹的。
年轻人是最好的防腐剂,咖啡馆顿时生机盎然。
“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一个和蔼的声音。
沐溪隐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很久没来的失眠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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