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秦蒙也从来不问,因为害怕那是不好的回忆。
她忐忑地去看他,依旧是面色如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人。
他头都没抬,单字从鼻尖哼出,“嗯。”
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故意把窗帘拉开,这样就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今天是个大晴天,月亮也格外的亮,可以清晰的看见灯的轮廓,陆子由的搂着她,秦蒙的头放在他的胸口,手搭在他的腕上。
依旧是这幅安宁景象。
可是并不令人开心。
他们不是在热恋期吗?这种兴致全无的柏拉图式中年恋爱是怎么回事,需要畅想一下未来吗?恒心的分所,或者她明年小说的大纲,为对方的事业添砖加瓦?
身下的男人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来回地蹭着。
明天就要走了,可能很久都不会见,与是秦蒙的求生欲也在此刻淡薄了许多。
只听见她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悠悠说道,“陆子由,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你跟我说实话好吗?”
“嗯,你问。”
如果知道后来遇见的问题,陆子由可能会直接用被子捂住她的脸,拒绝两人的任何谈话。
“你是不是……那里,不行啊?”
不行。
陆子由呛了一下,深感到人生的不易,怎么现在谈恋爱的套路这么难懂,离别之前就必须受到侮辱吗?
☆、三十六天(修)
大城市很难听到鸟叫声, 尤其是这种高层小区, 每天早上窗外唯一的声音,就是风声,连楼下车水马龙的响动, 都传不上来, 拉开窗帘后,清冷的光从外面透进来。
这真是件很玄妙的事情,明明日光都是都是同种颜色的,但是不同的季节却区别出感觉。
秦蒙醒来的时候, 身边已经没有人,她揉着眼睛,脚边趴着雷达, 褐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一副吃了昂贵狗粮的模样。
她伸了个懒腰,擦拭眼角因为打哈欠留下来的泪,双脚踩在床下的小地毯上, 懒得找拖鞋, 直接赤脚迈进洗手间,睡意朦胧的洗漱之后, 在脸上涂涂抹抹了好几层。
地暖屋子实在是太伤皮肤了。
灰褐色的长款毛衣,黑色打底裤,她站在厨房的时候,瘦的像根竹竿,脚踝盈盈一握, 陆子由见状就忍不住蹙眉,总是在思索,自己哪里虐待了她。
他把买来的油条放在盘子里,端了一小碟酱菜,两碗豆浆,摆放整齐在饭桌上。
“程阁九点在楼下接你,吃完早饭再走。”
可能是每月的那么几天要来了,秦蒙腰酸的不行,捶了两下坐下来吃饭,豆浆甜甜的,却不是糖精味道,估计是陆子由后来自己放的白糖。
她大口喝着,眉眼寡淡,似乎还没醒过神来。
想起今天就要回老家,她又开始发愁,瞧着昨晚还在撒娇的男人,现在已经一副平常心,小口啜着豆浆,吃起油条也不失仪态,一口接一口,嘴边残留不到多少的油渍。
她的手搭在下巴上,感受到咀嚼时候的咬合力量,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过年要来我们家做客吗?”
对面男人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油条脱落筷子掉在豆浆里,乳白色的汁液溅飞在桌面上,忽然就形成狼狈不堪的场景。
错落的刘海下面,是不明的眼色。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却又太过于强烈,秦蒙哽了一声,无言地低下头继续吃饭,三两口把那根油条吃进肚子,便默默站起来,把自己的碗碟刷干净。
因为这件事情,分离的难过也被冲刷掉一些。
取而代之是不明的郁闷。
时间很快就过去,她冷着脸穿上衣服,拿起行李箱要出门,陆子由也跟在身后,似乎想把她送到楼下。
却被拒绝了。
秦蒙站在门口,带着粉红色的帽子,脸蛋也被热得红扑扑,眼睛里却不似平日雀跃,她自己拽着行李箱的拉杆,回头说道,“陆子由,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我们早晚要经过这一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想过跟我走到那一步?”
电梯到了,她转身离开。
留下修长的身影目送她,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那人久久沉默,穿着单薄的毛衣,接受着楼道里的冷风。
///
程阁这次是专门来当司机的,他跟贺茴都还没有到要放年假的时间,只有吴女士和秦蒙要回老家。
席山路不好走,他不敢让秦蒙自己开。
他到达楼下的时候,秦蒙已经等在那里了,身边没有那人的身影,孤零零坐在行李箱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帮她把东西放在后备箱,程阁回到驾驶座,扣上安全带,从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忍了忍还是没说话。
能让黏人精乖乖在家里带着,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想起自己昨晚上的告密,他心内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搅和了这段姻缘。
席山近几年已经发展成了景区,周边几个城市来度假的不在少数,房价都跟着涨了又涨,新开的装修好看的民宿,价格都在一千以上,人们仍然不减热情的涌进来。
这个时间,已经有些学生放了假,旅游季刚刚开始,堵车的劲头也不容小觑。
进了景区到现在一个多小时,车子周围的景色就没有改变过。
吴万彩上了岁数,副驾驶座往后调节一下,已经睡着了。
反倒是上车就睡得妹妹,难得精神了一路,却一句话都不肯说,时不时看着手机屏幕,程阁在这里观察的仔细,甚至能看到她打开了微信聊天的界面,又退出去,又打开,反复以往,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
转眼看了看自己睡得今夕何夕的老妈,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老陆……吵架了?因为你姑?”
被问到的秦蒙抬头,从后视镜里跟他对视。
琉璃般的瞳仁上覆盖着水汽,轻轻摇头,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总之不管心情如何,她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夹带到别人的身上,这或许是一种礼貌,也可能是天生的疏离。
她勉强地笑了笑,“没有,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昨天姑姑去了,也没说什么。”
车里随即陷入一片寂静,吴万彩睡得真熟,毫无察觉气氛的流转,均匀的呼吸声,算是这里面最响亮的声音。
好像从十五年前到现在,兄妹两个没有这么尴尬的相处过,程阁往日的贫嘴,也只是建立在正常情绪之下,显然,秦蒙现在的情绪很不好。
过了一会儿,没等他想出话题,后面的人先开了口。
放低了声音的,怕别人听见地问,“哥,你知道什么导致陆子由这种脾气吗?”
或许是对她太过温柔与纵容,甚至在她的面前,有数不清的小情绪,撒娇、吃醋、犯傻,像个平常人似的,每天都鲜亮的生活。所以她总是习惯性地忘记,陆子由本人,其实是个冷漠到冷酷的人,骄傲又自卑的结合体,厌世无趣。
一个曾经连三餐都不想吃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几个月内脱胎换骨的改变。
脱离了秦蒙,他依然是他。
“是个很不快乐的人,也是个想要很多的人。”
前面的车队终于动了起来,程阁踩了油门,紧紧跟上,避免旁边车子插队。
他平视着前方,仅容两排车队的狭窄山道,两边是磷石峭壁,突兀出各种古怪姿态,就像陆子由的人生。
“他父母离婚早,母亲跟着一个香港男人走了,他就跟着父亲。没过两年多了个继母,生了个小儿子,天天就在老爷子那吹耳边风,惹得父子两个打架,最严重的一次,陆子由被打折了根肋骨。”
那时候,他好像才十几岁的少年,说是打架,事实上是单方面的挨打。
程阁跟他是初中的朋友,球场上认识,便结交至深,刚刚成为单亲家庭之子的时候,他还不是这种性格,无非是比同龄人成熟些许罢了,也爱三五成群打球,浩浩荡荡去小卖部喝汽水,甚至还会假期聚在一起打游戏抄作业。
他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这个人,变了。
眼神里没有光,开始独处,不论是多欢腾的气氛,他永远都是坐在桌子上读书的人。
或许根本没有读进去,只是不想热闹而已。
因为回家之后,会显得孤独更加可怕。
秦蒙没想到这点,愣了下神,抿起嘴巴,额前的碎发因为车内暖气而更加干燥,高高的翘起,眼神里是一种探究,“现在还是这种关系吗?”
“不了,”程阁摇头,把握着方向盘,一边回忆道,“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政法大学,他家里人因为工作原因搬家到柳城,就彻底断了联系。听说中间他父亲来找过,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当最恣意的年纪,发现所有的靠山轰然倒塌,自己不过是爱情里的牺牲品,甚至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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