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来没死是命大,但要一直泡在这冰冷的泥水里,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多久。
陆承霆估算了一下时间,打斗,加上坠下来晕厥,再看看这场雨湿透了二指深的地面。
他点头:“应该快了。”
之前他虽急匆匆只身前来,却也没傻到一点线索不留。
马儿回去之后自然能将长风他们带来。
这悬崖虽高,但如果不是像他当时一时心急那种跳法,凭长风他们本事,这些时间够他们慢慢爬下来的。
其实他本来也能背着林江琬爬上去的,如果不是他现在
他将手伸进盔甲,往肋下轻轻一摸,雨水冲刷,一抹淡红从指间消散。
这种情况,却是不敢冒险了。
林江琬身子微微一僵,回头看他胸前:“你摸什么呢”
她说着就要去解他衣服,陆承霆连忙将她推开老远,自己从衣服怀里摸出一个已浸湿一半的纸包:“之前在酒楼光瞧着你吃了,本王一口没吃上,包了两个饼出来,你连这个也要抢”
他说着,将纸包打开,果然,里头两个白芝麻干面饼,上头一个又潮又碎,但下头那个却还完好。
他掰了一块塞嘴里,剩下的又包起来放回怀中:“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这饼没你的。”
林江琬愣了愣,一向活泼灵动的眼神忽然就黯了下来,哼了一声,硬忍痛咬牙撑起身子朝雨里走去。
陆承霆大惊:“不就是个饼么给你给你。”
林江琬头也不回冲进雨里:“不稀罕,我吃草去。”
陆承霆皱眉见她冲进雨中,想起身追她,可又见她没走多远就停下了,
他捂着肋下重新坐了下去,她没走出他的视线就行,反正这棵树除了能帮他支撑着坐稳之外也挡不了多少雨,她在这里跟在外头都一样。
林江琬走出一段,背对着陆承霆,蹲下,眼眶一阵发酸。
她鼻子尖,早就闻到了血腥味,只是远处还团着个被箭簇扎成刺猬的尸首,她便没多想。
直到他轻轻去摸身上的时候,她才发觉是他伤了。
后来掏出那包着饼的纸上也沾了一丝血迹,当她瞎么
她吸着鼻子,跪在地上朝一旁乱石矮草里摸寻起来,一边摸,一边心里隐隐的疼不好好吃饭,盯着她做什么,他成日里一身事情压在肩上,都是随便包两个饼就出门的
不多时,林江琬忽摸到一片缠手的细草。
是白茅
她连忙用力去撕扯。
白茅根能止血又十分常见,平日里乡下无论旱地还是河边,都偶尔能遇上成片的,瞧上去细细嫩嫩,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只是看上去嫩,真采起来却不容易。
这东西止血的地方是根茎,就是贴着地长的那一段,又硬又韧,林江琬揪了两把,就落了满手的血印子。
她却不觉得疼。
陆承霆一直远远看她,见她蹲在草里不知忙些什么,隔着大雨喊她:“你不是真的在吃草吧”
林江琬没说话,又揪了两把,确定手上这些足够他吃了,这才抱着草走回他身边。
不等他说话,她将白茅根往他嘴边一递:“嚼。”
她居高临下,红着眼瞪着他,居然难得有些威严气势。
陆承霆后半截胡闹的话硬生生让她给瞪了回去,他叹了一声,沉默地用嘴咬住她手中那截草,一下一下吃进嘴里。
苦涩的草枝入口后渐渐嚼出一丝甘甜,他伸出手,将她拉回身边用手背给她擦眼泪:“就一根骨头戳出来了而已,等回去请琬神医上门医治,不出两日准就好了。别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江琬的眼泪更凶。
她动手掀他衣服,去抢他怀里的饼。
这回他没拦着,果然就见衣服下一片血肉模糊,应是跌下来时撞上了哪一块尖石。
“谁哭了”她哽咽着流泪,“不过是用草换郡王的饼而已,郡王就乖乖吃草吧。”
长风几人顺着悬崖摸下来的时候,正见自己主子正在跟姑娘拉扯,口中还喊着“本王好饿,等本王死了你在抢本王的饼行吗”
长风顿时有种想爬回去的冲动。
陆承霆听见动静一扭头,见他们来了,沉沉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人前深沉样子。
长风几人上前一扫,见林江琬站着郡王躺着,顿时心中有数:“属下来迟,望郡王赎罪,属下这就让他们结绳搭梯子。”
陆承霆摆手:“不必,你将姑娘背上去,记得小心些,不得有任何闪失。”
林江琬一惊,无措地看看长风又看看陆承霆。
这是悬崖不是山路,山路再陡峭也还是条路,这悬崖可怎么往上背人
况且,她上去了,他可怎么办
她几乎想也不想就摇头:“长风能先将郡王背上去吗”
长风看了一眼比他高大一圈的陆承霆,憋得脸通红:“属下没用”
林江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坚决,陆承霆不上去,她是坚决不会走的。
陆承霆之前抢饼的事情被这群人瞧见,已经很没面子了,眼下可不能再让林江琬说出什么来,他走近她两步,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摸她头顶:“怎么有这么傻的郎中,他们都是本王的手下,还能将本王丢在这儿不成”
倒是这个理。
林江琬生怕碰到他伤口,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地乖乖待了一会,才轻轻点了下头。
长风二话不说,背对他们蹲下身子,让林江琬匐上去。
林江琬也不是那种太娇弱没用的女子,毕竟也时常爬树爬墙的,故而两手一箍,将长风紧紧抓住。
陆承霆和长风眼中都露出放心赞许之色,其余几人将绳子系好,待林江琬一点头,长风就犹如巨猿一般直攀着岩石缝隙,向上而去。
林江琬虽有爬树爬墙的经验,但这样陡峭的悬崖还是头一回,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紧绷着身子,生怕成了长风的负累。
“姑娘放心,属下们都拴着绳子,不会有事的。”
林江琬听了这才朝四下一看,果然,不但她有绳子,所有人的腰上都有绳子。
而这些绳子最后又都连在一起,这样,万一有一人没有抓牢,其余人拼一把也是能拉住他的。
这样看上去是安全多了,她正要松一口气,就见绳子的另一头,连着那个刚才还跟她抢饼的人
“郡王”
她脱口惊叫一声,他可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啊
可长风几人仿佛都见怪不怪,丝毫不做停留地继续往上爬,显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林江琬气得头晕眼花,等一上了悬崖落在平地之后,连浑身的疼都顾不上了,直冲到陆承霆面前:“郡王一开始就能自己上来”
陆承霆挥挥手,让长风几人先转过去。
“本王能自己跳下去,自然也能自己爬上来。”
林江琬从没这么抓狂过。
也就是说,他跳下去,原本是打算救她上来,谁知太急受了伤。
而他受伤之后也完全没必要淋着雨等她那点草药,完全可以自己爬回来,却偏要留在下面,还跟她胡闹抢饼逗她玩
她揪着他的衣襟,含着眼泪看他的伤口:“淋雨对伤口不好,一不小心就要命的,郡王为何不上来”
陆承霆回头看了一眼长风几人,见他们都很自觉堵着耳朵,这才捂着伤口缓缓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因为本王说过,若再遇凶险之事,本王一定陪着你,绝不让你一人担惊受怕。”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林江琬这才忆起之前吃饭时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当时说得认真, 她听得高兴,以为高兴一下就行了,谁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证明。
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一时愣在原地,只觉心中情绪涌动,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她轻轻咬了下唇, 忍住一切冲动指着远处的马车:“长风, 将你们郡王抬上车去。”
陆承霆等了半天, 以为就算不是声泪俱下的热情拥抱,也该是劫后重生的生死相依。
谁知就等来这么一句。
他叹了一声,有些可怜:“本王能走,还能骑马。”
“郡王如果想下半生都吃草过活的话, 就自己走吧。”林江琬坚决不同意, 之前他爬悬崖还能算是迫不得已, 但这都上来了, 说什么也不能再看着他胡闹了。
一旁响起长风几人憋得十分痛苦的闷笑声, 他们几个自从那次被她用迷药放倒之后,就对她多了些说不清的信服和畏惧,加之也知道她在郡王心里的分量, 自然乐意捧场。
“郡王, 你就听姑娘的吧”在收到陆承霆一记眼刀之后, 长风赶紧又补充一句:“马车宽敞, 能躺两个人。”
陆承霆没等到声泪俱下的热情拥抱, 虽有些遗憾, 但想想能同车回去,也算稍微弥补了些。
他走过去先上了马车,乖乖躺好,等着林江琬钻进来半靠在他身边。
林江琬从车里取了毯子,将他严严实实包起来,他掀起一角,将她也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