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铉雷,北乞罕有个刑讯的法子,听说羊惊花加上生草乌吃多了会说胡话”林江琬从陆承霆身后探出半个头:“你跟了郡王这么久,明知道他当你是兄弟,又何必要逼他,有什么事咱们坐下好好商量吧”
陆承霆再次领教了林江琬和稀泥的本事。
她表哥姨母差点将她害死,她也糊里糊涂放他们活命,贺敬那种山匪,她也放他去拿东西。
现在遇到铉雷这种心思深沉之人,她竟然还敢跟他坐下商量。
然而他却十分庆幸此时有她在场。
如果不是她替他开口。
他除了一刀解决铉雷,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面对这种从一开始就欺骗的背叛。
他俯视着铉雷:“说吧,说完若解决不了,再死不迟。”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琬琬, 你怎么在这里”
宣平侯李勋赶到陆承霆的院子外,见了林江琬,有些惊讶。
她立在廊下一个人来回踱步,面色凝重像是再等着什么的样子。
他走进去:“郡王府出什么事了”
林江琬上前行礼:“父亲,郡王在屋里审人, 应该稍后就出来了。”
李勋微点了下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紧绷的神色却一点也没缓解。
他带着侯府家眷住进郡王府, 外头有很多风言风语, 故而他也不愿随意出府走动,而是恪守一个“戴罪”的身份, 每日都在府中安静的读书, 分析朝局,与家人相伴。
也正是因为他近日都小心翼翼,所以今天郡王府的不对劲,他立刻就有所察觉。
他看了一眼门窗紧闭黑漆漆的屋子,心中莫名担忧,总觉得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林江琬毕竟是个娇娇小小的女儿家,他也不好问什么, 想来问了她也不知道。
他便尽量放缓了语气, 怕吓到林江琬一般:“长风护卫几人呢为父有些事情要问他们。”
“唔”林江琬眼睛盯着脚尖,不敢看他, “都睡了。”
李勋微微一怔, 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之前几日, 他虽不出门,但也能感觉这府中是有人盯着的,尤其是某位置的树上屋檐上,时不时便会有侍卫的细微动静。
他懂些兵法,自然知道这是郡王府的布防。
然而从今日一大早起,这些人都不见了。
“琬琬休要玩笑,申时刚过,日头还未西落呢你说长风护卫他们都睡了”李勋对着林江琬严厉不起来,但也微微摇头:“你还小,可能有些事情不知轻重”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紧闭着的屋门响了一声。
李勋连忙将林江琬挡在身后,果然,从里头出来的人是陆承霆。
李勋见他从头到脚无事,心里稍松了口气,但见他脸色不大好,只当他听见了林江琬方才那番恶作剧一般的言语:“是我硬要问她郡王府上出了什么事,她不知,所以才妄语,小女不懂事,郡王莫怪。”
只隔着一道门,陆承霆又不是听不见,他正是听见两人说话,这才出来的。
他怕李勋怪林江琬冒失,谁知李勋一开口也是护着女儿,也怕他责怪林江琬。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勋,不知为何忽然有种难兄难弟惺惺相惜之感他这个女儿一眨眼的功夫就放倒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十二骑,还帮他降服了一个在大历潜藏了十几年的北乞罕人。
这样大的本事,似乎根本用不着他俩担心。
他摆手:“侯爷误会了,长风几人确实在睡觉,琬琬并没说错,而且什么时候睡醒也是琬琬说了算。”
李勋一脸惊愕。
林江琬脸色瞬间涨红。她也没想到会成了这样,她以为害人跟给人治病一样容易,根本不可能出半点差错,谁知第一次下手就干了一票大的
她求助地看向陆承霆。
陆承霆也没打算让她开口。
由她来说,说得都是实情,丢得也是十二骑的脸这点警惕心都没有栽在个姑娘手上
他对宣平侯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和林江琬一齐请进屋。
等进了屋子,宣平侯一眼看见困在椅子上还被打得满脸青肿的铉雷,顿时更糊涂了:“我就说郡王为何要在自己屋子里审人,原来这人是铉雷兄弟,只是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陆承霆看了一眼铉雷:“铉雷是北乞罕人,十来年前被右相埋在兵营,造了一场惊马救主的大戏,原以为太子会留下他,谁知太子压根没那个想法,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我身边能发现这些,都多亏了琬琬。”
紧接着,他将昨日出府买马,到今日演武场试探,都跟李勋说了。
李勋被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消息冲击得几乎站不稳。
铉雷是北乞罕人
又是被右相埋在兵营的
那岂不是说右相与北乞罕有勾结
而且这件事这么多年了,可见这些人是什么本事连他都不敢想,琬琬一个年岁不大点的小姑娘,有这样细密的心思,居然在买马时就发现了破绽,一直闭口不言沉稳计划,等到今日,才先行试探之招,再一举将其打压击破。
这是他李勋的女儿
他脑子乱得很,一时想说会不会是弄错了,一时又觉得平生从未如此自豪肯定不是弄错了之前侯府中的种种谜团,不也是在琬琬经意或不经意之间,渐渐水落石出的么
当年主持一卦说她会护着侯府,如今看来,她简直是护着大历国运了。
娴君啊。
这是我们的女儿
“好,好,为父方才还小看了你,以为女儿家什么都不知道”李勋忽然低头揉了揉眼角,紧紧将林江琬的手握了握,又拍了拍,连声称赞,而后长长吸了口气,再抬头看向陆承霆,目光中露出少见光芒:“郡王,右相若与北乞罕早有勾结,主张议和之事便是狼子野心了。”
陆承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李勋。
在汝城侯府,他是个糊里糊涂的闲散侯爷,连自己女儿都认不清,弟弟都看不住。
上京一路,他又苍老消瘦又胆怯懦弱,一心想靠上疏请罪证明自己的衷心。
后来进宫见了皇帝,他又过分冥顽,全然不知迂回变通,将阖家性命堵在他对国公爷的信仰之上。
而眼前,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琬琬的刺激,他终于眼神变得坚定,气质也不再颓败,倒是忽然像个睿智之人了。
陆承霆也能放心告诉他这些事了:“右相之事,我原另有打算,只是没想到”
他原本想从其他方向迂回,先分别试探右相与老国公,毕竟这两人都极不简单,这事是需要无数人力和精力去小心谋划的。
只是没想到琬琬会像一把尖刀,手起刀落,直接插中了关键。
这一下,他的那些如何接近如何获取之类千百种方法全都省了。
琬琬一块糕点,一句和稀泥两头安稳的劝说,便给他铺了一条笔直捷径,将所有真相都摆在他眼前了。
他再次看了看铉雷:“只可惜他知道的不多,不过他已经答应了要帮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还要劳烦琬琬将他脸上身上的伤治一治。”
林江琬从进屋看见铉雷脸上的青肿,便知道这事是揭过了。
如果不是原谅了他,陆承霆不会打他,只会一刀杀了他。
只是他没想到铉雷竟然会答应帮忙。
她走过去,对上铉雷惧怕和哀怨的眼神:“你真帮我们不是骗人吧骗人就不给你治了,还有几副新药,想找人试试。”
铉雷将头撇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绝不会背叛北乞罕,但右相是你们大历人,我可以背叛他。”
这么说听起来更不可信,郡王也是大历人,岂不是将来还会背叛郡王然而不知为何,林江琬却从他这话里听出来点嘴硬的味道。
她想了想,演武场上铉雷一跪求死,明明心早就偏向郡王了,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有些事也不是一副迷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只要眼下他在右相和郡王之间选了这边,其余的事情就还能慢慢商量。
她回头对陆承霆点头:“我这就去熬药。”
说着向李勋行礼,告退出去。
陆承霆也起身送了出去。
林江琬偷偷回头,见李勋没跟出来,一脸不好意思小声靠近陆承霆:“药熬好了让下人送来,长风他们估计快醒了,我不敢见他们。”
陆承霆望着林江琬。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这次不是她,铉雷一直没有被识破的话,将来会给他带来何等风险。
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她,单单是失去十多年的兄弟,那种心痛沉重,便是他不想承受的。
那种情况下的十二骑,必然会人心涣散颓败。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隔壁睡的鼾声四起,一个个脸上还挂着白痴一般的笑容
连他都要羡慕他们傻人有傻福了。
她却丝毫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大事,贼头贼脑见不得人似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怕什么他们怕你还差不多,只管来,他们以后见了你都要绕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