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人是欧阳少恭,是太子长琴,她也做不到。
“汝该放开,或许放开了,你会过得比现在好。”就像那个失去记忆的姬偃,活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姬偃怔了怔,半晌,才道:“我尽力吧。”尽力去放开内心的防线。
琴阁内,欧阳少恭依旧坐在里头没有要起身,他低头轻抚着凤桐琴,弹奏着那首很好听的曲子。一遍又一遍的,从未换过其他曲子,就像要将此曲融于这座姬府。
傍晚时分,姬偃端着饭菜来到琴阁内。
将饭菜放到一边的竹桌上,姬偃对欧阳少恭说道:“吃饭了。”
琴音戛然止住,欧阳少恭侧过头,朝姬偃看了去。姬偃没有看欧阳少恭,只是弯腰将饭菜从托盘上拿下来,一个个整齐地摆放在竹桌上。
“判判竟会下厨?”欧阳少恭起身,来到竹桌前。
姬偃挑眉,反问道:“我看着不像是会下厨的人吗?”
欧阳少恭浅笑道:“在下贸然,倒让判判不悦了。”
姬偃柔声道:“趁热吃吧。”说着,将一双竹筷递给了他。
接过竹筷,欧阳少恭坐下,问道:“判判不吃?”
姬偃道:“我已吃过了。”
欧阳少恭点点头,端起碗,拿着筷子吃起饭来。姬偃的手艺当真不错,一点也不逊于方兰生。
姬偃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低头夹菜吃饭的他。欧阳少恭是个严谨优雅的人,就算是吃个饭,他也中规中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优雅范。姬偃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这数千年来自己规矩自己而来的,一如当年的太子长琴。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一个规矩,而欧阳少恭也是很遵守这个规矩的人。直到吃完饭,放下手中碗筷,他方才开口道:“判判可是饿了?”
姬偃摇摇头。
“既然不饿,为何一直看着在下用餐?”吃饭的时候被人那么盯着,真算不得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姬偃道:“我在想你跟从前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如今看来,你倒还是从前那个你,吃饭的样子一如当年还是太子长琴的你一样,规规矩矩,严谨优雅。”不像她,吃个饭都没规没矩的。
而她除了在工作上懂得服从命令这项规矩外,其他好像也没什么规矩可言。
对姬偃来说,她就是一个野丫头,爱咋滴就咋滴,没有任何东西可束缚她。
欧阳少恭道:“那在下可还让判判满意?”
姬偃道:“满不满意问我作甚?这话你不该去问下你那位巽芳公主的吗?”这话说得委实有些糟糕。巽芳这人本可不提,可姬偃偏偏就提了,提得还那么仓促。
眉一跳,欧阳少恭看着她,蓦地忽然笑道:“你果然问了。”他一直在等,等姬偃询问关于巽芳的事。大半天过去,她还是憋不住问了。
姬偃道:“那么少恭该如何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欧阳少恭似笑非笑地看了姬偃一眼,道:“她与雷严合谋准备将我困住,却被我识破了诡计。如今,她被我送去了琴川休养。”
姬偃眼眸微垂,道:“她是巽芳,你的妻子。”
欧阳少恭面色微正,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选择了原谅。唯有对巽芳,他不能做得太过。可不知为何,在当知道寂桐就是巽芳时,他的内心竟无半点欣喜之色。明明巽芳还活着,明明他要寻的人出现了,可他却只想跟面前这个叫姬偃的女子在一起。
姬偃忽然说道:“少恭想要逆天,可知这逆天的代价却是你永远都办不到的。”
欧阳少恭道:“既要逆天,就已做好逆天的打算。那么,在下也想问判判,若有一日我与百里少侠势必只能一人活下来,你会站在谁这边?”
姬偃没有迟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道:“我谁也不会站的。”届时,她会两个都救,哪怕沦落到自己魂飞魄散的地步。
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于她来说都是太子长琴。
只是,同她的关系,同她在心中的意义不同罢了。
这样的答案是欧阳少恭很不喜的答案,眸色微沉,他看着姬偃,一句话都不说。姬偃也看着他,一语不发。两人就那么看着对方,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起来。半晌,欧阳少恭那好看的眉眼忽然绽开,唇畔边也勾起了一抹颇为刺目的笑容,道:“果真是判判会说出来的答案,于判判你来说,百里少侠当真那么重要?”
姬偃道:“同你一样重要。”
“呵?”欧阳少恭冷笑道:“一样?何来一样?试问,百里屠苏与我何来是一样的?他从来也不存在,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不过一缕亡魂,偷走属于我的东西,苟延残喘,难看至极。这样的他,判判觉得同我一样?”说到后面,已是质问,那一字字,一句句,犹如尖锥,狠狠扎在她心上。
姬偃侧头看向琴阁外,此时天已暗下,琴阁内可以说是黑漆漆的,只余一缕月光给予光明。
“少恭,你可曾想过,他愿不愿意承受你的命运?”
欧阳少恭:“……”
姬偃淡笑道:“若给他选择,他又何尝愿意承受属于太子长琴的命运?”如果时间倒回一次,他宁可平凡一世,也不愿承受本属于太子长琴的命运。
“太子长琴的命运在判判眼里当真如此不堪?”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让你回来……”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深,风吹入,带起一股凉意。
姬偃将面前的饭菜一一放到托盘上,接着端起饭菜便往琴阁外走。
欧阳少恭依旧坐在那张竹凳上,那双带着疯狂的眸色里带着一丝迷惘,对他来说,姬偃方才说的那句话让他有些不懂。
在姬偃离开琴阁的一瞬,欧阳少恭忽然问道:“太子长琴,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的念头因姬偃的那句话而起。
脚下步子微顿,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一个音节。“是。”即便知晓了,他也不曾退缩过,为了护她周全,选择回到这个世界,接受那残酷的命运。
姬偃自认欠太子长琴良多,纵使以命相抵,也是还不清的。可数千年过去,谁又欠谁呢?真要算下来,早已理不清道不明了。
第二日,姬偃起身,刚拉开门扉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欧阳少恭。他还是穿着昨日那件衣衫,肩头和发梢上竟挂着露珠,显然是在外头站了整整一夜。
姬偃惊讶道:“你怎的站在我房外站一夜呢?”
欧阳少恭低笑道:“在下不知该住哪儿。”
姬偃蹙眉道:“为何不问?”她是生气的,换做别人都是会生气的,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
边说着,边拉他入了她的房。
欧阳少恭任由她拉着他进屋,额前长发湿着紧贴于面颊。“怕打扰你和禺期。”
姬偃道:“禺期不是我,他甚少会休息,若有事询问,你大可去竹林那边的铸剑房寻他。”走到一边,拿起一巾帕,沾了点水拧干,来到他面前,替他擦拭起有些潮湿的长发。
欧阳少恭看着她,半晌道:“在下决定住在判判这儿,判判可愿意?”
擦拭他头的手一顿,不过也只是一顿,她还是回道:“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不需要经过我同意。”
“那我住哪儿呢?”
他这一问倒是问住姬偃了,当年在重修姬府时就没给他另设房间。怔了半晌,姬偃说道:“我今天给你收拾一间房。”
眸微微眯起,欧阳少恭问道:“以前,我是住哪儿的,现在依旧住哪儿吧。”
姬偃顿了顿,看着他,道:“以往,你是同我睡一处的,就是这间房。”她说得认真,欧阳少恭听得却是窘迫。
擦完他的湿发,姬偃又用手中巾帕轻轻拂了拂他微湿的衣襟和肩膀,见水已渗透,便蹙眉道:“我这儿倒是备了些男式衣物,你且换下,这一身湿了,不能再穿。”
听了姬偃的话,欧阳少恭反问道:“哦?那是何人的?”
姬偃放下手中巾帕,转而来到水盆前,将巾帕放在水盆内,回道:“该是过去的我给东方清准备的吧,都是新的,谁都没穿过。”说着,走到一橱柜前,拉开梨花木制的橱柜,从下头拿出了一套月牙白色的衣服。
转身递给走过来的欧阳少恭,她说道:“我在外头等你。”
欧阳少恭盯着递在面前的衣服,忽笑道:“判判帮在下穿吧。”
怔了怔,姬偃看着他,眼里是极度的惊讶。当然,这事换做谁都会惊讶,她一个大姑娘给个不算陌生的男人穿衣服,实在有点惊恐万分。虽说,某种情况下,他们算得上是夫妻。
“我希望判判给我穿上这套衣服。”他又重复说了一遍。
姬偃惊疑了半晌,却还是妥协了。“好。”既要给欧阳少恭换下身上衣服,这房门敞开着总是不对的。于是,姬偃将干净衣服放到床上,接着走到门口把房门给关上了。关上房门后,她来到欧阳少恭面前伸手去解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