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偃笑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真那么重要吗?我都这把岁数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总是情啊爱啊的放在嘴边。只要我在乎他,不就足够了吗?难道,你同乌衡在一起,也总是将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吗?”
飞廉挑挑眉,道:“说得也是。”真到他们这把年纪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早就没那么在意了。“阿偃,我无法帮你什么,可若你需要我,我定竭尽所能。这是我唯一能为你这个朋友可以做的事。”
伸手拍了拍飞廉的肩膀,姬偃道:“谢谢你,飞廉。”
说着,她慢慢站了起来。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谢衣,本该留在江都花满楼的谢衣。
他携着偃甲谢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姬偃朝他走了过去,来到他面前时,嘴畔边噙着一抹淡笑,道:“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花满楼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呢。”谢衣是同飞廉住一块儿的,在这附近还有瞳和沈夜的坟墓。
谢衣的面色不是很好,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显然这些天没怎么休息好。他看着姬偃,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是百里屠苏让他带过来给姬偃的。
看着那封信,姬偃伸手接了过去。将信拆开,姬偃看着信上所写内容,眉眼间带着浅浅温柔。“明明最该担心的是他自己,还总是担心我。”
谢衣道:“欧阳先生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在姬偃离开花满楼的那一天,谢衣才明白了一件事。恢复记忆的姬偃多半是知道了自己所要寻的那个太子长琴是何人,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判判无须对太子长琴说对不起,不记得的人不止是你一人,他也是那个失去了记忆,丢失了你的人。”
有什么东西最终还是夺眶而出,姬偃仰着头,任由水渍划过面颊。
“我知道了。”她说,从谢衣身旁走了过去。
谢衣直视着前方,待姬偃从他身旁走过去,他才侧过身,瞧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偃甲谢衣。
这是他的倾心之作,是他毕生心血。
伸手轻触偃甲谢衣,他轻轻说道:“往后我不在了,她就要拜托你多照顾点了。”
这时候的偃甲谢衣还不会说话,可谢衣知道他听得懂他说的话。
姬偃走过去后,没有去飞廉的家,而是径自离开,回了她自己的家,青龙镇的那个家。
推开许久未回的姬府大门,看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大院,姬偃直接去了后院的竹林。她知道禺期在竹林那边的铸剑房。
禺期也的确在铸剑房那边,站在房外的水池边手持一柄只有剑身,无剑柄的长长铁片。这长长的铁片是黑色的,一看就非普通矿石。姬偃的归来,禺期一点都没察觉到,他关注着手中这柄长长铁片,直至姬偃来到他面前,也无所反应。
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姬偃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禺期。”
禺期:“……!?”回神,抬头一看,只见姬偃就站在他的面前。
“汝回来了??”禺期吓了一跳,眼睛微微睁大着。
姬偃道:“好久不见,自流月城一役后。”
禺期一怔。
过了半晌,禺期方才回神,道:“汝,汝恢复记忆了。”
姬偃点点头,道:“这数百年间的点点滴滴,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之后,梦中如何,与我,与现在的我,丁点关系都没有了……”说着,她轻叹一声,接着又道:“我去陪陪无异和夷则。”他们死的时候,现在的她都没有在身边,想起无异逝世的那一天,心底竟涌起无限悲凉。
禺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目送着她转过身,朝竹林的另一头走了去。
那里是乐无异和夏夷则的所葬之所。
光着脚,踩在不平稳的地上,姬偃来到了乐无异和夏夷则的墓前。墓上刻着的字中规中矩的,很是她年少时期的风格。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姬偃不经意又想起了初时他们时的那段往事。
前尘往事接踵而至,姬偃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道:“阿偃,不能在哭了,哭代表着软弱。从现在起,该跟它好好斗一斗了,我既然存心要护的人,自然谁都别想将他们从我身边带走。”
“我,回来了,姬偃。”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拖着藤椅来到大院靠门略近的位置,姬偃躺在上头,手里拿着一卷比较古老的竹简。细细翻阅着让禺期从书楼中搬出来的书卷,姬偃从中寻找固魂和补魂之法。
姬府内有一书楼,书楼共两层,不算高,可其中收藏的书籍却是谁也想象不到的多,更不提这些藏书真正的价值。
禺期盘腿坐在姬偃身边的书堆中,拿起一个卷轴,丢给懒洋洋坐在藤椅上的姬偃,道:“看看这个,上头记载着当年襄垣如何铸剑之法。”
怀里被丢了一卷破旧的卷轴,姬偃低头,放下手中的竹简,拿起卷轴,拉开一看,只见上头画着略抽象的图画。讲真,古人的绘画功底,以她的大脑要明白其中的意思还是有点困难的。
毕竟,她当年主修的不是考古。
卷轴上画着个人,看模样应当是个青年,青年蹲在地上在画一个阵法,阵法的纹饰很是诡异,为了凸显阵法的诡异,这绘画的人还特意用红色的颜料来画这个阵法。红色,说起来这红色还挺别致的,透着点暗褐色。
眉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姬偃凑近卷轴闻了闻,那隐隐约约的血的味道让她的面色变得非常不好。嫌弃地将卷轴重新丢给禺期,姬偃道:“你们那个时候的人都喜欢拿人血来画图的吗?”
被卷轴砸了个正着,禺期将卷轴从头上拿下来,盯着卷轴上的图画,他说道:“一般性没人会有这种爱好。”拿人血来画图,基本上都与祭祀有关,正常绘画是不会拿人血的。
不过,这卷轴当真有些古怪,竟真有人为了绘出襄垣当年的铸剑之法而用人血将其绘制于卷轴上。
收起这卷卷轴,禺期低头又在书堆中翻找有用的文献资料以及阵法图。
翻着翻着,忽然,禺期抬起头朝紧闭的大门看了去。“有人来了。”他说。
姬府附近一百里内覆盖了一层结界,普通人是进不来的。为了不让青龙镇上的人对他们俩起疑,百年前,禺期就和姬偃一同将姬府笼罩在一层结界中,不让普通人随意闯入此地。
将手头竹简放到一边,姬偃对禺期说道:“禺期,你先回铸剑房吧。”
禺期蹙眉,道:“吾陪你。”
姬偃直视着紧闭的大门,道:“不要紧的,我知道来人是谁。”
禺期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多问,点点头,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他一离开,姬偃便抬手往前那么一挥,本还紧闭的大门慢慢从里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门一开,拐角处便缓缓走来一人。那人一袭浅黄色的长衫,长长的发简单束着,垂在胸前。踏上门前的阶梯,他站在大门前,没有走进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看着大门正前方,懒洋洋坐在藤椅上的女子。
料到他会来,姬偃垂眸,道:“你来了,少恭。 ”
他站在门前,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道:“判判还真是让在下好找一番。”姬偃和禺期布下的结界要想进入还需一点技巧,若不是他彻底研究过破解禁制和结界之法,要想进入此处还当真是件难事。
“站在门口做什么?怕我伤害你吗?”欧阳少恭就站在门口,明明已经来了,却迟迟没有踏入门口半步。
欧阳少恭浅笑道:“在下只是在想一件事。判判,似乎不惊讶在下的到来。”
姬偃看着他,道:“我自信还是很了解你的。”数千年只这一人,怎会不了解呢?
“有客自远方来,姬偃自当好好相迎一番。”说着,她从藤椅上起身,道:“请进吧,少恭。”边说,边转身朝内屋走去。
欧阳少恭慢慢走进来,看着这座布置得宜的小小别院,竟生一丝熟悉之感。此处布局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可这个地方却让他分外熟悉,就好像以前曾在此处住过一段时间。
姬偃进内屋沏了壶茶出来,她手托着托盘和两只杯子,来到院中架起的竹藤之下,对欧阳少恭说道:“少恭,这边请坐。”竹藤下有一个石桌,石桌一圈有四个凳子,方便人坐。
欧阳少恭走过来,坐到石凳上,看着姬偃手持青瓷茶壶给他和自己分别各倒了一杯茶。
将茶杯推到欧阳少恭面前,姬偃道:“请。”
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他道:“好茶。”
他半垂着眼眸,面容温和。
这么一个人,谁又能想到他是一个几近疯狂之人呢?
姬偃看着他,细细打量着他的容貌。浓黑的眉,挺拔的鼻梁,凉薄却有些浅的嘴唇,当真是一张难得好看的脸。只是,与太子长琴颇为不像。欧阳少恭同太子长琴唯一相似的地方或许就只有他那出尘淡雅的气质,其余……半分相似之处都没有。
在这漫长浮世,走走停停,身边之人来了去,去了来,她见过很多人,看过很多长得出色之人。可没有一个,能像欧阳少恭这般让人记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