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水果篮里的果子通通倾倒在地,滚落进床底。
“我就这么一个喜欢的女生,你让我怎么放!”
颜节笑,他不就是在花丛里多走了一遭,怎么一回过头,自己呵护的那一朵,就被移植到别人家,变成别人的花了呢?
可笑,实在可笑。
颜侃只想慢慢稳定下他的情绪,温声耐心说:“小节,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当时就不该替我挨那一刀,但是爸走了,我们兄弟俩好好的,行不行?我们是亲兄弟,不要做那种争抢的事,哥会把一半的股份分给你,你也知道我的腿不行,这份工作我做不了多久,我会慢慢把公司交到你手中,你别着急,好吗?”
颜氏高层依旧在等待他们的回复,颜节在葬礼那段时间接手了海外来往交易的几个大单,几个老股东对他赞赏有加,但全然没有推荐他接手董事的意思,就仿佛,只是大人对小孩子的夸奖,意思意思就行。
退学的决定,是他花了一晚上纠结的结果,既然他都已经在这个上面付出那么多心血,失去了那么多东西,回不来头了,那何必再在他不擅长的赛道拖尾。
他这一举动上了陵城热搜后,几方常年和颜氏有资深合作往来的公司,几乎接连发了好几封邮件,询问结果。
颜氏在陵城之所以能有此成就,不过是因为常年累积下来的资产和人脉,如果主心骨换位,就好比商业界的地动山摇前夕。
他们得嗅着这个气息找准领头人进行商讨,换个由头交好。
颜节退学,无疑是在向众人宣告,颜家家大业大都将由我来继承。
颜氏各大股东无非也是想等一个结果,他毕竟还年轻,担不了大局,没有颜侃有经验,行事也没有他那么老练,全靠身边助理为他出注意。
如此对比,众人自是不服气。
颜侃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颜老更是在深虑,临走前一晚,还在嘱托颜侃不要怪颜节,要对他好一点。
人到最后一刻,过去几十年的所作所为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放映,想起颜节小时候总是远远站在一边看他和妻子带着颜侃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看着颜节一个人小心翼翼的上桌吃饭,看着颜节独自走在路上看着颜侃坐车疾驰而去……
太多种种,他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小少年眼里的不甘和不解,他那么渴求关爱的眼神,是他深深忽视的。
他如今走到这个地步,颜老自认是自己的疏忽导致,以他的条件,他怎么可能不变成一个开朗自若的男孩,一个人见人爱的温润公子……
一时的疏忽,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渗出滴滴热泪,而如今他要去弥补,也来不及了,只能祈求上天,让他不要再走弯路。
“阿侃,你务必要先稳定好颜氏的局势,好好的完整的把公司交到阿节的手里,我该相信他的能力的……我该……咳咳咳。”
剧烈咳嗽让他胸腔大幅度起伏,说话都变得困难。
“拿、拿纸和笔来,我说不出话了,我要写给他。”
他插着针管的手边写边抖,写一行蹭一行,墨水被模糊,全黏在衣服和手上。
颜侃哭得不像个男人,一边握着颜老的手,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到完整写完一张干净清晰的书信,他撑着他躺下,把颜节的照片塞到他手中,颜老微微一笑,欣慰的闭上眼睛,心电监护仪上的波浪起伏慢慢平缓,最终归于一条直线……
人这一生,做错什么就要去弥补什么,弥补不了,就会永远被禁锢在回忆的圈里。
颜节瞧见颜侃递到他手中那封信,嗤了声,没接。
“爸死前给你写的,我本想你能完全接手了再看,但小节,回头是岸啊……”
颜侃强硬的把信递到他手中,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坐上轮椅,被推着出门。
致小节:
为父失败,人生这场戏演到末声,才反应过来对你疏忽至极。
我从未想过要偏颇什么,但事实证明,我确实心口不一。
你妈妈的离开对我打击很大,我们年少相爱,携手迈入婚姻几十年,你的出生给她造成的伤害,让我下意识讨厌你,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忘记,你也是我的孩子。
我做错了,也没有时间能再弥补你了。我这一生留下来的,只有金钱和利益,你若觉得有用,必然都可以给你,你若觉得无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人的身体和心理都可以有伤,但这并不是你可以为之用来伤害别人的理由。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勇敢无畏的孩子,我和你哥哥也从未觉得你替他挨的那一刀是理所应当。
我只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你的好品质,不要再错下去了。
孩子,我永远希望你幸福。
落名,爱你的父亲。
颜节从没觉得他的眼睛这么不争气,有股火灼烧着他的双眼,让他渐渐看不清信上的字眼。
最讨厌死后的煽情,在世时闭口不言,死了无处对质,只余留他一个人痛苦。
他本没那么想要权利,也没那么想要金钱。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让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个能游刃有余的高位。
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晦气。
生前不说爱,死后爱满地。
他只觉得颜老怎么不一同把他拉进土里,这样他就不用再如此崩溃脆弱的时刻,还要去面对公司的种种逼问。
克数厚重的纸张在他手里瞬间被捏作一团,扔到一边。
看了眼时间,离和虔清予约定的时间,还有3个小时。
远处天边橙黄与深蓝过渡,夜幕压下来,他不断起伏的胸腔在这一刻像是被打下了安定剂,双手失力,重重的砸在床板。
他突然想起那天,那个差点酿成更大祸端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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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人摸清虔清予的大学后,他毫不犹豫的暗自把游轮送去改造输送至澳洲。
伯拉教授并非是缺钱之人,但面对私人巨额产物,他做不到拒绝,更何况,这个中国年轻总裁向他承诺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数十页印着红章的文件也同一时间发送到他邮箱。
颜节在邮件中诚心表示,自己和虔清予是高中同学,也是至交好友,对海洋事业充满兴趣,以后也会考虑发展海外工程,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好相处。
他这一举动,彻底抬高了他这一满是私心的行为。
为了回报颜节,他在交谈之中轻易的说出了虔清予的相关一切。甚至向颜节分享了一份邀请信,邀请他来墨尔本一并同游。
在委婉拒绝并明里暗里向伯拉教授暗示让虔清予早日回去,带着他的心意一并飞回,他收到的反馈让人满意。
虔清予的航班信息显示,他在当天凌晨就飞回了墨尔本。
游轮上装了不少针眼监视器,奔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态绝了这个后顾之忧,亲眼看着这场他蓄谋的灾难是如何上演。
然而,在见到佟穗那一刻,他承认自己心软了,他没办法再去做让她伤心的事。
他见到佟穗就如同照着一面明镜,映射出他那张越来越和自己背道而驰的恶人脸。
他内心的纠结和反复几乎要把他逼疯。
颜节急匆匆安排人把监视器拆了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投身于葬礼和公司之间,想试图用抽烟和喝酒来麻木自己,却在一次次触碰到酒精和香烟时感觉作呕。
佟穗在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曾特别委婉的暗示过,她不太喜欢烟味。
她在放假的第一天就主动来找他约会,女孩贴近时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几乎要搅乱他的大脑,然而她却说出了,在他听来不是很好听的话。
“颜节,你要不要试试我新入的这款香水?”
他是怎么回的来着?哦,他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臭?
佟穗的表情徒然崩裂,满眼的不可置信,“我没有……我就是闻到你身上有烟味儿,而且我这款香水是去店里试过很多次我觉得很好用的——”
颜节本在整理公司资料的手在这一刻停下来,抬眼看她,“所以你就是觉得我闻着难闻?”
她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适,“你为什么会这么理解呢?我只是用了很好用的东西想和你分享,而且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颜节没再回话,空气陷入凝滞,只余留颜节翻看公司年度绩效表总结的纸张翻动声。
佟穗那瞬间眼里的失落闪过,被他捕捉到。
他叹了口气,“你以后别惹我生气,公司的事太多了,我抽不开身,下次吧,我有空了会通知你。”
“我哪句话戳到你了?”她问。
颜节多了几分耐心,但语气中的冷冰冰让人望而生畏,“没有,你以后说话要三思,我们两家都是陵城顶顶有名的企业,以后有商业合作我们俩也会被曝光在众人面前,如果你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到时候会引起多少风波?”
佟穗抿了抿唇,眸中的光暗下去,“抱歉,是我以前行事太冲动习惯了,给了你这种错觉。”
他没再回话,只是留下一句,“你回去吧,我让助理送送你。”
佟穗没再秉持着主动联系的原则,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戳了一下,被堵塞,觉得好难过。她轻“嗯”了声,“不用了,我还得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