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于幼时的一个冬天,遇见一个不知所措的女生,她长得很漂亮,精致得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但却苦着张脸,于是我脱口而出,丑。这句违心话,大概是我和她认知错节的开始。所以今天,在这么正式的讲台上,我想告诉她,她像是春日阳光下新生麦穗的活力股,源源不断注入我生命,让我再也不能离开此地。比肩我的血液脉络,掌控着我的生与死。”
底下一阵嗷叫,他似是应答观众的碎语。
-“为什么不直接夸她漂亮?”
-“因为如今,她无论漂不漂亮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她本人最重要。”
“佟穗。”他突然唤她一声。
“这段话,才是给你的。”
她眼前一热,视线也变得模糊,想起这份视频发生的时间正是她出事那一天,心猛地一缩,“但是你还是离开了。”
佟穗抑制着这份哽咽,安慰自己似的解释道:“因为你受伤了。”
“但是以后,你受伤了也不可以离开。”
虔清予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好。”
第48章
两人的温存被一通接连不断的急电打断, 佟穗率先反应过来,起身去摸手机,拿到手上才发现, 是虔清予的,来电显示:郑执。
他只是简单通知一句, “这次是真有进展了, 你带着佟穗来警局一趟。”
虔清予抬眼看她一眼, 把她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 闷闷的“嗯”了声。
元旦,街上主干道都是堵着的,近新年, 到处挂着红灯笼, 虔清予有提前准备似的,抄小道先开往了佟家。
佟穗不解, “不是要去警局?”
他开车的间隙空出一只手,扣在她手背, 安抚的摸了摸。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些丝丝缕缕的牵连,事情可能根本就没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爸!”佟穗有小段时间没见佟甄,隔着车窗喊他,作势想推门下车, 被虔清予拉住,她疑惑道:“怎么?”
“他们等会和我们一起去警局。”他按下车锁, 把后门锁打开。
佟甄和曾茵坐上车, 笑着说:“郑警官那边又有什么安排?”
虔清予回头答:“还不确定。”
一路上,佟穗喋喋不休的和佟甄的分享她看的烟花, 有的没的都胡乱说了一通, 像在刻意缓解即将去警局的紧张感。
警局里多了几个出乎意料的面孔, 就连郑律师也赶趟似的推门而入。
颜节、程因霜、庆智伊和秦怡人都早已落座。
郑执引带着他们进去,就出门把门带上,陈警官坐在主位,给他们每人都发了张资料,便于查看。
正中主图的照片,程因霜单是瞧了眼,双手就脱力砸落在桌子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图片上,正是当年的红发和令仁,第二张图上,则是庆华。
佟穗侧身抓住她的手,“霜霜。”
陈警官没拐弯抹角,“今天请你们来,是因为你们都和这起报案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我需要你们的辅助。”
几人同时惊诧道:“报案?”
虔清予也一愣,他还没有充足的证据,并不是他。
此刻,角落的秦怡人忽然抬头,苦笑了声,“是我。”
她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只有唇上那抹红显得格外突兀,少了些初见时妖精气,收敛不少。
自从庆智伊被爆出校园时期霸凌同学,作为和她交好的好友秦怡人也受了点影响。
评论区里满屏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过就是嘲讽她有庆智伊这样的朋友,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定还是帮凶,欺凌别人中的一个。
事业本才堪堪起步,因为运气好,撞得个新势新人的头号,结果因为牵连被毁于一旦。
她心理崩溃,想自证清白,却发现自己手脚确实也不干净。
那天拍摄完,她在警局门口,犹豫再三,翻出当年被迫录下的欺负程因霜以及角落里含着“纸片”的红发的视频,一并打包在u盘里,递交给了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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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是个代号,陵城有个地下商城,简称“红阳”,暗自操作流通了十余年。
早期陵城还未发展起来之时,这个圈子风靡一时。
起初只是用于男女服装交易,后逐渐简化为男女交易。
人际链相互交叉,一些歪门邪道的货物交易商也开始在这定点交易。
令仁在一场酒局上,认识了此时陵城烟草商老总庆华,两人杯盏相碰,男人之间围绕的那点话题在酒后通通吐露,自觉是同类。
“久闻庆总大名啊,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合作合作。”令仁点了根烟,给对方递了根,顺手帮他点上。
庆华识相接下,眼珠子一转,“令总是哪个区的?”
“不至于不至于,我就一学校副校,没实权的。”烟在嘴里咬了口,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谄媚道:“还是要庆总多多关照。”
庆华听了这话,倒是挺惊喜,“我家那闺女正愁去哪个高中呢,令副校您是哪个学校?”
“哎呀,这不巧了,送我这来,我保准什么都考虑她,你看这样行不行?”令仁极有眼力见的往他那低杯一碰。
第一场交易,至此开始。
庆华爱女,令仁爱妻,两人在外的名号共同点,无非是,爱女人。
有了这个名头,两人的面子功夫做得服服帖帖。
唯一不同的是,庆华是真的爱女,爱到就差没上天给她摘星星摘月亮。
庆智伊妈妈生她时难产,她出生时不同于其他其他孩子没长开满脸褶皱的样子,脸上光滑平整,水灵灵的一双眼睛。
出于对新婚一年不到的老婆去世的惋惜,庆华格外珍惜这个孩子。
怕她受委屈,未再婚。从小到大亲力亲为,生怕错过她的任何成长。
她的娇纵,是在溺爱和无边无度的放肆里愈演愈烈。
起初,她不喜欢有任何人风头盖过她或者是走在她前头,事事争先。
小学时朗诵比赛因为有个女生的嗓音比她清脆好听,被选当小主持,她嫉妒得直接拿铅笔往人家喉咙上戳。
嘴里念念有词,“让你抢我的百灵鸟称呼。”
那女生躲得急,一小块铅嵌入她喉咙表皮,当场渗血。
她哭着捂住带血的脖子去找老师时,手上也全是流下来的血,年轻的女老师当场就被吓晕过去。
这是庆华第一次打她,假模假样的站在病床前,扇了她一巴掌,大概是父女默契,她配合着转头,挨了一掌风。
庆华赔钱赔得大方,对方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那一小块铅墨,像一点黑痣,永远留在她皮肤表层。
她真正开始伪装自己,是发现这次暴力事件之后,班上的人见到她就像看见恶魔一样躲,没有人敢靠近她,也没有人和她说话,甚至于自己有什么才艺都不敢在她面前展露。
怕自己和那个小女生一样的下场。
于是她开始装笑,把庆华给她买的那一堆进口玩具通通带到学校,分发给大家,当着全班的面,演讲似的诚诚恳恳的说了个八百字道歉稿。
小孩子的心最好收买,没过多久,她又靠着这些她完全不缺的玩意,吸引了一堆同学的青睐。
初中时她开始学跳舞,迷恋上H国唱跳歌手,发了疯似的求庆华,让他送她去H国当练习生。
庆华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庆智伊哭闹无用,她想到了个法子,先改名,照着人家的名字模板,以绝食相逼让庆华给她改名。
他是传统教育里长大的,名字一出生就伴随一个人,怎么能说改就改。
她借口说反正姓氏没变,不算坏了他的原则。
改名成功后,她如同脱胎换骨,托令仁的关系进了陵水。
她又把目标转移到了陵城歌舞艺术团上,在追星的过程中,她太明白,一个清白的过去对出道有多重要。
她不旦要清白,还要给自己镀金,让自己什么都争第一,什么奖都往自己身上贴。
为此,她不惜每年去探访一次那个被她戳伤的女生,以“好朋友”相称。
只是单这么一幻想,她被鲜花相拥,被赞美相簇,被粉丝围堵,被代拍疯狂按快门……这些景象已经让她获得了无比大的满足。
程因霜是她完美计划里杀出来的意外,她不是不努力,但她的努力完全比不过先天条件就比她好一万倍的程因霜。
一开始,她只是出于嫉妒,但不敢动手,被老师批评后气急了往她那猛撞一肩膀,发现她竟然没反应。
这才意识到,程因霜就是好欺负的花架子。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唯唯诺诺,跳舞跳得好有什么用,畏畏缩缩。
她开始变本加厉的拿她当发泄瓶,尤其是,程因霜还是个踢不碎,打不到的发泄瓶。手脚上全是淤青了,尽然还能强撑着来上课。
庆华人到中年,看着庆智伊越来越大,终是耐不住寂寞,酒局过后,跟着一行人来“红阳”体验了一次男女交易。
每每回家,见到客厅里他去世老婆的相片,逐渐上瘾的偷腥感在此刻达到顶峰。
红发是他体验感最好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