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再见一见苏皖,其他的都不重要!
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储君之位,都不重要。
三月初三,龙抬头。
京都的百姓们络绎不绝地奔向城西的河神庙里,向河神娘娘祈福这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河神庙前是太湖,夜晚岸上灯火通明,壮汉们敲着大鼓。
一声响哨下,数十条龙舟向北边划去。
岸上的人热血沸腾地为自己下注的龙舟呐喊,龙舟上的人也牟足了力气划着船桨。
太湖的中央,悬浮着几座巨大的画舫。
达官贵人们坐在画舫里,眺望着对岸的灯火,看着一条条龙舟从眼下划过,别有一番趣味。
一座画舫内,苏蔽站在月光之下,圣洁地就像九天的神女。
她眉头紧蹙,欲语还休。
八皇子轻抿了口酒:“一直听你谈论敦煌的壁画,可见过真人跳飞天之舞?”
苏蔽摇了摇头。
八皇子见她兴致不高,便放下酒杯,轻声道:“怎么了?”
“太子被废,阿娘便打算让我的庶妹苏皖顶替我嫁给太子。”
“你舍不得太子?”八皇子眼神忟怒。
“不是!我从未爱过他,当年也是阿娘逼着我讨好太子。只不过,太子被废,我就弃他而去,这天底下的人都会以为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
八皇子走上前来,抓着苏蔽的手,轻抚她额前的发丝:“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是就够了。而且,太子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苏蔽被八皇子说得心尖乱颤。
太子能给的,是太子妃这个称号。难道,八皇子也可以?
皇后之位,苏蔽从小被阿娘耳濡目染,那是渗浸血液里的渴望。
八皇子拍了拍手,一群舞女鱼贯而入。
随着鼓点、竖笛声响起,一个身着红衣、带着银色面具的女子跳到巨大的牛皮鼓上,右足轻轻点地,左腿抬起,双手以天空撵月之姿伸向空中。
湖面上的微风吹进画舫,女子手臂上的轻纱随风飘动,仿若敦煌画笔上的飞天舞女。
巨鼓的四周,是一群蓝衣舞女,手举木棍,随着曲子的起伏不断地敲击鼓皮。
苏皖站在巨鼓之上,看着这个将来为争夺皇位,不惜勾结突厥出卖自己国家的八皇子,心中的一团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从怀中掏出一把玫瑰花瓣,撒向空中。
漫天的粉色玫瑰花瓣飞舞,蓝衣舞女震碎木棍的外壳,露出里面的锋利的短剑,转身向八皇子身旁的侍卫刺去。
这本就是私会,八皇子只带了极少数的亲密侍卫,他着实没想到会有人刺杀自己。
太子被废,皇后被软禁在坤宁宫,又有谁敢刺杀自己。
他来不及多想,左手提着剑,右手牵着苏蔽,往外冲去。
刀光剑影间,八皇子砍杀了两名蓝衣舞女,鲜血溅了苏蔽一脸。
苏皖从腰间抽出长鞭,朝着八皇子方向一甩,八皇子一脚将身边的矮桌提向前方。
刹那间,矮桌四分五裂。
透过纷飞的木屑,看着对面带着银色面具的女子,八皇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不知何时开罪了女侠,若是为了钱财,我赵冕可双倍奉上。”
苏皖轻蔑一笑,压低声音讥讽道:“我杀人,从不为钱财。杀你,只是因为你该死。”
八皇子咬牙:“欺人太甚!”
随即向画舫外放出飞弹。
岸上的人们,看到天空突然绽放的烟火,纷纷拍手叫好。
一旁吃酒的几个壮汉立马坐不住了,他们摔了酒碗,将一个龙舟的划手全部踢下,急速朝那个最大的画舫划去。
天边的烟火照红了苏皖的脸,她不再过多耽搁,挥着长鞭向八皇子抽去。
八皇子武艺甚是高强,一把长剑舞得行云流水,和苏皖斗得难分难解。
就在长鞭缠住剑尖的一瞬间,苏皖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朝着八皇子的咽喉刺去。
一旁的苏蔽大惊失色,向苏皖扑去。
苏皖来不及收手,刺向苏蔽的肩头。
就在苏蔽愣神的片刻,八皇子一掌将苏皖拍飞。
苏皖口吐鲜血,知道今日恐难成事,便用长鞭打倒了烛台,在火光冲天中跳出画舫,落入湖中。
昏暗之中,一个男子拉住苏皖的手,她刚想反击,手里便被塞入了玉箫,她这才明白眼前之人是九皇子。
“嗖嗖”无数羽箭落入湖中,九皇子拖着苏皖沉入湖底。
苏皖有些头晕,她本就不熟水性,更没憋气过这么久,就在她渐渐意识模糊的时候,突然感到新鲜的空气从口中袭来。
第16章
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让快要昏厥的苏皖猛地惊醒,她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昏暗的湖底,微弱的月光,漆黑一片。
可苏皖的心却莫名的安定,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指尖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想着,上辈子,自己奋不顾身地为一个男人奔波,最后亦是为他而死。
这辈子竟有个男人不顾安危,潜入湖中搭救自己,突然莫名地有些想哭。
她不知是为前世的自己不值,还是为这辈子的自己庆幸。
来不及多想,就被九皇子拖着朝太湖的北边游去。
画舫之上,苏蔽的肩上不停冒着血,八皇子紧紧将她拥在怀里,用帕子按着她的伤口,安慰道:“蔽儿,忍住,大夫马上来。”
苏蔽脸色惨白,流了太多的血,手掌也沾满了鲜血。
她抬起手掌,摸着八皇子的面庞:“其实,你是怪我的吧?之前因为太子喜欢我,我便拒你于千里之外。如今太子被废,又转身找你。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爱慕虚荣的女子。”
苏蔽微笑着,惨淡的脸庞、纯真的微笑让八皇子的心更加揪痛。
他在心底是怪过她的,可在她奋不顾身替自己挡下那一剑的时候,心里所有的不平早已烟消云散。
大夫匆匆赶来,查探了苏蔽的伤口,仔细包扎起来。
八皇子见苏蔽没有大碍,便在一片依依不舍中,派侍卫将苏蔽送回了府。
苏皖被九皇子带着爬上另一座画舫,换好了衣服,她透着纸窗的缝隙,看着八皇子在侍卫的重重保护下离开,不由捏紧了拳头。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太子马上就要归来,而阿姐已然变心,根本不想嫁给太子。
一个那么骄傲的战神,接连被废、被弃,他怎么挺得过来?
“为什么要刺杀八皇子?”九皇子问道。
苏皖回过神,看到九皇子清明纯净的眼神,心被狠狠地刺了刺,故意说道:“救了你,所以认为我是一个心善的少女?错了,我只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杀手,离我远些,莫要惹祸上身。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咱们算两不相欠了。”
说罢,苏皖转身,拂袖离去。
九皇子抓住了苏皖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我们不是两不相欠,而是我欠你一条命,你欠我一条命,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还。”
苏皖浑身一颤,这要命的情话就像七十二枚锁魂钉,将她的七魂六魄、七情六欲锁得死死的。
她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有些紧张而脸红的男子,本能地说了句:“怎么用一辈子还?”
九皇子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抓着苏皖的手:“你不是想去江南吗?过些时日,我去找父王讨个江南王的封号,带着你渡江南下,远离这京都的纷争,你说好不好?”
苏皖偏过头去,九皇子的眼神过于炙热,里面好像燃着两团熊熊烈焰,要将苏皖整颗已经冰冻封城的心,融化。
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裙摆:“我该回去了。”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苏皖脚步一顿,心里愈发烦乱,快步离去。
今夜的镇北侯府寂静地有些可怕。
苏夫人下令所有下人回到自己的住处,没有召唤,不得出来。
她望着躺在床上的苏蔽,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次你以身涉险,也算是因祸得福,想必八皇子心底对你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苏蔽终究不忍:“那太子殿下怎么办?他之前处处呵护着我,而我也说等他凯旋回京。”
“可他败了呀!”
“他击退了蛮人。”
苏夫人轻轻一笑:“没有得到圣心,就是败了。听闻皇后娘娘称病许久,连后宫也交给萧贵妃执掌。所以,只有跟着八皇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苏蔽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她轻轻闭上了眼。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按着阿娘的命令,讨好着太子,心底却一直想着八皇子。
如今,可以和八皇子在一起了,心里却一直担心太子。
苏夫人不忍再劝下去,有些道理,还是要自己想通的,她默默退了出去。
今夜的月很圆,苏皖趁着月色,回到了府里,翻上高墙,潜进屋内,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满脑子都是漆黑的湖底,那深情的一吻。
脸突然有些烫,苏皖翻了个身,回忆起离别时九皇子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