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韩局。”
从办公室里出来, 周觐川往楼上走,到三楼时被人从后面抵着背推到了走廊窗边。
“哥, 你可回来了。”付朗掏出来烟盒又拿打火机殷勤地给面前的人点上,“你再在家躺几天怕是要先把我熬报废了。”
周觐川淡淡扫他一眼:“有这么夸张吗。”
付朗摇着头无力叹息:“年前你走的正是好时候, 你知道有多少个总结跟报告要写吗?你去查查我上个月的考勤记录, 我一个人对着整栋楼最晚熄灭的那盏灯憋了多少个冰冷的夜你数一数!”
周觐川吸了口烟,慢条斯理开腔:“这正是你获得历练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大可不必。”付副队长叼着烟连连摆手,“我从小作文就不及格, 无意走上仕途,本来就胸无大志,我现在这样我妈已经非常知足了。”
周觐川伸手往花盆里弹烟灰,无意跟他继续贫:“都什么进展,上次逮回来黄蟾手底下那人后来又审出什么别的来吗?”
“除了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付朗拿下来嘴里的烟,稍微正了正神色,“黄蟾手臂上确实有个蟾蜍纹身。照片给他看了,有点模糊但八九不离十,不过更多的信息也没有了,他说他也没见过黄蟾的脸。”
“另外郑来那边一直跟着的线人有消息——那胖子挺能,现在跟那帮人已经混得如鱼得水了。不过说起来这事儿,我也有点不懂。”
周觐川抬眼。
面前的人靠着窗台娓娓道:“昨天中午我跟经侦的人吃饭,封氏这么次内斗伤敌一千,自损也有八百。他们把严昭推出来,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现在封氏剩下那些产业白得不得了。照理说他们费尽心机的这么切割完,应该先消停一段时间避避嫌啊。”
他停下来,吐口烟:“胖子说,他们这个月末应该会有个大动作。”
周觐川下意识瞟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今天刚好是十五号。
付朗有些费解地自嘲道:“我之前以为封氏是想借机洗白,从此跟违法犯罪的事完全切开,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这样。”
“可能他们也想这样,只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周觐川低头往花盆里弹了下烟灰,淡声道,“严昭的事情刚结,就有人发过来封岭跟黄蟾见面的视频。看里面的环境,应该是春天的时候。”
“他们两个之前就有往来,现在封岭为了搞严昭废了黄蟾一批货,但两人之间的生意还在继续做。这俩人现在的合作,应该也是不少嫌隙。”他夹着烟,略微停顿,“以及那段视频,不可能是封岭发的,更不可能是黄蟾。”
两人同时沉默片刻,各自琢磨着这件事里可能存在的第三方,又是什么身份?
片晌之后,手里的一根烟到头。付朗搁在花盆上磕灭,一本正经做总结陈词:“领导,我这边的进展都汇报完毕了。”
他抬起头,面带意味深长的微笑:“您呢?您那边什么进展?”
周觐川冷着脸瞟他一眼,这人还是报告不饱和。他刚要板起脸来训斥,楼梯那边小跑上来一个人,看见俩人的身影,喊了一嗓子:“周队!”
周觐川回身。纪斐喘着气走过来,少不了被嘴碎的揶揄:“哎哟妹妹你可慢着点儿,都迟到这么老半天也不差这十来秒了。”
她在付朗脚上踢了下,人站直了,气还有点不稳:“我刚从医院回来。秦枳现在身体状况比较稳定,但是精神状态感觉不是很好,拒绝跟我们的人交流。我昨天下午去过一趟,今天又去了一早上,她才勉强开口,但涉及到案情的她还是不说话,以及,她提出来个要求。”
周觐川拧眉:“什么要求?”
小姑娘终于喘匀了气:“她要见奚顾。”
-
此刻,奚顾就在这间病房里。
——“你是谁?”
时栎愣住了。她戒备看着眼前的人,脑子宕机几秒,心头忽然涌上一瞬不可思议的念头,让她下意识慢慢睁大了眼睛。
两人神情各自复杂地相视片刻,对方也没想继续卖关子,直接道:“我是奚顾。”
时栎一双漆黑瞳孔瞬间炸开,大脑里有几秒钟全然的空白。
床上的人静默着观察她半晌,试探开口:“你不是秦枳吧?”
时栎缓缓摇头,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镇定下来。
“时栎。”
这回轮到对方震惊了。
无暇去思考同一天出事的三个人灵魂互换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概率,这一刻充斥时栎脑袋里全部空间的唯一想法是,真正的奚顾现在回来了,这荒谬的一切是不是终于可以结束了?
“都发生什么事了?”许久,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又出声。
时栎望着她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她从哪里讲起。
“警察跟我说秦枳是因为想要曝光她经历的事情,被逼在车上服安眠药自杀。”奚顾抬起头,“然后呢?又发生什么了?”
时栎抿了抿唇,沉声开口:“那天你的车祸,也是人为。”
眼前的人错愕:“谁?”
时栎顿了顿,反问:“你觉得会是谁?”
她停了片晌,声音平静:“是封岭吗?”
时栎心里暗暗诧异,脸上不动声色:“为什么是他?”
对方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他来找你了吗?”
这种跟前女友谈论前未婚夫的感觉本来应该是很微妙的,但在她们这种情况下又正经得诡异。
“前两天来找过。”
“前两天?”
“是。”
“他说什么了?”
时栎暗暗掂量着措辞:“他好像一直没有把你们分手这件事当真。”
她毫不意外:“他就是这样。”
时栎淡声道:“所以他现在来纠缠我,很戏剧,也很滑稽。”
奚顾又沉默片刻,轻声问:“他有没有提起那支录音笔?”
时栎抬眸:“没有。”
她无声笑了下,唇角里似有几分落寞自嘲。
时栎沉静看她半晌,问:“你当时为什么会想拿那个东西?”
面前的人不语。
时栎继续说道:“十月七号出事那一天,你跟秦枳原本是约好了要去见记者的,对吧。”
“秦枳手里其实并没有实质性可以证明潜规则的证据,但是你有。”她盯着眼前的人,停顿片刻,沉声发问,“甚至不止是关于潜规则的,是不是?”
奚顾移开了视线,垂下眼睛,半晌之后,低声岔开话题:“你有没有跟别人坦白过你的真实身份?”
时栎默了少顷,回道:“没有。”
两个人同时陷进缄默。她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个人说自己穿越,可能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强制观察,但两个人同时说穿越,更像是一场别有用心的串通。
时栎抱着手臂撩了下头发,淡淡开口:“这件事我觉得是这样,只能跟绝对信任的人去说。你作为公众人物,事业肯定是回不去了,但其他的东西,比如感情、家人、朋友,你如果还想要,那你还是可以有办法向他们证明你是谁。”
“我也不想占着你的人生,过别人的人生很麻烦。我是被你的艺人身份和男朋友架在这里动不了,等你做好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打算。”
面前的人静默顷刻,问出了她的疑问:“你为什么不去跟你亲近的人说出来呢?比如时总。”
时栎表情短暂一滞,继而笑了出来:“因为我跟他不亲近。”
“我的打算是不再做奚顾,但也不是继续回去做时栎。”
她没有再往下说。奚顾眼里有惊异疑惑,但没有多问。
时栎环顾这病房一周,继续道:“你以秦枳的身份出院的话,可能不太安全。你一定要想好接下来怎么走。”
这危险来自于哪里,房间内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床上的人沉默半晌,语气略有无奈:“那我还是只能去找他?”
“你的车祸是因为那支录音笔,但不是他想杀你。他这么自信的一个人,肯定是自信你绝对不会背叛他。”时栎看着她淡笑了下,“当然,他判断得也没错。”
奚顾眼里有讪色,没作声。
“另一个,你也可以选择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警察现在在调查封氏。”
奚顾诧异抬眼。
时栎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沉淡:“那支录音笔里原本的内容,你有没有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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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栎从病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出一口气,走廊椅子上的人站起来,熟络叫她:“大明星,请你吃饭。”
两个人选在医院外面一家餐馆,躲开了用餐时间,店里再没别的顾客。
他们坐下来,点好餐,付朗开门见山:“你们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一些以前的私事。”时栎回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一个多小时真的是在跟对方叙旧,“我感觉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是不配合你们的问话吗?”
付朗从她脸上收起来目光,淡声道:“关于之前那些事,她好像不太愿意开口。”
时栎点头,表示理解:“我刚才也劝她把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但她可能是害怕吧,经历了这些事,也能理解,她不想再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