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温羽彻底绷不住了,她连简单的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所有的冷静自持在这一秒都化为乌有,像是虚假繁荣一般,揭开表面的完好无损,内里其实藏着很多正在涓涓流血的伤口。
她扔下手里的笔,起身时尽量不制造出大动静,就匆匆跑了出去。
图书馆这一层的厕所里,温羽躲在一个隔间里,紧紧咬着唇,不让哭声泄露出来,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涌出,呼吸已经乱了节奏。
只要一往那方面想,她就绷不住,泪水失控般倾泄而出。
她的脸颊上挂着一条条泪痕,眼睛也揉得发疼。
她出来得匆忙,连一张能擦脸的纸都没带。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出去在洗手池旁洗手和脸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长相温婉的女生,但开口声线清冷矜傲,不似长相那般温软。
她递给温羽一张面纸,安慰道:“那个……你擦擦眼泪吧,是不是考研压力太大了啊?”
温羽接过她的面纸,哭完后眼睛红得像兔子,含糊其辞地回答:“……嗯。”
“再坚持一段时间,马上就熬过去了,压力太大哭一哭也没什么,发泄出来就好了。”
“嗯,谢谢。”
那个女生又从包里找了块巧克力,塞到她手上,“我特别会讲大道理的发小和我说,想哭的时候你可以吃点甜的,嘴里甜了,心里也慢慢变甜了。”
温羽因为这句话破泣为笑,“我没事了,谢谢你啊。”
“哎呀,我在隔壁间听到你哭得那么压抑,本来想走的还是折回来了,我可见不得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哭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忽然有人来关心她,安慰她,温羽就忍不住对她倾诉自己内心的烦恼。
“我以为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我以为我也可以不那么想念他的,”温羽说着说着,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边断断续续地说这话,边掉落眼泪,
“可我发现我一看到……一看到与他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联系,我都会忍不住想哭……”
“我觉得……我觉得我应该是想他了。”温羽说完最后一句话,又用手背挡在眼皮上,垂着头哭出声来。
那女生看不下去了,犹豫着伸手轻轻抱住了她,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打着,安慰道:
“原来是想他了啊,男朋友吗?异地恋吗?想他你可以去找他啊,或者给他发消息。”
温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好这会儿厕所只有她们两个人。
“我肯定是……想他了,好久没看到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认识新的喜欢的女生,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有一天恨我……”
那个女生劝道:“别哭别哭,如果他对你是真心的,那你担心的这些都不会发生,爱你的人只会爱你一个,不会看上其他人的。那假设他喜欢上别人了,只是假设啊,那也说明他根本不值得你为他流泪,渣男咱不要!下一个会更乖!”
温羽头摇得像拨浪鼓,还在混乱地为郁烬说话:“他不是渣男,我觉得他人很好的……”
“好好好,那你别哭了,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他吧,”那女生思索了一番,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如果你们彼此真心相爱的话,他现在也一定像你想念他一样,疯狂地想念着你,说不定这会儿也在哭呢。”
“嗯,我晚上给他发消息。”温羽的哭势逐渐变小。
“对啊,有什么就告诉他,不然两个人都难过,憋久了都会哭的。”
“……谢谢你。”
后来,温羽知道这个敢爱敢恨的女生叫程叶轻,她今天来华航,是找她那个会讲大道理的发小楚佚舟。
哭了一通回到座位上之后,她重新调整状态,努力集中精力准备资料。她强迫自己不要抬头去看对面那个男生,不要再哭,没什么挺不过来的。
温羽知道这世界上无论是身材像,气场像,还是五官像的人都有很多,但她对一个人的感情是唯一的,只此一份,只有那个人能得到。
哪怕两个人再像,哪怕是一模一样,她都不可能寄托错感情,她的爱只会给予她早已认定的那一个人。
她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后,想到郁烬那边应该是白天,看着置顶被她设置了免打扰的那个联系人,后面有红点。
她颤着手点进去,今天他还是照常发来了很多消息,看时间那个时候他那里应该是半夜,他是在迁就她这边的时间——
郁烬:【今天看了好几本书,眼睛疼】
郁烬:【阿羽,答辩准备得怎么样,不要太有压力】
郁烬:【要注意休息】
郁烬:【吃午饭了吗】
郁烬:【今晚我也看了很久的月亮,很亮,和你看到的是同一个】
郁烬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发一句,告诉她:他今晚又看了很久的月亮,和她看的是同一个。
她懂他的意思——
他每多抬头看一次月亮,就是多想念她一次。
清皎的明月,成了他们之间不语的暗号。
无需过多解释。
14年,在他们高二时流行一首歌,叫《爱不解释》,里面有段歌词是——
“因为爱就是爱
不解释,你一定懂,尽在不言中
是感应
是认定
是心跳的共鸣”
那天晚上,她出于郁烬意料地回了他两条简短的消息。
温羽:【我今晚也看了月亮】
温羽:【很亮】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再苦再累,有再多难言的苦楚,她都要咬牙走下去,走到柳暗花明之际。
可惜,精神越是紧绷,越容易崩溃。
那年冬天,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她晚上从图书馆出来,走在很长一段台阶上时,又看到了在台阶下面有一道与郁烬的背影极其相似的背影。
尽管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是他,她还是不可控地目光追随着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
那个人单肩背着一个黑书包,书包旁的袋子里插了一只白色的保温杯,他双手插兜,散漫又落拓不羁地迈着长腿下台阶。
万一呢?会不会他偷偷回来了,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在后面看得出神,那道身影却已经要拐弯,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温羽心里一急,脚下下楼梯的步伐也就乱了,只知道加快速度,在她又一次抬头寻找那道身影时,她的脚下踩空了。
她失衡地向下摔去,左脚落地时直接扭到,脚踝处巨大的痛感传来,她的脸瞬间都皱了起来。
连人带包往下滚了好几级台阶,终于堪堪停在了中间的平层上。万幸图书馆前这么一大段台阶,被分成了两部分,不然她可能要往下滚几十级台阶。
温羽托特包里的书也从里面掉了出来,错落地分布在台阶上。
周围的其他同学看到她摔倒了,迅速赶过来,有人帮她捡书本,有人帮她拾包,还有人过来试图把她扶起来,但看到她疼得狠,又不能把她硬扶起来。
魏老师那天也正好在,他从台阶上下来,看到了温羽滚下来的全程。
他非常器重温羽这个学生,也是他介绍温羽去研究所面试的,这一幕也是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迅速走下去,拨开人群蹲在温羽旁边。
温羽的手腕、手背和手心上都有擦伤,甚至是脸上也有蹭破皮的,还好现在是冬天穿得比较多,腿没有露在外面,不然青紫和伤口肯定会更加多。
魏老师急乎乎地关心:“温羽啊,怎么样啊?能不能站起来,老师现在给你打120?”
温羽滚落到平层时,浑身上下都疼,脖子疼得像卡住了,胳膊疼得像脱臼了,脚踝也不能动了,脸颊上也火辣辣的。
这种疼痛让她呼吸都难,温羽呼吸急促,泪腺受到刺激,迅速沁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坐在地上从一开始无声地流泪,慢慢演变成嚎啕大哭。
这一刻,她仿佛不是一名大四的学生,不是一个成年人,而像是回到了那个一疼就可以哭喊,可以和爸爸妈妈撒娇,可以找爱她的人讨要补偿的年纪。
积压了这么多天的情绪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了,温羽右手掌心拖着左手的手腕,看着手心里那一大块破了皮在流血的伤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泣下如雨。
她的心脏很疼,五脏六腑都疼,好像心里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去修补,只能任由它撕开得越来越大。
她哭得撕心裂肺,在人群中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哭,让旁人看了忍不住为她心疼,也觉得是因为摔下来太疼了,才会哭得这么伤心悲痛。
魏老师也以为温羽是摔下来疼得受不了了,忙急切地宽慰她:
“温羽啊,你别哭啊,老师已经打电话了,马上送你医院啊,没事的,没事的,以老师这个经验来看,腿不会有事,脚也没事,养养就能跑能跳啊。”
温羽哭得可怜,陷入了极大的悲伤中,久久不能自拔。以至于被送到医院后,她还是会不断地抽泣,仿佛要把泪水借这一次都流出来。
不过,拼命地大哭流泪好像真的有用,在后来的日子里,温羽又坚强了很多,坦然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