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后, 众人陆续收拾东西起身离开包间,甚至在这个时候,郁烬走路都是平稳矫健的,丝毫没有东倒西歪的倾向。
他身姿劲挺, 站立如松,酒店走廊里的明亮灯光打在他身上, 勾勒出他清傲矜贵的身影。
可偏偏就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淡不近人情的一个人,此刻寸步不离地跟在温羽身边,她往前走一步, 他就在后面跟一步,亦步亦趋。
但两人之间始终隔了一点距离,不像两人来时总要牵着手拉着她。
温羽都不清楚怎么郁烬吃了顿饭, 喝了几杯度数偏高的酒就突然变得对她这么彬彬有礼了, 和白天郁老板那个黏糊劲儿的追求比起来, 现在就好似是青涩少年小心翼翼的暗恋。
简直是与白天判若两人。
一行人进电梯的时候, 温羽进得比较早, 所以就站在里侧。为了让其他同事都能进来,温羽尽量往角落里缩。
她往后退的时候,郁烬正对着她,迈着步子朝她走去,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渐渐的,温羽已经被退得贴着电梯冰冷的墙壁了,郁烬也在距她面前一步的地方停下。
最后他们两个人只占据了电梯的一角。
哪怕郁烬并没有把手撑在电梯壁上壁咚她,但因着身高差和他冷酷的外在形象,他站在她面前造成的压迫感依旧非常强烈。
狭小的封闭空间内空气不太流通,刚才喝过酒的人身上酒味便开始蔓延。
温羽也闻到了近在眼前的郁烬身上所浸染的酒气,浓烈的,醇香的,扑鼻的。
但并不难闻,他站在她身前,宽厚的肩膀像一堵坚硬的墙挡住了其他人的挤压,为她营造了一方较为舒适的小天地。
虽然鼻息间已经被他身上的气味充斥着,但神奇的是,并不难闻,只因浓烈的酒气中还混着他身上木质沉香的味道,像松木,像树叶——
醇厚,沉郁,内敛,雅致,冷冽。
随着电梯缓缓下行,温羽百无聊赖却又意乱心慌地低垂着头,避免和郁烬近距离对上视线。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就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住,那只大手暖暖的,指腹有点粗糙,正一点一点地往她的手心里钻。
他的指腹擦过的地方引起一阵痒意,温羽的手条件反射地蜷缩了一下,就把郁烬伸进来的三根手指抓在了手心里。
她下意识抬眸,朝他看去,猝不及防撞入他撩人心怀的黑眸中。
不知道是电梯内灯光的原因,还是她的眼睛看错了,她似乎看到了郁烬的眼睛里有泪光。
他的眼睛湿润,目光炽热,在眼球靠下的位置聚着盈盈的一层泪。
温羽心里一颤,怔愣地继续观察,看他到底是不是哭了。
两人就那样在电梯角落里旁若无人地互相打量起来,垂在身侧的手还彼此拉着。
方愉的声音陡然响起:“温羽,要不咱回家再看,电梯门都要关了。”
温羽猛地回神,竟不知电梯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楼,其他人都出了电梯,在外面捂着嘴偷笑,都在集体围观。
她急忙松开郁烬的手指,尴尬地抿了抿唇,眼神乱瞟,恨不得想直接遁地消失。
温羽本想着等郁烬走了,自己再出去,偏偏郁烬还像个桩一样杵在她前面,一动不动的,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还试图重新把手塞进去,其他社死的事情他管都不管。
温羽再一次佩服他的脸皮,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镇定自若、一心一意地要牵手,温羽羞红了脸,胡乱把他的手打下去,别过脸结巴地催道:“走走走,出出去啊你。”
郁烬置若罔闻,还是在她面前纹丝不动,像个讨不到糖的倔孩子,很不甘心,也不放弃,固执地追问:“为什么不能牵手?”
他问得理直气壮,脸上神情较真,红彤彤的俊脸配上这个问题显得有几分滑稽。
电梯外的人虽然看不见他的正脸,但听到他的质问,也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还帮他们按着电梯。
温羽脸上更加红了,像娇艳欲滴的鲜花,诱人采撷。
“出去牵……出去牵。”温羽没辙只能依着他的话,帮他顺毛,柔声哄他。
“现在牵,不牵不走。”郁烬摆出地痞流氓的姿态,抱臂等待温羽主动牵他。
果然,温羽立刻就妥协了,伸手去牵他的手,“现在能走了没?”
郁烬唇畔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容,连连点头,反握住她的手,大掌包裹着小手,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现在行了,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宿舍?
温羽狐疑地皱了皱眉,只当是他口误,把公寓说成宿舍了。
众人往地下车库走的时候,郁烬原本掩盖的醉态逐渐显露出来,除了醉得发红的脸颊,他说话开始颠三倒四,喃喃自语,旁边谈话的人太多,温羽也没能听清郁烬每一句说的都是什么内容。
醉了的郁烬依靠在温羽身上,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放,他的身躯对于温羽来说过于高大,重量也不轻,她一个人扶着他踉踉跄跄的,没办法最后还是找一个男同事,和她一起把郁烬扶上了车。
上了车后,温羽坐在郁烬旁边,托着他的头,调整姿势,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肩上。
现在车内还没暖和起来,郁烬的脸又往她脖子处贴了贴。
代驾应该是郁烬叫过多次的了,转头看到郁烬喝醉了就感慨:“诶呦,他今天怎么又喝多了?”
温羽抓住了话中的“又”字,不禁问道:“他平时也经常喝醉吗?”
代驾师傅也是个直性子的人,有话就说,知道这个姑娘是郁烬心里的人,对她更是坦率,
“嗯,谈生意啥的,哪个不用喝酒啊,早几年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晚上开不了车,都是我来开车把他送回去。要想年轻有为,干出一番成就,那都是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啊。”
“在国外拼命干,喝得多,但每次回国前他又会空出一段时间,不会参加酒局了。所幸郁少酒品还不错,不发酒疯,刚醉的时候啊,你要是不认真观察,说不定还不知道他醉了呢。”
代驾师傅用开玩笑的语气,以旁人的视角叙述那些温羽没有看到的事情。
那是郁烬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完成学业、打拼事业的故事。
温羽:“郁烬现在住哪里,您知道吗?”
“湾月公寓,郁少和我说过,放心吧。”
温羽瞳孔不自觉睁大,“湾月公寓?那是我的住址,郁烬是不是要把我先送回去,没说他的住址啊?”
代驾师傅笑着解释:“不不不,他回国后也住在那里,公寓之前就订好了。”
温羽愣住了,诧异地转头看向靠在她肩上醉得迷迷糊糊的郁烬。
郁烬忽然醒过来,抬起头冷不丁开口:“平叔,送阿羽回宿舍。”
温羽诧异,平叔也是一头雾水,“宿舍?”
“当然送你回宿舍,我把你接出来吃饭,肯定要把你安全地送回去。”郁烬理所当然地说着,又把头靠了回去。
温羽忽然想到什么,前后串联起来,她紧张地问郁烬:“你,今年多大啊?”
郁烬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痛苦万分说道:“阿羽,你难道真的不爱我了吗?这次回来你连我多少岁都记不得了,我明明……明明尽最大的努力常回来刷存在感的……你居然都不……”
郁烬的话如梦呓般,轻飘飘的,找不着调,但静悄的车厢内,此时可以空调运作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听着格外清晰。
温羽继续引导着他往下说:“我记得啊,但我想听你说。”
“骗我,你就是忘了。”郁烬眉头紧锁,眉眼间有化不开的忧愁,目光里也有明晃晃的悲伤。
温羽试探:“那你记得我今年大几了吗?你要是不说,那就是你不记得了。”
郁烬嗤笑一声,很有底气,又带着股骄傲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啊?今年已经大四了啊,下学期我们阿羽就本科毕业了,就要从优秀的本科生升级成为优秀的研究生了……”
虽然已经猜到这个答案,温羽还是再次确认:“你确定现在是大四吗?”
“当然了,要毕业了……要回来了。”
温羽终于确定,醉酒的郁烬现在认知发生了误差,在他的认知里,现在她不是在一边硕博连读,一边出校在研究所工作,反而是还在上本科,晚上还要回去住宿舍。
她问完了,郁烬又开始缠着要她回答他的问题:“那你说我今年多少岁?只有,只有一次机会,不许说错,我会很难受很难受。”
温羽伸手把他滑下去的脸扶好,自信地回答道:“二十三岁嘛,我记得的。”
郁烬点点头,眉头舒展了些,庆幸道:“还好,还好没有忘记我。”
“怎么可能忘记啊,傻瓜。”
郁烬的脸红得发烫,呼吸时呼出的酒气醉人扑鼻,充盈在他们两人周围,磨蹭间,温羽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他身上的酒气。
有了和他一样掺着木质沉香味的酒气。
郁烬迷糊间闻到熟悉的味道,听到熟悉的温甜嗓音,下意识往她脖颈处靠,直到滚烫的脸颊贴到她微凉的肌肤,才停止前进。